孙老板的台湾企业撤离不久，镇里突然宣布今年开始要开办造纸厂、啤酒厂和拉链厂。造纸厂，因为材料运输关系，是设在朱家村的村支部。其余的两个厂设在镇上。有人期待家门口有工厂不用出远门，有人根本没有抱希望，原先县里办厂都是一个个倒闭了，只是不希望这办厂的噪音和污水影响自己的日常生活。
这开厂必然需要资金。资金哪里来？当然是采取集资的形式。镇长知道这十几年，农村里楼房日渐多了起来，电话、彩电也多了起来，加上很多村也开始修家谱修祠堂。这都意味着村民们这些年来手里有钱了，可以搞集资。当然，集资村民们都不愿意，这每年的田地都忙不过来，公粮代金还交不少，还搞什么新名堂？
村民们不愿意集资，那些村干部和学校老师是公职人员，必须每人交三百元，从当月的工资里扣除。然而这开办小工厂，只靠这些资远远不够，教师和村干部本来人数就不多。镇里人自然会想办法，美其名曰募捐。各村凡是上学的孩子，从学前班到高中一律参与募捐活动，每人一律捐10元以上，如有不参加募捐的同学班主任是要通报批评的，然后还得补交。凡是家里发财的也要参加募捐，刘家村村长刘根首先电话找到刘建红，言语之意要赞助10万，当然多多益善。刘建红迫不得已拿出1万，因为在刘建红看来，钱拿多了可能给那帮子人吃喝掉了。他认为与其把钱捐给镇政府，还不如拿点钱给村子里读不起书的孩子来得实惠。
其实，去年评选贫困村的时候，刘家村和朱家村都差不多贫困，朱家村的人均年收入最低，要说朱家村评上贫困村是名副其实，然而，村长朱前得知朱家村要被冠上贫困村的帽子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个村长没有面子，去找了镇长助理徐建国，徐建国想实事求而把贫困村的名额给朱家村，刘家村的村长刘根想让刘家村评上贫困村，可以多获得贫困补贴。一个想要，一个不想要，最后这贫困村的名额自然是给了刘家村。
刘家村评上贫困村，自然得到一些资金支持，村长刘根想来想去不知道搞点什么好，只是听外出打工的人说，现在城里人都喜欢这芦荟护肤，芦荟面膜，芦荟洗面奶，芦荟爽肤水，很多地方时兴种芦荟。于是村里人开始种植芦荟，这荒芜的田地全种上芦荟，不种白不种。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了，种了也是白种。
然而由于资金问题，啤酒厂和拉链厂据说要等到年底才开办。造纸厂最后镇里就直接让朱家村开办，机器自己采购，人员自己找，工资自己付。村长朱前看着刘家村设置芦荟加工厂，自然也不示弱，答应把造纸厂办好。
朱前把村里的资金挪用了部分采购了机器，至于工资成本和收购成本，只是暂时欠着等纸造出来卖出去再说，各家得免费出人力。
简易的造纸厂算是建立起来，技术含金量几乎没有。村民们按照村长朱前的命令，只好把自家山上长相不好的竹子送到村支部造纸。何梅和朱爱明是轮流去村支部造纸厂打小工。
“轰隆隆，轰隆隆！”造纸机器白天在安静地村落里发出震耳的响声。一堆竹子很快变成了一堆卫生纸。朱家村里的每户人家都到村里挑一担卫生纸回家。造纸厂造出来的卫生纸质量不好，韧性不足，吸水性差，卖是卖不出去的，只好让村民们搬回家擦屁股。这种自产自销的方式，让村民们又开始不满了。于是村民们渐渐就不再送竹子到村支部，村长朱前也不再要求村民们提供竹子了，因为村支部的几间空房子堆满了卫生纸，也没人要了。
忙得热火朝天的造纸厂不到三个月的时间算是彻底停止了，机器再也不发声了，造纸的污水倒是沿着村支部院子外的水沟一直流到马路对面的小溪里。原先清澈见底的小溪里小鱼小虾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估计要等待几场大雨的洗刷才能恢复原来的面目。
眼看着这刘家村的芦荟经过三个月的生长，还没有开始销售呢，这朱家村的造纸厂已经关闭了。朱家村村长的热情是被浇灭了，刘家村村长的热情又开始高涨起来，村民们看着田地里满是碧绿的芦荟，产量肯定惊人。但是这次又是犯了类似那年水蜜桃事件的错误，刘家村参加培训的人加工出的芦荟出了问题，便叫来卡车运到市郊加工厂，但是产销过剩仍是一个大问题，不到一个月烂在地里和倒在路边的满目皆是。芦荟一时变成了可怕的词眼。
村长朱前听说刘家村的芦荟多得无人问津，便让朱大山去挖几颗回来，一是给自家种上两盆盆栽，一是给朱双全家种上两盆盆栽。
挖芦荟回来的朱大山一到村头，碰巧看见正在院门口收拾的何梅，便问她要不要芦荟，何梅便拿了一颗准备院子里种下。芦荟这东西她早听桂花说过，便养一盆给女儿桂花。
朱前看到朱大山带回来的芦荟翠绿翠绿的，个头都不大，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芦荟笑着说：“好可惜，好可惜！”朱家村办厂没有成功，刘家村办厂也不成功。他看到这芦荟大概也算是心里安慰。朱大山看着朱前的表情跟着说：“村长，刘家村还有大颗大颗的芦荟我没敢挖，都烂到根了，那才叫可惜呢！”
朱大山回到朱双全家院子里把芦荟栽好摆在院子门口。朱双全看着朱大山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芦荟，便问朱大山，朱大山才将刘家村种植芦荟的事情说了一遍。
朱双全听后，不禁又想起了孙老板，就叹了一口气说：“哎，都要种这种那，都像无头苍蝇乱撞，必死无疑！”
他预言这村里镇里办厂，没技术没人才没资金没销路，光靠廉价劳动力和资源，肯定是办一个倒闭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