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世界彷佛进入了倒数，而这审判流沙塌陷的飞快，它失去了等待的耐心，直接将我们脖颈上的绳索拉扯过来，要拖进那深渊。”——《流沙的回忆》
潜龙基地顶层。
天枢办公室已被打扫干净，昨晚散落一地的草稿被悉数搬到书架左侧，分类后摞成了一座座小山。房门开启，是瑞贝斯推来餐车，走过正在等候的二十位白衣们。
江字符今天穿得比较正式，一身银龙纹饰的白袍，天枢纹章也板正地别在胸口，端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在晨光中吃着热乎乎的早餐——豆浆油条。
清晨，阳光，早餐，让人感叹的开始，温馨的一天。
江字符吩咐瑞贝斯道：“窗户开一下，透透风。”
他不急，等待例会正式开始的白衣们却有些着急——
这几年来，外界各方势力对于潜龙基地的渗透，在场的白衣们都有了解，那，江字符知不知道？会不知道？
问问？那，你咋不自己去问。
喝了口豆浆，打了一个比较满意的饱嗝的江字符剔了会牙，突然一愣，说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坐啊，自己搬椅子。”
没人动，直到吕衡搬了一张椅子坐下后，其他人才各搬了椅子坐好，有等待报告的，有掂量小心思的，也有赶着回去继续工作的，总之各怀心事。
江字符抿了一下嘴唇，咂了一会牙，看了一眼表，继续说道：
“再过一个小时，关将军就要在联合会议上代我将解决方案上交，所以，我们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讨论。”
没人说话。
他尴尬地笑了笑，若有若无地瞟向一位白衣说道：“啊，苍穹，对的我刚忘了说我让关将军也直接开走了，赶时间嘛，虽然苍穹是‘那个’的原型机，但是这本就是我计划的一部分，咳咳，毕竟得让纳税人看看我们的成果嘛，是吧，羽教授。”
被称为羽教授的老人，顶着一头鸟窝似的头发，胡须飘逸，无情地拒绝了老天父讨好的眼神，抠了抠鼻子，手指一搓，轻轻一吹，说道：
“您说啥就是啥，咱啥也不知道。”
江字符嘿嘿一笑，转而一脸严肃，认真地说道：
“昨天的星变，在我意料之中，不过也有意料之外。”江字符让瑞贝斯为各个白衣也分发了油条和豆浆。
可算想起来了除了他别人都没吃早餐了。
“诚，报告一下昨天晚上星变的具体情况。”
一位坐在吕衡左手边，背着个观星卷轴的少女站起身，踩着一对小皮靴的她放下油条，左手拿着豆浆杯，抬起袖子露出右手将卷轴放到地方，接着一脚熟练地将卷轴踢开，随着卷轴的展开，整个房间也随之一点点的变暗，待到最后卷轴完全展开，房间内的光线彻底消失——连同整个房间都一并消失不见，变化为一处宇宙空间。
一头金色卷发的诚，指向不远处一个正在运转人工星体，“这是事发星际航道‘官渡’附近的人工星体，接下来将以它作为参考坐标进行回溯。”
有人不禁赞叹道：“噢，可真是个漂亮的小家伙。”
随即视角拉近——这颗闪耀的星体就像一枚布满了红色花纹的宝石，它的名字名叫阿波罗，隶属于欧米伽联邦国域，同时又被誉为“黄金的珍宝”的它也是人类建成的第一座人工星体，标志着人类迈向星际殖民的第一步。
“在参考星体当地时间凌晨，一点五十八分零六秒，编号2000601恒星‘曹操’，突然从观测星图上消失了，在接收到观测卫星发出警报后，我基地观测员随即在‘曹操’坐标系附近进行探查，两点四十分，于阿波罗号人工星体附近首次出现了吞噬现象。”
诚在喝了一口豆浆后，随手在空中画了几道，只见星体阿波罗先是一阵的晃动，继而缓缓地开始“坠落”，不久后，阿波罗以肉眼可见速度分裂，解体，金色的光芒逐渐被吹灭，最后轰然爆炸开来，几艘星际飞船虽然及时地发现了情况不对，但就在马上快要挣扎出去的时候，被爆炸波及，最后全部都被吸入看不见的一点之中。
“三点整，官渡星际航路几近全毁，同时吞噬现象亦结束。”
待到卷轴重新收拢，黑暗散去，背好卷轴的诚继续安分地坐在凳子上，小口小口地继续吃着油条。
“报告完毕。”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起来，理论上讲不是所有的天体的都能形成黑洞，对于质量微小的天体来说，更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况且即使是质量符合标准的恒星，要形成黑洞也需要充分的“发育”时间，而这个时间通常都是以百万年来衡量的，而这次观测，如果不是在这场会议看到，完全可以拿到科幻小说里去了。
诚坠在耳垂上的耳环闪烁了几下，她歪着头似乎在倾听，不一会，她眨了眨如同蓝宝石一样的双眼，继续说道：
“星星们发来了新的观测数据，自第一例观测到的星变事件到现在为止，实际在可观测宇宙内已经发生了三十九起。”
有人惊呼道：“已经发生三十九起了？”
江字符沉吟了会，问道：“后续观测呢？”
“消失了。”
“消失了？你确定吗？”
诚将最后一点油条吃完，有些恋恋不舍地拍了拍手，仰头看着江字符，挥着袖子说道：“要么嘭，要么biu，总之无人飞船也去探测过了，什么也没有，与其说是黑洞，更像是吃饱了就跑路的霸王餐客，简单地说，这很不科学。”
江字符靠着椅子，摸着胡须说道：“是有点……这是连餐馆都吃了啊，这么一比我那些演绎数据倒像个含羞的小娘子一样。”
不理会诚白了他一眼，江字符笑呵呵说道：“各位可有什么好想法，说出来讨论讨论。”
都讨论半天了。
“别害羞啊！大家都是一个基地同事，说不定上厕所的时候还坐过同一个马桶，有啥不好意思的？”
没人说话。
“嘶……你们这样让我很难办啊，联合会议那边急着等解决方案呢。”江字符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了，保不准明年批下来的预算就要少一大截了。”
诚举起了手。
江字符一乐，搓了搓手，满脸笑容地说道：“讲。”
“现阶段我们已探测宇宙范围内实时监控还是可以做到的，说不定可以找点什么，但是终究不是彻底的解决办法，要应对这类无法预测的‘混沌’案例……我建议启动释迦的‘观世界’模式。”
“想法是不错，但这不太好办啊，在当初理论建立条件之一是至少需要三台量子计算机来进行，其他计算设备倒还是小问题……不过，放到现实来说牵扯到太多东西了，我这不好办呀，而且那帮人西能不能点头还是个大问题。”
“那我没办法了。”
“好！”江字符立马一拍桌，对着诚说道：“启动‘观世界’这个想法，既然是你提出的，那就由你来准备启动事项，不过……”
不等江字符说完，诚便站起身，对着江字符施了个刚从电视古装剧里学来的万福，说道：
“好的呢，全知全能的天父阁下。”
“贼精的丫头。”
诚比了一个鬼脸，旁边吕衡微微一笑，宠溺地捏了一下诚的脸蛋。
老天父咕哝了一声，随即正色道：“那么各位接下来任务就是配合诚启动观世界以及之后的观测事宜，这次执行方案由我亲自带领天权部来做，能否发现星变产生的原因，就拜托诸位了。”
“各位还有意见吗？”
摇头。
“散会！”
众人陆续地离开。
“观世界已经完成了？”
“自己学生做的事，自己都不了解？”
“噢。”
吕衡和羽教授留了下来，她正在那翻看着那些草稿，不时随意地问一些不着头脑的问题，好像是在闲聊一样。一旁的羽教授只是捧着一杯豆浆，悠然自饮。
“昨天你做的很好，刷新了关将军对女性的固有看法。”
“呵，男人。”
江字符也不在意，从花瓶中取出一枝花别在自己的头上，可怜兮兮地坐在羽教授的旁边。
“天父，恳请您不要让我刷新对您的看法。”
“老羽！不就是个新型星际飞船的原型机嘛，我知道图纸都在你脑子里放着呢，你要是喜欢，大可以我帮你再‘拿’出来嘛。”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我要建一艘方舟。”
羽教授一把将江字符推开，说道：“方舟？
“你想自己跑路？”
“哪有，是计划B啦。”
羽教授一阵冷笑。
“不是，我怎么可能舍得你们呢。”江字符抛了一个媚眼，饶是吕衡看到这一幕都打了一个寒战，不得不怀疑天父的脑子是不是也“星变”了
“正经点，别磨叽。”
“空间跳跃技术使得我们人类能在广袤的宇宙中自由地探索，在当初研究这一项技术的时候，我就发现空间跳跃技术的过度使用的话，会出现空间断裂效应……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一张不断被反复折叠的纸，一次两次没什么，但是要几万次，几千万次呢？在折痕处难免会产生损坏。”
“那你刚才怎么不早点放屁？”
“这个问题当时就说过一嘴，不过好像没什么用，星际航路一旦敲定选址，带来可是数字都无法衡量的收益，所以你让一个可能会发生的安全问题去阻挡这个世界上权势最大的那波人的财路？你记不记得去年报废的北极星际航路，里面死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吧？还不是压下去了，要不是这次问题实在太严重了……”
“那他们……会不知道？”羽教授轻声说道。
江字符咳了咳，说道：“嘿，我说老羽毛，就藏在联合会议背后的那一撮人，他们会去管你各个国域的瞎折腾？凭一个猜测性质的想法就想让他们动起来？只要不涉及存亡问题，就算是真的，就别想了。”
“照你这么说，咱还研究个屁星变啊。”
“会死的。”江字符幽幽地说道：“光人马座星系就有上百万条星际航路，但唯独银河系只有一条。”
“这不是当年各个国域签署的什么故乡协议么，和星变又有什么关系……”羽教授忽然一愣，看着江字符用手指写了一个“N“。
两人沉默了一会，江字符继续说道：
“所以我拿出苍穹，不过是饵，我的想法是建造一艘能穿越时空的星际方舟，回到过去，只有这样才能……纠错，嗯，所以你觉得一旦让那些老王八蛋获得了这艘方舟，那还了得？指望他们去纠错？”
羽教授忽然紧紧抓住了老天父的领子，激动地说道：“老江你，终于……疯了？”
“放手，放手，咳咳，瑞贝斯，把......把......刀放下。”
羽教授松开了手，瑞贝斯默默将一柄匕首收回袖子里，转头伸手去继续逗弄一只飞回来的机械鸟，笑得真像一个孩子一样。
正了正领子，喝了一口水，江字符说道：
“老羽，我决定让你作为主要负责人。”
“吃药了吗？”
“……老子在认真跟你说话！”
羽教授叹了一口气说道：“时间穿梭？别闹了。”
江字符打了个响指，然后……没回应，他转头使劲打了好几个，还是没回应，干笑了一下说道：“可能是飞得太远了。”果然，过了好一会，那只机械鸟才飞回来，落在江字符的手上，吐出的一颗小红球。
“这是？”
红色的小球自动地浮起来，缓慢投影出一艘构造无比复杂的星际方舟的模型，轻轻一点，方舟相应部分的设计数据便自动浮现出来
“穿梭技术其实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完善的差不多了，只不过让我们压着一直没有放出来，就是那帮老东西也不知道。”老天父略有得意地看着羽教授，“这次计划虽然人马基地和五方天也有秘密参与进来，但是……”
江字符握着羽教授的双肩，深情地说道：“阿羽，就缺个你呀。”
“恶心！滚！”
“谁都知道你是全人类第一牛逼的机械师，No.1啊，老羽，这等重大的任务你不来谁来？”
沉默了一会，羽教授拨开江字符的双手，将自己的座位挪了远一点，说道：“我说，你不是开玩笑？”
江字符可怜兮兮地说道：“奴家可是千真万确……”
“我尼玛……”
“真的。”江字符随即正色，缓缓说道：“没有比这再重要的事了。”
“其实，我还是有些感兴趣的。”羽教授站起身，笑了笑，说道：“我这一生最大追求就是造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机械，回到过去的星际方舟……“
“人马基地和五方天的核心科研小组会分批过来，下个月九号，正式动工。”
羽教授一把将红色小球握在手里，起身就走了，“等你消息。”
江字符将那朵花插回瓶中，然后让瑞贝斯把椅子们都搬回原处，自己哎呦一声，仰头便坐进沙发里，闭上了眼睛，蹭了蹭身子，说道：
“吕衡，你还有事吗？”
“天父，联合会议安插的那些人……”
江字符挥了挥手，“你只想说这些？”
吕衡抚摸着自己佩刀，只是沉默。
“抽刀断水水还流，包子打狗不回头，多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从小你就是这么犟，脾气不能改改？”
“这还不是随您。”
“可别，就我这臭脾气，你学了去到时候嫁哪儿去？”
“那就不嫁了，反正我也不喜欢多个吊车尾。”
“啧啧，就你这一句让天下多少喜欢你的男人伤透了心喔。”
“关我什么事！”
“快走快走，你忙你的，看着办就好。”江字符躺在沙发里，说道：“想如何便如何就是，多大岁数了就这点小事儿还没点自主性。”
吕衡扑哧一笑，轻声说道：“那我走啦，您休息。”
“好好好。”
几宿没合眼的江字符很快就睡着了，一旁瑞贝斯在摆弄着那只机械鸟，似乎若有所思。
“那个老人沉沉睡去，而那个老人独自醒来。”——《恶魔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