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侯方域告诉我，今天有一名大儒，会在文昌阁下讲课。
于是，等我安排好了罗水枪，带着百夫长们去招募人手，以补充野工军。而侯方域也寻找匠师雇佣去了，并且补充物资，还有采购士兵的号衣。
接下来，我就带着焉有扬，掌旗官过去文昌阁。准备去让他们接受一下府学文教的熏陶，一起去听听大儒的讲课。
文昌阁，就在扬州府学区，离千户所很近。
走在旧城内，经过了一片官署，酒楼，戏剧楼，乐坊，我们进入了扬州学府区内。
到了文昌阁，已经是人头熙熙攘攘。
最外面有许多的市民，层层包裹着文昌阁，男女老少都有。其中不乏一些身着军服的将兵，没有挤到前面，和我们一样来接受熏陶的。
再靠内，然后是一群士子学生，年纪大多数都很年轻，统一戴着黑色方巾帽。衣服比较随便，各种锦衣布衣都有。
最内侧的，是穿着儒袍的士人，身着通体白色长袍，头戴黑色的方巾帽，年纪颇大，端坐的姿势都很严肃，是正襟危坐。
在场内，听到了许多人都在或议论，或窃窃私语着。我问了问周边的人，才知道这名讲课的大儒，是路皓月。
啊，我记得他，原本的淮安巡抚，和王雷臣集结了淮上义勇，组成大军。最近被马士英撤职了，没去应天城，跑到扬州幕府投靠史军门。
在文昌阁下，大儒正在讲解着燕都沦亡后，朝廷军队的部署。
还痛骂了一顿明军里的藩镇败类，败类们面对流寇只会逃窜跑去凤阳，丢弃淮北而不顾。
讲到激昂之处，路皓月面对众多士子，学生，百姓，感慨而发吼：“战争之法，有进无退。守黄河，是中策。守住淮河，就是下策。可是想着去守住长江，那么就等于没有任何的防守策略了！”
这些话一出，瞬间地就得到了前排的许多人所赞赏。
外排，许多来听课的将领也附和起来，有的是标营将领，似乎也有一些兴平军的将兵。
有扬在一侧听得很认真，道：“这大儒讲得好有道理啊。官长，我虽然是扬州人，但是也没有来府学好好听过一课。”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感慨，说：“淮上的士兵们桀骜不驯，黎庶亦仅靠一些血勇之辈，勉强地去激励怯懦之徒。世道艰险啊。”
旁边有一人哼了一下，言：“切，这群学生跟着附和什么啊，有他们什么事情？”
有扬却不赞同，对那人回答道：“别这么说，他们这群学生在这里修学而成，日后无论做官做吏，都能为朝廷大军筹集粮饷。若是弃笔从戎，也能打理军中事务，同是朝廷臂膀。”
掌旗官也是在跟着点头。突然，他望向了远处，发语：“咦，怎么是慕容逼帝来了？”
此时，有一个人，带着一群跟班，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他们冲进了人群里面，继而这个人跑到路皓月的面前，对他大叫：“你懂兵书吗！”
...
我好奇地望过去。
嗯？这人是谁啊？慕容逼帝？
…
此人这话一出，立刻引起在场众人的一阵哗然。
“哇，这是谁啊？”
“还用问？这么嚣张的口气，一听就知道只有穿越者才能发的出来。”
“他就是穿越者，慕容逼帝！”
前排的所有人，目光都朝慕容逼帝的身上注视过去。
掌旗官靠过来耳语：“他还是高杰帐下的幕僚之首。”
我暗下皱眉，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场上。
在大儒的一侧，慕容逼帝集结了所有在场之人的目光！他正嚣张地站着，他的那些跟班给他疯狂作势，在他的身后大喊着。
“大家注意了，大家注意了！”
“慕容逼帝来了，慕容逼帝来了！”
“大家注意了，慕容逼帝来了！”
这个慕容逼帝压了压手，让跟班们停下了叫喊。
接着，慕容逼帝走近了路皓月，再次大笑。又走面向了众人，开口再喊：“我喜欢讲故事，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不知道是谁允许他进来的，这个慕容逼帝居然来到这讲课之地。
这时的慕容逼帝目光四处扫描，可是慕容逼帝找不到座位坐下，在场侍从也不给慕容逼帝倒水。
有听众语气不善地呼喝：“慕容逼帝，你要讲什么故事？这里是大儒讲课的地方，不是听你说故事的地方。”
慕容逼帝突然地哈哈大笑。
然后，慕容逼帝就开话讲起了故事。
“话说某地有一个神童，三岁识文、五岁习武，八岁作诗名满天下，十五岁独身一人上山灭掉盘踞在山中的强盗，十八连中三元跨马游街，二十岁主政一方造福百姓！”
“二十二岁率兵杀敌，连灭二十余国平定天下，被拜为大元帅，三十岁时辞官回乡，潜心研究器物，靠出一种机器可以在天上飞，可以在水里游，可以在陆上跑，随后他亲自驾着这种机器出海，从海外一个大洲寻到一种亩产数千斤的作物送回国，使得国内百姓再无饥馑之忧，四十岁时转而经商，天下财产过半都入其囊中，连皇帝都要向他借钱……”
听到这里，有名年轻的学生，忍不住了，上前大骂：“你放屁！你来捣乱的吧！”
在场的听众，也都纷纷地吵吵嚷嚷，闹着要驱逐掉这个慕容逼帝。
“穿越者，这哪叫故事，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本以会听到一个普普通通的故事，也就算了。却没想到慕容逼帝讲出来的却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不但没一点可信度，而且还像破烂账本一样。”
陆皓月的亲丁们，也不满地打断慕容逼帝。而且，有一位老哥在暴躁地呼喝：“汝讲汝母亲呢讲？滚出克！”
路皓月挥了挥手，示意他的亲丁们冷静一下，让慕容逼帝继续讲下去。
慕容逼帝毫无自知之明，居然还在犬吠：“别急啊，后面还有，这个人五十岁练丹，服之后身轻如燕，然后白日飞升到仙界，娶了一堆仙女日夜逍遥，随后域外天魔来袭……”
这个慕容逼帝，说到最后也懒得再动脑子，直接拿虚构鬼怪的地毯，这些垃圾小说来往里套，反正怎么离奇怎么讲。
估计大家也不想听懂，反正他这个故事最重要的作用，就是故意来恶心人。
等到慕容逼帝讲的口干舌燥，这才停下来，好像是想去喝口水。
但是此地乃文昌阁，是大儒授课之地，根本没有杯子给他喝水，也没地方给他喝水。
没有人给慕容逼帝插话，这穿越者就像一条狗一样表演。
慕容逼帝依旧地犬吠：“你们听明白了把，我说的这个人根本不可能存在，后面当神仙之类的先不说，前半段他其实是把士、农、工、商都做以了极致，这根本不可能有人做到！”
不知道这货要说到什么时候。
在场的士子百姓，都一片大嘘着。
“呵....”
“呵....呵！”
许多人都发了几句呵叫，表示嘲讽。
陆皓月等他完了，才接着道：“慕容逼帝，你毕竟是高杰帐下的幕僚。我可以把你今天的话当作发酒疯，离开吧。”
这个穿越者居然发疯了，发出一股大笑，指着大儒狂叫：“哈哈哈~，路皓月，既然知道不可能有人事事都能做到极致，那你为何觉得自己一个书生能够打仗？”
…
此话一出，又引起一大波的群嘲。
一名儒士上前，道：“穿越者，路皓月曾任淮安巡抚，召集义军鏖战徐州，宿迁。路皓月不会打仗，难道那你会打仗？”
有人听不下去，一名亲丁队长冲了上去，忍不住了，恶狠狠狂骂：“慕容逼帝，你成功地捣乱了议论。说完没有？说完就滚——啊——！”
许多人刚才应该已经隐约猜到慕容逼帝的用意，他就是来捣乱的。
只是这时被别人直接地指出来，让慕容逼帝还是有些不服气，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一时间也涨的小脸通红。
“我……”
“我……我不是捣乱，而是……而是……”
慕容逼帝这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依旧是毫不客气的再次反问道。
“路皓月！术业有专攻，我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看不起武人，看不起商人，看不起工匠，甚至你们天天喊着农为立国之本，但又有几个人能把农夫看在眼里？”
…
许多亲丁都忍不住了，想要打走这慕容逼帝，只是被队长给克制住了。
有名儒士上前，再次想要辩解，怒叫：“你行你上啊...”
但还没等辩解的言辞，慕容逼帝就再次打断道：“孟子说‘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句话我也很赞同，可是你们你们这些人读的书不少，却根本不知道怎么治人，种地你们比不过农夫，聚财你们比不过商人，百工更是比不过工匠，打仗难道你们就能比那些武将们强？”
这些话一出，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嘲讽，许多人都在叫喊着。
“慕容逼帝，你行你上啊！”
慕容逼帝的脸色，居然也有些生气。
在场下。
我真是有火了。这个慕容逼帝，到底干什么！
莫非，他的真实目的，是想去是在挑拨幕府和统兵将领们的关系？
确实，来听课许多标营将领们听到这里，都已经变得脸色极差。
在大儒一侧。
这个慕容逼帝没停下，继续聒噪，大吠：“明朝在军事上表现疲弱，最主要的就是对武将的打压。当初开国的将领虽然形成了不少将门，但他们的地位却越来越低，现在很多勋贵子弟都弃武从文，要么就是在军队里混日子，反正再努力也没什么大出息，在冷兵器时代，将领是军队的灵魂，连灵魂都变得如此腐朽了，整个军队也就可想而知了。”
一派胡言！
在靠内的听众里，有一些士子反驳。
“武将努力没用？有出息的武将多了，石亨巡逻长城，李如松征战朝鲜，他们又不是将门子弟，不也照样可以册封贵族？”
“至于将门子弟不能打仗，就别给将门子弟的无能找借口。不行就是不行，现在受到封赏的将领那么多，许多不会打仗的将领，没有军功，居然也被封赏。明明是自己无能，怪什么别人打压？”
我注视着场上。
路皓月听到这里也是默然无语，他面无表情。
我心想，或许大儒是不想在今天发怒吧。可能他也感觉慕容逼帝说的毫无道理，只是当成穿越者年轻气盛，一时间还十分天真。
听讲的儒士里也有人出语反驳。
又一名中年的白袍儒士上前，反问一句，道：“既然反对巡抚打兵打仗，那么我有一事想问慕容逼帝阁下。若是藩镇不受巡抚大臣的节制，纵兵劫掠祸害百姓，该当如何！难道巡抚大臣不该剥夺败类的兵权，制止祸害吗！”
有扬的脾气比较差，冲上前，对着这穿越者大力地怒喝：“将军不听巡抚大臣，难道听汝母亲呀！说了那么多，到底什么意思！别弄得花里胡哨！”
.....
所有听课的众人，都纷纷地对穿越者表露出了厌恶的目光。
慕容逼帝没有找到反驳的理由，当下有些委屈。
很快，慕容逼帝却是再次反问道：“打压武将可以，但你们也不能做的太过。可是你们现在倒好，不但把武将打压的抬不起头来，甚至连打仗的事都要由文官亲自上阵，你确定文官能打得了仗？”
最后，慕容逼帝毫不客气的指出道：“路皓月！你们读书人身为劳心者，想要治人也可以，但治人不是你们替他们去做，而是给这些人创造一个好的环境，使得他们能够发挥自己的才能，否则日后必出大乱！”
...
前排的白袍儒士都一阵喧哗，再也没有正襟危坐的样子，吵嚷着要赶走慕容逼帝。
场上。
亲丁队长再次冲上前，大吼：“直汝母，别给你脸不要脸。难道你这个慕容逼帝会打仗？”
慕容逼帝的跟班们立刻作势大叫起来。
“大家注意了，大家注意了！”
“慕容逼帝教人打仗了，慕容逼帝教人打仗了！”
“大家注意了，慕容逼帝教人打仗了！”
而慕容逼帝十分自信，伸手恶狠狠地指着路皓月，说：“你根本不会打仗，让我慕容逼帝，教你打仗吧！”
文昌阁下的大儒失笑了一阵，才回答：“好啊，愿闻其翔。
慕容逼帝先发制人，质问：“你为什么连虏平寇？”
大儒疑问道：“什么叫连虏平寇？
这个慕容逼帝后发制人，继续说：“朝廷应该是连寇平虏！你们为什么要打李永昌？我们应该联合李永昌！让我们一起对付鞑子！这叫做连寇平虏！”
静！
全场寂静！
一滩死水般的静！
此话一出，大家都被他的话震惊了，一时间无言以对！
前排的儒士们都讽笑着这慕容逼帝。
后排的学生市民们，却在大喊反驳。
“穿越者，你可真玩闹。董学礼认识吗？他是流寇将领，他率领麾下的兵力，有一千五老营，裹挟数千流寇。这群流寇已经打到了南京的淮安府。”
“朝廷的军队，是去保境安民。流寇都打到眼前了，你还说什么联合流寇？你这是不抵抗！”
“淮安巡抚抵抗入侵也有错吗？莫非你觉得，明朝就不应该抵抗，应该白白把淮安府送了？”
“不抵抗，送了淮安，要不要再把南京送给流寇？”
我也上前大骂：“李永昌可不愿意联合，反而还要掠夺大明的领土。慕容逼帝，你的屁股是站在那里！”
慕容逼帝心虚已现，只是断断续续地道：“我...”
…
路皓月似乎觉得这言论很愚蠢，并没有去反驳一句话。
而在场的众人，有儒士，学生，百姓上千人。都看到慕容逼帝这副心虚的样子，全都在愤怒地对他发出了喊骂。
“狗货！”
“你这个苟或！”
...
我看着这一切，这个慕容逼帝肯定是藩镇败类派来的狗货，故意要挑拨幕府将军们的团结。
今日一言。虽然不会让幕府将领直接地去背叛军门。但是这些话传了出去，只要入将领之耳，那么肯定会对幕府将军们的内心有影响。
那么对于幕府标营的军心士气，同样地有影响。
藩镇败类，到底给了他多少好处....！
...
在众人的叫骂下，我也终于地忍不住了，脱口而出，怒吼：“我懂了！慕容逼帝，你是要给江北四镇当说客！你想要挑拨离间幕府”
我怒吼着，左手按住刀鞘，右手按住刀柄，且用恶毒的目光，去盯穿越者。
掌旗官按住了我的手，说：“官长不要。这里可是扬州城内”。
继而，我内心冰冷，阴深深地道：“呵呵，日后大不大乱暂且不提，今天你狗货这必死无疑是肯定的了。”
有扬在旁边，出语：“这条狗货穿越者，居然在扬州学府出言不逊，卑职提议一定斩杀苟或！但不是在扬州城内。”
掌旗官也过来，道：“官长，卑职可以选拔了十名亲丁，专是擅长追捕者。可以派出去把慕容逼帝杀死，扔进长江。”
我轻轻地嗯着，看着场上的闹剧。
...
这个讲课也没必要继续下去，经过了穿越者捣乱后，讲课就草草地结束了。
文昌阁的人群散开了，扬州府学区归于平静。
我想了下，决定调集一批二级兵，跟着穿越者。
我语气阴险地说道：“让一二十名二级兵去，等他到了城外，杀了他。把慕容逼帝的肉剁碎沫子，扔进大江里喂养鱼食。”
我正在恶毒地想着：嘿嘿嘿穿越者，乱说话这种行为，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是...生命的代价！
掌旗官应诺后，就和有扬离去了。
我走了走扬州学府，许多号舍，房间都整齐地排列着，许多年轻的士子来往穿梭于其中。只是，没有了大儒授课，似乎学府也没什么意思。学生们下课后也纷纷离去，去宿舍复习，或者到茶馆，酒楼畅快痛饮。
逛完一阵，离开了。
…
后来我得知，在那个慕容逼帝回到兴平军帐下后，高杰以挑拨离间的罪名，把慕容逼帝斩杀了。事后还宣布，再有挑拨离间之徒，有如此例。
这个高杰，到底是什么心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