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姜燕
一
我一直就不能理解，世界那么大，妈妈为什么偏偏要跟他们一起去旅行。
去年的那场旅行至今历历在目，时至今日见到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我都会有种说不出的厌烦。
先说小胖和他妈妈吧。
他们一踏上车，这辆看上去巨无霸的旅游大巴似乎都无奈地摇了一摇，叹了一叹，等他们把身子塞进座位的时候，座椅吱吱嘎嘎地呻吟起来，他们浑然不觉，不停地扭身跟你说话跟他说话，洪钟一般的声音在车子里回荡着，震得坐在他们后面的我耳朵嗡嗡直响。
我狠狠斜了他们一眼，把对他们的讨厌进行了最努力的自我表达。我特意看看他们，再看看我妈，暗示我妈——瞧瞧，这素质！
可是我妈笑嘻嘻地跟他们聊天，根本没顾得上我的小动作。我只能用力把自己的身体往靠背上一摔，这下妈妈有反应了，她伸手一拍我的手臂，轻点丫头。
哼，没看人家有多粗鲁，就是管我。我心中暗暗说道。
这边的烦躁还没压下去，那个牙套妹和她老妈就登场了。
她们人没上车，各种包包先上来了，嗬，哪里是一天的旅游嘛，分明是搬家的架势。
车上认识的都纷纷发话了——带什么了，这么张牙舞爪的？就是啊，就出去玩一天，犯得着这么隆重吗？看看，看看，真是服了你们娘儿俩了，也不怕累着。
牙套妹把嘴一咧，露出满口亮闪闪的牙套，说，我妈说了，见者有份。
说完，她走到我旁边的座位，把包包往地上一摆，自己灵敏地蹿进了座位，然后她妈妈气喘吁吁地收拾起包包来，一边收拾一边介绍，这里装的是饮料，这里是水果，这里是零食，还有这里，带了好几把雨伞，不下雨就遮太阳。
众人啧啧赞她是个当后勤部长的料，说今天要是既没有太阳也不下雨，就把这些伞都扔到高速公路下面的沟沟里去。
我妈从包里扯出一张纸巾，叫牙套妹的妈妈擦汗，她接过去在脸上抹了一下，结果脸就花了。她看看白色纸巾上的颜色，跳着脚叫道，完了完了，我忙了半小时的妆都叫你给废了！
我幸灾乐祸，心想，谁叫你那么妖艳，涂得妖精似的，花了才好！
大家也都笑起来，她索性狠狠地把脸使劲抹了个干净。接着，打开其中的一个包包，掏出一面硕大的圆镜搁在腿上，又掏出瓶瓶罐罐，拿出粉扑，开始第二次化妆。
牙套妹早已挤到我前面一排跟小胖开始玩一种挑绳子的游戏了。
别说，一根彩色的绳子，在四只小手之间变化出各种图案，几十种居然没有一种重样的。就在我看得快要入迷的时候，他们忽然起了争执，好像是小胖绷够了绳子，要牙套妹跟他换换，说他也要做挑绳子的那一方。可牙套妹直接否决了，说要是他挑的话，最多不会超过五种，很没意思。小胖不服气，说要是不换，他就不来了。说着果然很干脆地扔下了绳子。
于是，风平浪静了一阵，他们谁也不理睬谁。
没过多久，忽然听牙套妹一声大喊：“这是我的！”
我探头一看，牙套妹把彩色绳子抓在手中，而小胖也用手指勾住了绳子不肯放，他没有叫，态度倒是蛮坚决。
“我的！”牙套妹再次重复，语气狠狠的，眼睛却出卖了她，眼圈红了。
“明明是我的！”小胖声音很低，听起来似乎理亏，然而语气肯定，咬牙切齿。
“呜……”牙套妹嘴角下垂，眼眶放开了眼泪，她开始拿出撒手锏，这一招用来对付小胖绰绰有余，她屡试不爽。
果然，不等牙套妹哭到高音区，小胖的手指便从绳子间迅速撤离，他悻悻说道：“本来就是我送给你的。”
“送给我就是我的。”牙套妹入戏快，出戏更快，眼泪说收就收。
咳，真是一对幼稚的家伙。
就是这两个家伙，毁了我去年那次旅游的好心情。
二
那是一次远游。
本来也没啥。小胖和牙套妹是天然的组合，他们比我低一个年级，在同一个班，时而有说不完的话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时而又会为一件芝麻大的事儿吵得面红脖子粗，必须要由三个妈妈一起出动才能调解。他们跟着导游，活像两只跟屁虫，也不知到底看到了什么风景，只是每到一处手里都会举着当地的特色零食吃个不停，整个旅途嘴巴都是油光闪亮的。我落在队伍后面，一边看风景，一边看那两个家伙出洋相。
回来的时候，出了机场，上了大巴，这意味着再有一个小时就到家了。一路上，我一直背着自己的双肩包，哪怕包的带子勒得我的肩膀生疼也不愿意放开。包里有我买给小姨的结婚礼物——蝴蝶标本。小姨是最懂我的人，有什么心事我都爱跟小姨说。我早就跟小姨许诺，一定会送一个最好最好的礼物给她。
那可不是一般的蝴蝶标本。一个雕刻得非常精美的相框里，两只色彩斑斓的蝴蝶正以比翼双飞的姿态展现着它们的美丽，我第一眼见到它就被迷住了。尽管妈妈有些不情愿，说旅游景点的礼物都是天价，根本不合算，我还是铁了心地央求着妈妈买给我了。价格昂贵是一方面，我觉得就冲着这蝴蝶的美和我千里迢迢背回家的心意，小姨也会感动的。一想到小姨感动的样子，我自己倒先激动得厉害。
大巴平稳地行驶着，一车的人因为赶飞机早起，这时都渐渐迷糊起来。我把包抱在怀里，也不例外地打起瞌睡来。
一声碎裂声惊醒了很多人。
我揉着眼睛循声看去，心跟着碎裂了——我的蝴蝶，玻璃镜面碎了，蝴蝶标本掉落在地，其中一只的翅膀也断落了！
原来，见我睡着了还抱着包，妈妈心疼我，就把包放到头顶的行李架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小胖拽下来，他掏出了蝴蝶相册，向牙套妹炫耀。两个人争抢中，蝴蝶“惨遭毒手”，“香消玉殒”。
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期待和美好都碎裂了。我说不出话，我想揍人，我用脚狠狠地踹着前面的椅子——两个罪人坐在那里。他们什么都不说，一个道歉也没有，小胖垂着脑袋，牙套妹别过了脸。
他们的妈妈立刻怒目圆睁，狠狠地批评起他们来。她们见到过我买那只蝴蝶时的样子，应该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
牙套妹被训得有些火了，她用脚去踢地上的玻璃碎片。妈妈说，小心小心，别踩伤了脚。
那一刻，我对妈妈厌恶到了极点，她想的不是我，不是我的礼物，居然是那两个笨蛋的安全。
我用手背把眼中的泪压了回去，把头埋在臂弯里，不愿意再看任何人。
妈妈把地上的碎玻璃清理干净，用一张报纸把两只已经残缺的蝴蝶包了起来，在我耳边轻声说，没事的，我回去找人修补好，还是很漂亮的。
我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出口，我把头抬起来，大声吼道：我不要！它已经不完整了，不能给小姨当礼物了。
那时，我就在心里发誓，再也不要见到那两个家伙，即使见了也不搭理他们。
三
可是，他们的妈妈和我妈妈是小学同学，她们三个从小就在一起玩，一直玩到了大学毕业，结了婚生了孩子，还总黏在一起。她们甚至许诺说，以后做了奶奶和外婆也要这样快乐地在一起。
妈妈经常有些为难，我知道是因为我。我不喜欢小胖和牙套妹，我还总是喜欢很明显地把我的不喜欢写在脸上，托在手上，这让妈妈几乎有些尴尬。好在那两个妈妈似乎和她们的孩子一样，没心没肺的，黏着妈妈的时候还顺便黏着我。
这次，一到目的地我就率先走在前面，把后背丢给了那两个家伙。下车的一瞬间，他们全然忘记了车上的不快，两人几乎是手拉手地冲到了最前头。我才懒得搭理他们呢。
大人们赏花，拍照，聊着她们之间才能懂的各种话题。我喜欢上了那个小湖。
湖面很宽，风叫它起了一层一层的褶皱，看起来像丝绸自然的纹路。湖边有一块一块的大石头，滚圆的，光滑的，很干净。我从一块石头走向另一块石头，脚下，一边是清澈的湖水，一边是绒绒的青草和野花。风撩起我刚刚留长的头发。我感觉自己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有种浪漫得想飞到春天里去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很快被破坏了。
自然又是那两个家伙。他们刚刚还在岸上啃着两个鸡腿，摆着各种优美的造型让妈妈们拍照，这会儿居然都爬上了石头，撅着屁股在湖里洗手，洗着洗着互相撩水玩耍起来。我也被他们撩出的水花命中了。
走开！我经过他们身边时，情不自禁低声吼了一句。
他们玩得太欢了，没有一个听见。
我走第二圈的时候，他们正在捉附在石头上和淤泥中的田螺，目测已经捉到不少了，大大小小的田螺被他们安放在石头上晒着太阳。
我继续自己的“一个人的游戏”。忽然裤腿被小胖拽住了，他仰着脖子说，彤彤姐，你也来捉田螺吧，好玩着呢！
我下意识地想甩开他，把脚猛地一收，没收回来，只好踢了他一下。
小胖没有防备，他竟然顺着石头滚下了湖。
好在湖边的水不深，他呆愣愣地站在湖水里，水没过了他的膝盖，看那样子真的被吓傻了。
我也吓到了。我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要知道，小胖的妈妈溺爱儿子可是出了名的，我从幼儿园起就知道小胖是几代单传的家族企业的接班人。这下可惨了！
我把心一横，想先把小胖拉上来再说，牙套妹也来帮忙，可他居然赖在水里不肯上来，说正好太阳晒得他一身的汗，得凉快凉快。
三个妈妈已经旋风一样刮过来了，原来她们在岸上聊着，眼睛可一直没离开过我们。
小胖被他妈妈一把拎出了水面，两条腿往下淌着水，活像一条大鲇鱼。
叫你不要在水边玩，偏不听，淹死你才好！小胖被他妈妈骂着，一点也不难过，在草地上跺着脚，鞋子发出呱唧呱唧的声音，配合着他的欢乐。
我的一颗心悬了起来，生怕他说出真相。这个真相只有我知，他知。牙套妹忙着捉田螺，应该没瞧见我的动作。我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也不敢看妈妈的眼睛，假装很镇定地四处观望着。
三个妈妈你一言我一语地想着办法，最后决定把他弄上车，把空调打开。
好在不远处就有超市，小胖很快穿上了新裤子和新鞋子。
不知为什么，小胖没有说出真相，妈妈们也没有人问落水的原因，大家都默认了是他自己不小心落的水。而本该觉得轻松的我，心里并没有轻松。
那块水边的圆石，压住了我的心。
接下来的旅游，我依然与小胖和牙套妹保持着距离，他们依旧沉浸在他们那种幼稚的快乐里，我则是在有人关注我的时候，假装成很开心的样子，笑给他们看一看。
四
湿地公园里，我们一起爱上了那片沙地。
光着脚，踩着细沙，脚心脚背暖暖的，痒痒的。我决定做一个沙雕玩玩。
要知道，手工是我的看家本领，我的泥塑作品每年都会在学校的竞赛中得奖，有两次还获得了市里的奖，我捧着奖杯的照片在学校的橱窗里被足足展览了一个学期。因为这个，我变成了学校的名人，拥有了不少粉丝呢！
我开始做一个城堡。
小胖和牙套妹最初在沙地上疯跑、打滚，满头满身全是沙子。后来见大人们都在看我做沙雕，也不闹了，蹲在旁边乖乖地看。
看到城堡的模样大概出来了，小胖情不自禁地惊呼，真的太像了彤彤姐！
牙套妹也非常羡慕地赞叹着，彤彤姐你真棒！
刚才妈妈们已经夸了我，不知怎么的，这两个家伙的夸奖让我更开心，我做得更认真了。
做“门窗”的时候，手头没有合适的工具，我念叨着，唉，这个没办法了。
话音刚落，小胖连滚带爬地跑向远处，片刻之后，他气喘如牛地奔回来，手中多了一把塑料刀子，用来掏窗户最合适不过了。他说，快快，彤彤姐快用。
哪儿来的这个？大家都感到惊奇时，一个年轻的妈妈已经追来了，她气恼地揪住了小胖责问，你这孩子怎么抢人家的东西？
原来是这样。妈妈们赶紧道歉。小胖倒不害怕，笑嘻嘻地说，我跟小妹妹说了就借一会儿，等我姐姐用完了我马上还给她的。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里一暖。
我果断加快了速度，三下两下用那把刀子掏好了最小的那个窗户。
年轻妈妈看到我的沙雕，欣赏地说，做得真不错，算了算了，你就用吧。
城堡完成了！
最开心的是那俩家伙，他们在城堡边摆出各种姿势，要求拍照。
春天本不是天气多变的季节。
可是，阳光灿烂的中午刚过，云层覆盖了天空，微风变成了大风，气温也忽然降下来了。牙套妹妈妈很得意地举着手中的伞说，看我料事如神，上午遮太阳，下午可以遮雨。妈妈们都表示要给她点赞。
很快，雨点子噼里啪啦地打落下来，风势也持续走高。妈妈们举着伞往公园门口的超市跑去，可小胖死活不肯走。他打着伞蹲在沙雕旁边，大半个伞遮在沙雕上，说不能让雨把这么漂亮的城堡淋坏了。牙套妹听了也坚决地表示拥护，蹲到他伞下去了。
傻不傻呀你们？妈妈们啼笑皆非，说，就算不下雨，这个城堡也带不走啊。
他们愣住了，这是个问题。可这个说法依然不能说服他俩，四只眼睛齐刷刷地心疼地看着那个城堡。
小胖的妈妈急了，她大吼一声，走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
我走过去说，走吧，不是已经拍了照片了吗？
他们这才起身，走几步，不舍地回头看那城堡。见到他们的样子，我的心中不禁微微荡了一下，像雨滴落入湖中。
距离集合的时间尚早，我们和很多游客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这个专卖绿植的大超市里。
妈妈们趁这个工夫用手机往朋友圈传着照片，小胖和牙套妹在绿植间和人群中挤来挤去。不多会儿，他们俩每人手里多了两个小盆景，煞是可爱，连花盆也是很萌的类型，看得我的心也痒痒的。
妈妈抽空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几秒，对我说，你也去挑两盆喜欢的绿植带回家吧。
我决定要惩罚之前自己差点犯下的错误，坚决地摇头说不需要。
我的脑海中一直回放着湖边的那一幕，经过改编的：小胖被我一脚踹下了湖，正好落进湖边最深的漩涡，我们所有人都拉不住他，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湖水吞噬……我因为这件事被学校开除，妈妈也抛弃了我……想了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比上一遍的情况更加悲惨。我被巨大的后怕牢牢攫住，恐惧让我的心一阵阵颤抖。
再看看眼前欢天喜地的小胖，我有种侥幸得以逃生的庆幸和欣慰，我非常感谢他还活着。
浮在眼前的还有做沙雕时小胖递给我刀子时的情景，以及他们俩打着伞遮住沙雕时的神情，这些让我觉得，此时此刻是多么美好！
想到这里，我对小胖和牙套妹招招手，过来让我看看。
他们俩仿佛见到了外星人似的，呆了一呆，然后马上蹦跳着跑到我身边。
也是，自从去年那件不快的蝴蝶事件之后，我见到他们都爱理不理的。我是学校大队部的卫生委员，经常去他们班检查卫生，他们俩每次看到我都像小狗见到了吃食，摇着尾巴讨好地跑过来喊我彤彤姐。我呢，把眼皮子一耷拉，或者故意扭过头不看他们，装作根本不认识他们，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弄得他们在同学面前丢了很多次脸。所以他们再见到我，总是小心翼翼的。
彤彤姐，你看，是不是很可爱？牙套妹抢先展示她手中的含羞草给我看，顺便又用手指把几片还开着的叶子碰得合拢了。
小胖也晃了晃手中那种叫珠帘的小可爱植物，嘿嘿嘿地笑着。
我把他们叫了过来，又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什么了。
忽然，我看见牙套妹的小兔背包口袋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些什么，就没话找话地问她，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牙套妹忽然羞得红了脸，她把背包转向小胖，命令道，拿出来给彤彤姐看！
小胖乖乖地放下手中的绿植，把东西从包里掏了出来。
我一见，差点笑出声来。真是太幼稚了！一个玻璃瓶子（原先的果汁瓶），里面灌满了水，水里几颗小田螺在浮浮沉沉，还有丝丝缕缕的青苔。
真是小家伙呀！从湖里捞起的这么几颗田螺，哪里没有呢？当个宝贝似的藏着？还附带着背这么重的水在身上走来走去的，也不怕累得慌。
我忍住笑，示意小胖放回去。
牙套妹问我，彤彤姐，你喜欢这些田螺吗？
我敷衍地点着头。她就很满足的样子，把身子凑近了给小胖放瓶子。
意外发生了，不知是小胖放手太早了，还是牙套妹转身太快了，瓶子并没有落进包的口袋里，而是落在了地上。
瓶子爆裂开，水花四溅，里面的田螺也在地面散开了。
怎么总是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大概有他们俩的地方就不可能安宁吧，不过好在是不值钱的田螺。
牙套妹二话不说，把绿植放下，捡起田螺来，小胖也手忙脚乱地捡着。那七零八落的田螺被他们一颗一颗地捡起来，攥在手心里，塞得满满的。
妈妈们很快找到了一个塑料瓶，到卫生间装满了水，重新把田螺放了进去。
虽然觉得他们够幼稚的，不过，这种幼稚似乎还是蛮可爱的。
五
雨越下越大，天色也愈发昏暗，看来即使有雨伞也无法进行后面的行程了。
返程的途中，没有那种长途旅行的疲惫，大家把自己的意犹未尽都发挥在车上了。孩子们欢笑吵闹，大人们叽里呱啦。几个妈妈不知不觉又开始了百聊不厌的关于孩子的话题。
梓若、彤彤、仇球，这几个名字在车子里翻来滚去，变得暖乎乎的。
梓若，是牙套妹；仇球，就是小胖。
雨水从车窗边倾泻而下，车窗内渐渐起了雾气。
仇球和梓若终于把玩着的东西收了起来，两个人趴在窗户上比赛写字。一个写“我”，另一个就写“你”；一个写“阳”，另一个就写“阴”。最后他们那儿实在写不下了，便转移到妈妈的地盘继续。
我也情不自禁地拿手指在窗户上画着——我的，你的，他的……
不知什么时候，梓若站在了我身边，手中拿着那个灌满水装着田螺的瓶子，她郑重其事地把瓶子递给我，说，彤彤姐，这是给你的礼物！
礼物？我的？这个？
她看懂了我脸上的问号，说，这是我和仇球给你的礼物，我们抓的时候就说好了是给你的。
为什么？我问道。
你忘了吗？上次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你吃了好多好多的炒田螺，这些田螺养大了也是可以吃的呢！仇球站到梓若身边，极其认真地说。
我吃过那么多田螺吗？我自己都忘了。
我接过瓶子，想笑着说几句，却只是笑着，什么也说不出。
此时，汽车下高速，进了匝道，巨大的惯性把梓若和仇球一下子甩到了我身上，我下意识地一把搂住了他们俩，手里的瓶子被甩出去，骨碌碌一路滚到了车门那里。
坐在最前面的一个人大声叫喊着，这是谁的瓶子啊？
我的——我脱口而出，毫不犹豫。
是的，那是我的瓶子，里面装着属于我的田螺。
选自江苏《少年文艺》2016年第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