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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本店已結束營業。

某大樓底下的水族館,深藍鐵壁柏油的石子路,壁上埋著蠟紅的胭脂塊和跳棋形狀的掛旗,橫亙鐵壁的都是熱帶植物園的水族箱,紅魚游上游下游進苔蘚的石縫裡,不問世事,只朝著蜂巢狀的珊瑚樹對面望一眼。茜和前陣子的福本一樣耽溺於魚雄厚的色彩,棕黑方稜藍橙圓點粉紅分層白銀的蛇紋,多種面貌的魚身的橢圓還帶一分英氣,好似得到古時龍的真傳。

救援活動全面開展,他們找大叔找上這兒來,其他人分頭協尋可至今未有一人回報,大夥是見一塊彩色路牌就彎進一個路口,走到最後繞至了住戶房門的走廊,這回可好了,困在裡頭連自救都難。「茜啊,我們有正事要辦哪。」茜說老爸不在上面更不在下面,她都找過了。所以說--姐根本就是怠忽職守。四郎拿掃具櫃的釘耙刮除地上的青苔,看了看排水孔,茜告訴他沒人會躲裡頭,臭都臭死了。走過靜謐的門和鞋櫃,再遇海草的筒狀水槽,所有仙山的靈龜都划動著鰭肢,製氧器打出的泡沫彷如可以溶進憂愁。世界是藍色的。

我想當潛水伕,那種無重力的環境裡除了餵魚,其餘大半時間都用來閒晃,完全不必擔心被功課追著跑。茜盯著水下的小石頭說。少說大話,姐,妳忘了妳只會狗爬式。四郎又打了茜一槍,茜不服說他難道就游得快了,四郎回嘴以後一定把她比下去。叮鈴鈴鈴鈴,福本的手機響了,那兩人吵得正兇,接起來剛剛好。「是是,這邊也沒消息嗎,我了解,幾隻分機都碰壁,時機真的不太對呢。麻煩你再幫我看看。」福本掛了電話,說大人們沒看見大叔,哪兒都是類似喪屍遊行的隊伍,擠不進去。看來是非採取行動不可了呢。四郎的手在後頭推著兩人前進,不留戀魚和海洋花園,步出水族館的同時另一座商店街接應。

眼前的是再平凡不過的商場,黃地板棕壁框,拉起鐵門的小窗口貌似中午才開始營業,唯一間日式小攤擺出菜單,不仔細點看還真容易錯過。吧檯的師傅以手帕擦著燒酒杯,往裡頭倒酒給全店僅有的兩位客人。那兩人回頭看見福本經過,也就打了聲招呼。

「你好啊,福本。」

臉上留著一圈鬍子穿大西裝大皮鞋的男人熄了菸頭丟進菸灰缸,喝薄酒,脖子掛的金鍊條很氣派。一旁四腳椅子上的那人梳了右分的油頭,圓眼鏡,鼻子下面一撇小鬍子,靠著長桌滑手機。福本氣憤地走進店。「魟叔!鰈叔!還有心情好喝酒......你們知道自己作了什麼嗎?」

別別別,福本,讓我猜猜,是不是漁作派你來當臥底的啊。你。漁作的嫉妒心一直都很重,看著我們兩兄弟開美國的輪船作洋人的生意,賺十個億光榮返家,就紅了眼。魟擦了擦墨鏡又戴回去。而他呢?學歷不好,際遇不好,又沒辦法笑臉迎人,於是他把期望寄託於你,希望你有朝一日替他翻盤,我沒講錯吧。激怒我對你而言有什麼好處嗎。福本握緊雙手的拳頭。「錯了福本,我們倆招惹的人多不勝數,只是害怕你會變成下一個漁作而已。」鰈說。

魟跟鰈是異卵雙胞胎,全身從頭到腳沒有一處相像,唯獨心靈仍存著一絲聯繫,高人一截,也因此求學階段一路順順利利。作業交換著寫,一人聽課一人補眠,開發兩人份的交友圈再互相認識,兩顆腦袋作的企劃引起關注,最後雙雙出國建立起自己的企業王國。每個夜晚航行在河港與大海之間,水上總是一片燈海,甲板的小玻璃燈隨浪起起落落,豔紅的船身這種光度之下好像是要燒起來一般。

「太平洋的浪裡我撈了滿滿的錢,反觀漁作,明明成不了大事還被老爺子寵上天,說他是福本家的正統,我血統不純正!他娘的我還每年都寄錢回家!」他氣得翻桌子而桌子固定住了不能翻,又開菸盒點一根菸,抽一口才了事。英吉利口袋麵包牌,漁作買不起。魟叔。幹嘛。可以解釋那兩個巨人為什麼會大鬧全城了嗎。喔,這個啊,對,一切都是我們的責任。魟把那口菸吐出。有家廠商叫我們幫忙測試機器人的性能,事成能夠現領十萬,嘿嘿,不錯吧。福本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一聽就覺得這是騙小孩的。

魟說這機器還附送一台控制桿,輕輕一按紅鈕就能拆掉一座摩天大樓,這把歲數沒拍過真人版的科幻片,新奇。福本要看那神奇基地台,他便從口袋摸出,原本只打算讓福本遠距離觀瞻,不料卻被福本兩手一拍夾走。「哈哈!我終於搶到了......」角落坐著的鰈踢開座椅,一個箭步過去將他壓倒至地面。你作什麼。福本欲出拳,鰈壓得更大力又把椅背的木拐杖拿來戳他心窩和鎖骨窩,他頓噁心想吐。「好了,老弟,別打得他殘廢。」

「臭小子不知死活。」鰈罵了一聲,一根一根撥離福本的手指取回控制桿。

他們付了錢便邁步離開,福本躺著看兩個奸細走遠的模樣,還真是滿懷說不出的苦楚。

「恭喜你又被揍得滿頭包了。」四郎發出一陣尖銳的笑聲。地面躺著的福本忽然發覺,那兩個老頭不斷朝著某個地方移動,龍蝦人和殭屍群眾哪兒不走,偏要一路向後口,好像索求著母體的能量。從以前的經驗來看,小異形被大異形牽引,大異形再被更大的異形影響,彷彿身上接收了一種無形的電波,作為訊號台的異形的核心已開始收網,而那個核心就是絆。那三人果然早有勾結。「跟上去看看。」福本說道。

紫色絨布通道裡的時間凝結,沒有壁燈,只有排隊等待的紅線和告示牌,走了幾分鐘,看不到一個識別物,空虛,大家都心煩,出口連同樹叢亮起光。出了門,門上斜放的帆布是印度碎花大理石紋,怪異的麻花捲石柱擠上了許多鐵的奶油,布沿滴著泥水。也就走吧,四郎一邊笑前面那小捲毛走路會搖屁股,福本叫他壓低聲音,那兩人的四隻耳朵可不是蓋的,四郎說不會不會,他們只當我們是過客。

魟只是打著電話,飛行員同款的墨鏡壓得實,他的小老弟鰈握著拐杖,隨時待命當他的打手,一面進行商談,一面走近滿是屏蔽的騎樓。「你確定我們搞跟蹤可行嗎?」四郎問福本,福本答聽他的就對了,茜也護著他說,他的英明會帶領他們走向謎團的前端,四郎憤恨不平。異形沒必要聽異形的話,何況是最近幾年崛起的異形。他說。

不過等著這群小夥子的,是更令人啞口無言的事:中央大馬路整個車潮都停滯了,起初他們以為路邊零散的家用車是停車討個便利,往前走漸漸發現汽車貨車水泥車大怪手都擠著,駕駛座全是空的,主人拋下它們了。卻說福本看了車陣又想探究車陣,四郎把話題拉回,主張先跟好那兩個人,他不能一心二用,換福本不高興了,他說這也是計畫的一環,四郎大怒,兩人遂起口角。就在這時最要命的事情發生了,魟跟鰈趁著車群幫他們做掩護,招了台計程車,消失在花與草的公路上。

「老兄,請你幫個忙,別再給我添麻煩了好嗎?」四郎看著遠方的計程車,大大的攤了攤手,這傢伙的脾氣就是倔,啥都不肯聽,連著他們也要陪他嘗苦頭。福本扶著額頭,這計畫真棒啊,而且是他這天才的構想。「我們會餓死在這裡。」然而茜依舊一派輕鬆,蹲著模仿車蓋的引擎聲。

好了,人跟丟了,當場將那兩個人捉住套情報的設想也泡湯了,全世界會動的人只剩茜、福本跟四郎。福本又做主,建議大夥兒進車陣,找找有啥好料,四郎擺出一副輕佻又嫌惡的臉,歷經重重磨難,咱們的福本大主席仍願意站到一線,大膽出奇招,真令我痛哭流涕,欽佩萬分......算了,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於是福本帶上迷迷糊糊的茜闖車陣,請四郎走後面把風。

傳統市場的鐵皮穹頂下方,小孩們迷走車陣,藍白紅白黃白綠白,時光暫停的老車失去動靜,車後的方塊小紅燈也都熄了。靠著窗,觀看車內的座位,過往乘客的心跳也凝視著他們,差別在於那是一台空車,寂寞的列車早已喪失了主人。他們一邊走,一邊找駕駛儲備的乾糧和飲料,一台車都不能放過。

他們沿途敲車窗聽回音,可車子後座不是空著就是擺滿塑膠裝的食品,茜的步調悠哉悠哉,路過一輛休旅車,繞一圈走走看沒人,開後車廂,眾多露營用具被主人以極不可思議的排法填滿小空間,營帳的鐵架左邊站,木材與烤肉爐放後面,前排好多水果風味的瓶裝水冰盒裡待著,她抽了兩瓶出來,那簡潔的包裝,紅橙黃綠透明的顏色,好喝又好玩,每一瓶都想拿,礙於只有兩隻手只能忍痛割愛,她一手抓著一個瓶嘴慢慢轉圈圈回到福本身邊。茜叫一聲福本,福本抬頭看見那維他命色彩的瓶子,問茜說哪裡拿的。嘿嘿,車後座,賣相好就選了,我喝一瓶,你喝一瓶。茜回答。「我的天啊!妳又亂拿東西了!」福本真被她打敗了。這位大姐,渴了就隨便拿一通,也不管別人的意見。可是再不喝點東西,人家會脫水。茜的聲音變得像蚊子一樣小。

「這樣不行,我們得要寫張字條知會車主一下,免得他一狀告到警察局。」福本說。茜擅自開後車門要負全責。她自願寫字條將功贖罪,但寫不到三句話筆就頓住了,嗯嗯啊啊想了半天,一個字也沒擠出,把筆舉高又放下,寫了好一陣子總算完成。福本接過來看,哎呀我的媽,一行彎左邊,一行彎右邊,好幾個字不會寫。福本只好改口叫四郎幫忙寫,四郎說他的字不好看,難登大雅之堂,責任便落回福本身上。福本找個行道樹的石頭底座,坐下來寫。

致和藹又仁慈的車主大人:

我們剛抵達這裡時,路上除了一大堆車子沒有半個行人,自遠方而來已是風塵僕僕,食物和飲水嚴重缺乏,故自您的後車廂借了幾瓶水解渴,請您莫要見怪,來日若有機會遇見,我們必當歸還,感謝您。

僅此

他們都相當好奇他能用大人的語氣寫字條的原因,他說他看他舅舅都這麼寫文件,久而久之便學起來了。

福本把小紙條緊黏個膠帶,貼在車窗上轉身趕路,四郎說怎麼沒幫他拿他的那瓶,茜說自己拿水壺喝水,他癟了癟嘴,老姊偏心,對福本好不對我好,還要挨她罵。四郎只敢偷偷想。前頭更誇張,車的金屬皮擠得密不通風,他們吸小腹通過每一個障礙,敞開的車門,破車窗,四郎的腦袋瓜還撞上後照鏡,摸摸頭皮也沒人關心,可憐。

車流量佔滿整條路面,兩側樓向中間壓迫,都是賣半價蔬果的小攤,溫室的綠橘子斜著擺的木盒中困在了車群。樓頂陽台兩隻腳釘著的藍色星星的鐵板上面一碗麥片配牛奶,加綜合莓果再插一根薄荷葉,撒仁丹,美式的市街有美式的炭燒味。這處鬧市也差不多該收攤了,貨物裝了箱就搬到卡車上,卡車頭尾接齊,市場中段排隊等待卡車輪和汽車輪,福本竟一時分不出來是正常停車或失了主人。走一段,卡車沒發動的跡象,前面的馬路空曠一片,唯有那山腳似的邊坡長著稀疏的草傲視天地。植被縱橫山坡,那古怪的美國玉米告示牌,還於廢棄大樓後方更高的一階當背景,仔細看仍可發現那些霧裡的藍色高房很是擁擠,開小窗,點大燈,幾十個小窗粉色系的燈,叫人目眩神迷。天還是那樣低矮,整個社區都被擠壓得難以呼吸。

他們停靠在路邊開寶特瓶,那寶石一樣的飲料對三個小毛頭來說誘惑力太強,茜轉不開換福本開,誰知福本大少爺沒付出過勞力,不懂怎麼施力,然後四郎把兩瓶全包了,一扭就開。嘴對瓶口慢慢灌,櫻花色的水位降了三分之一,瓶身檸檬果的浮雕盡現,淡淡的果香有加分效果,好喝。茜叫福本跟她換著喝,福本說他才不想吃她的口水,茜沒趣地別過身,說福本是小氣鬼。

四郎早有準備,一瓶礦泉水在手,不怕別人來搶。福本跟茜各喝各的,不吵也不爭了。樹影隨風不停起舞,搖著水瓶大步前進,市場不知綿延多少公里,沒多久,他們看到第一台載貨開出停擺市集的車,前方車行開始暢通,但僅限於幾台貨櫃車。小販急著趕晚市,推著的那熱狗麵包餐車還差點輾過茜的腳,四郎朝他想喝一聲,但小販裝作沒聽見,走掉了。茜想著大概不會再發生狀況了,結果外套的下襬遭到路邊挺出的倒鉤鉤住,不能硬扯,只能以柔克剛,拔出來後,倒鉤又突然伸縮手臂那樣地縮回去,速度極快。四郎幫著看那是何種東西,黑色手臂的背上裝著青色的燈,翻過來手心有吸盤,拉著手臂前行,黑金屬皮向兩旁擴張,靠近一點看還有其他手臂,仰頭觀望,不成比例的橄欖球腦袋長出兩顆凸眼睛,瞳孔縮成一條線。好大的章魚。茜說。

四郎向後退,想讓整隻章魚在自己的視野內入鏡,他們沒注意章魚的眼睛稍稍轉了一下,茜也想看,便走到四郎那邊,接著一個不知是激光彈還是什麼的怪光線切穿他的瓶子,飲料流出孔洞直至整瓶空去。

看見這一幕的福本,心中一把火燒到頭頂,腦殼近乎噴煙。「來得也太快。」四郎扛起懷間的水槍開保險,一道水柱射破雲霧,濺溼章魚的足弓,章魚抬起拳腿,四郎一閃而過又開一槍。

「老兄,你哪裡來的水槍?」福本牽著茜一邊跑一邊問。「夏日的水槍是小男孩必備的工具,這樣......才能打水仗!」四郎沿著坡道跑,踏過無數露水的青草,向章魚扭動的觸手連續射擊,八隻手錯開水彈當著四郎的頭甩下,四郎俯身前滾,水彈再來一發,被惹毛了的章魚加速前進,兩條腿就把福本和茜舉得半天高,忽上忽下,使得茜驚叫連連。

福本真的生氣了,本以為一覺醒來,他的壞運氣可以洗牌變成好運,一件好事也沒發生,朋友身死,恩人被帶走,鮨造重傷昏迷,最不滿的一點就是--那外來的怪物還讓他的飲料漏光光。他渴了幾個小時得來的綠洲湧泉,沒了,他奮力揮拳擊向觸手,你這臭章魚,有膽偷喝我的飲料。打第二拳,章魚蠢動,長腿如海草狂亂地飄搖,把茜送到頭上,腳下觸手彷彿千層浪,茜越升越高,升至一切小圓窗的熱帶海景的石屋,與她腳踝錯身。你這傢伙根本就該被切八段。一隻手臂伸得千里遠,獸性大發,一抬起就將福本打至一片亂線加一片單色的傘蓋上,福本卡在那兒搖搖晃晃了好一會兒,本能驅使跪著爬到傘圓緊鄰的一面牆,以策安全。

老天真眷顧他,牆一樓與二樓分界的橫柱捲著一條魚線,福本把整條拉出,一拋就捆住,章魚劫持茜的那一隻觸手動作瞬間慢了許多。觸手下降,茜往後一跳脫身,四郎接著朝頭部開槍,不知是水的溫度還是頻繁的攻擊惹惱了牠,章魚揮手揮得更兇,四郎再補一槍,又想發射砲彈時發現彈藥匧已經空了。

福本與茜追著朝陽跑,水霧再漫,步伐間的草也因這強烈的情感而低頭,人的雙足能及處處手一樣可及,擋腳邊,好像跨欄,他倆的腿一躍躍至二樓,橢圓窗中間的棕櫚植株葉子也晃蕩。市場的天遮了日光只能跳月光圓舞曲,何樂而不為,但他們同時孜孜矻矻,章魚可還在後面呢。

跑吧,也就跑吧,跑過天光的前線,不必在意世俗眼光,衝破第一線戰力,腳下的路縮減得剩一隻腳掌寬,山霧裡導正汽車的小黃牌閃著六角蜂窩的鱗,亂石堆起的路的基座縫間長著草,福本輸出全力以命搏時間,手揮,腳動,茜怕被落下用手抹去汗不顧累也衝刺。出了市集的天棚天空為藍,更對面的蒸氣火車頭的濃煙飛過,腳程要比誰都來得快,只有一側屋頂的木頭亭他飛奔而過,圓球燈還亮。萬里的青松中他飛也似地竄著,福本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跑馬拉松能進步神速。

進全罩式的長亭,水槽比比皆是,走道兩旁的地面上都裝方形石子槽,水龍頭套粗水管,尾部捲成一團收納在槽底。四郎苦撐,槍不能用槍托可以傷人,直直地敲下,章魚發出機械怪聲,環狀的雷射眼大亮。他已聽見了亭子那邊的水聲,叫福本幫他裝水,槍一拋,天空飛,福本接,開水填滿彈藥匧,按下閥門丟還給四郎,一上手四郎就開砲,中章魚眉心。

「好耶!」

福本忽覺腳上一陣癢,俯首看,黑皮青燈的小章魚,他心一煩躁就踢走章魚。也太多了吧。他回頭一看,望見茜身上爬滿了小章魚,只留一隻左眼。

該死的鬼東西。福本伸手將章魚一隻一隻往後丟,可章魚有千百隻,丟掉一隻,又爬上更多隻,抓都抓不完。「福......本......我......好難......過......」他只是想幫她,章魚愈積愈多他愈力不從心,那些青紫的觸手在她身上交纏成一張被單,蠕動之際黏液夾著海砂一同散落,茜變成了小怪物。

自從南河原寺與和尚的惡鬥後,他搞丟了他的武器,不能使出拿手絕活砍劈章魚,出拳又會傷到茜,他啥都做不了,更後面尚有鐵靴的踏步聲湧過來,小頭寬胸,長腿的機器人,排一縱列,電子眼放紅光擊滅入侵者而來,福本勉強接下它們對茜發的一拳,茜的手腳受制欠缺自保能力,邪惡的章魚會把青春年華的少女的生命吸乾,這樣下去非常危險。他想起了臨行前的一個夜晚,那時小沙彌給他喝了好幾碗心靈雞湯。

「你信佛嗎?」

「不信。一般來說,神佛這種虛幻的事物,對我沒什麼說服力。」

「可當你遇到困難的時候沒有心靈支柱怎麼辦。」

「我只知人定勝天。」

「那是你的心承受不了信仰的重量,你只會站在理性的角度,走不出傷痛,也不期望被拯救。」

「反正我是不會入教的。小孩遇上困境的應對方法只有三種,一哭二鬧三揪人,如果又揪到一個小孩,那事情就別想要解決了。」

「我再教你一招,若你心裡沒有依靠,又得獨當一面,就念佛吧!經文,短咒語,哪怕是一個手印都好,起碼你可以讓心情安穩下來。什麼都能做到的。」

這是實踐的時候,他手上纏著的繃帶都敞開,血流不止,他笑了。「我信你!」福本指尖沾血,於機器人的的腦上畫卍字符號,爆炸四起,炸得機器人零件四射,螺絲與鐵片掉滿地。有用。福本連畫四個字符,畫一個,爆一個,一排機器人肝膽俱裂,左上一個,右下一個,天地之間將它圍困,戰意不減。他從茜腳上的章魚一直畫到頂部,最後一隻頭頂的章魚敗亡後,四面再無怪獸,唯他一人立於曠野間大口喘氣。重獲新生的茜感激又崇拜地看著他,那背影好像救世的大英豪。

另一邊,四郎對上章魚戰得盡興,猛開三槍,身手何其敏捷,那傢伙的關節已經傳出金屬摩擦的聲音了,身體也多處冒煙,牠將頭撇向四郎,機械的顏面滿溢著怒氣。四郎持槍從底部快攻,爬坡般走螺旋的途徑進攻章魚的大腦,水柱也沒停過,他征服了這細密的觸手叢林,鐵皮章魚身上的燈他第一次看得這麼清楚,橘色的,是某種城市裡的光或是光斑。觸手們猝不及防地將他塞進軀幹正下方的口中,一口亂牙還會滴口水,四郎就這樣被劫到了機器人的內部。

觸手將他安置在一張木頭的四腳椅上,垂下一根繩,連人帶椅綁住。裡頭倒是挺居家的,漆成黃色的牆壁完美包覆轉角及牆面,柚木地板好大一片,頂上掛小吊燈,開放式的廚房十分精緻,有燒菜的痕跡。屋裡兩個男人不懷好意地湊近他,是福本的叔叔魟跟鰈。幹什麼,我告你們誘拐兒童啊。別急。魟說。不是誘拐是綁架,你的命在我手上,你這個體和福本跟茜真是緊緊相連,我要帶你回去跟絆大人交差。松野屠宰場的計劃之初,他們為了找外資合作,請絆當中間人,絆說要看他心情,於是這兩兄弟賣了將近40%的股份給他,從今以後聽命於他。絆隨時會見風轉舵,不可不防。

噁心死了,福本會那麼固執都是你們教壞他的。四郎朝他們大吼。那兩個人說教養小傢伙才不是他們的責任,要罵就罵他老爸,就算他出了事,他們也還是可以很快的脫罪。「你瞧他還帶著水槍呢!」魟抽出四郎手裡的那把槍,將水噴在他臉上,玩膩了換魟上場,四郎一面嗆水一面瞪著他們。「跟咱們侄子一樣幼稚,你說是吧老哥。」那房子地板的積水久久未退。

棚子底下,茜旋開水龍頭洗臉,剛才章魚把太多泥沙吐給她了,身為女性的自覺從內而外排斥著髒污,她得保持面部清爽。取水潑灑,額頭,眉毛,鼻樑的T字型,雙頰死角零失誤,等她再度仰起頭,又過了半小時,甩一甩頭,水珠跟著優雅地噴灑。我好了。茜走離水槽去見福本,牆角的福本等得不耐煩,說茜好慢,茜抓抓頭直說抱歉。福本說他們的飲水只剩下茜那杯飲料了,他們先分著喝,之後就別再碰它了。

茜看了看瓶子又看了看福本,講不贏他,她開了瓶子自己先喝一口,瓶身一滑那瓶子意外落地,瓶蓋還握手中。就在茜以為瓶內的水會竄出瓶口流了滿地,瓶子卻奇蹟似的只有微微傾倒,往下看,原來是一灘水緩衝了它的力道,喲,這水還淹到腳踝了,可以玩水。那東西上下浮著,福本覺得怪,水把市場的底端蒙住,不留空隙哪來這些乾淨的水源沖進這小地方,沒下雨又沒水患,天要下紅雨了。「福本,大章魚又來了。」他回頭,那幾層樓高的大怪物半舉著觸手,針孔似的眼珠,頭上和手上的小燈泡切換著光線,座艙的門裡彈出一台船型的保護艙,玻璃裡就是魟。「我來找你索命。」福本全身的毛孔縮緊得一時說不出話。

兩面船艙的玻璃上的圓球燈很不平靜,鰈出現在他身邊,拿話筒堵住他的右耳,電話線搖擺不定。「誰叫你打電話給我的......福本,我在章魚的肚子裡,甭管他們怎麼激將,你帶著茜不許回頭,我不准你讓她受傷,知道嗎?我會自己切開章魚的肚皮,我要掛電話了,拜!」浸著水的福本一與章魚腦袋對上眼,便心生畏懼,身為他們之中最強戰力的四郎落入魟與鰈手裡,仗要如何打下去?「小子,我倆都已歸順屠宰場之主,你也加入吧......」他們見好話說不成就攤牌,反正那小子老早對他們滿腹怒火,不怕他希望破滅。

「我不依!」福本手肘向後一擺,重擊鰈的鼻頭,鰈痛得鬆手,他抓起茜的手腕從深水處跑到淺灘,路上好多魚隨行。市場行至後半段,已經由廉價的水泥包草變為西洋風的白磚,飛魚躍出水面,他們跑過服裝店,櫥窗裡赤裸的球形關節人偶呆呆地盯著他們。「你們兩個都站住!今早敢教訓你老子,就別怕我把你打得皮肉開花!」大章魚後頭扭著觸手,水花一層比一層高,這實境災難片毫無章法,茜動作太慢使章魚的目標對準她,福本為遵守男人間的諾言,拚了命將她拉離章魚。那石頭山城映著水光自在地漾,幾乎所有的魚都停格在一個定點。

前面路障連九個,包著布條往下垂做一道圍欄,福本看腳下是岩壁,腳突然一軟,茜發覺福本面無血色,直言他們應當走小路。章魚又是一腿飛來,閃哪邊都不是,光一條八爪魚就把小空間占滿了,正面衝擊,他們倆被觸手撥向空中,路障倒了,布條翻了,他們經過岩壁重重地摔在地上。

箱鼓,歌聲,木頭劇場。兩人栽進了廣場,抬頭一看就看到大章魚裡關著的四郎飄了出來,好似受了某人念力的影響,飄著飄著竟然長出羽毛成一隻雁鴨,隨後緩慢下降,落到一人掌心。「好像有兩個小孩不請自來呢。」長髮男人緩緩走出陰影,旁邊兩排群眾都說恭迎絆大人,幾個高管正打算將他們逐出,被他制止了。他走向茜和福本。

「我們又見面了,福本若里志。」絆握緊「四郎雁鴨」的脖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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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rudchen grew up hearing Odette's stories of their monster-slaying mother and a magician's curse. But now that Tru's older, she's starting to wonder if her older sister's tales were just comforting lies, especially because there's nothing fantastic about her own life—permanently disabled and in constant pain from childhood polio. In 1909, after a two-year absence, Od reappears with a suitcase supposedly full of weapons and a promise to rescue Tru from the monsters on their way to attack her. But it's Od who seems haunted by something. And when the sisters' search for their mother leads them to a face-off with the Leeds Devil, a nightmarish beast that's wreaking havoc in the Mid-Atlantic states, Tru discovers the peculiar possibility that she and her sister—despite their dark pasts and ordinary appearances—might, indeed, have magic after 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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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园在海瞳市经营餐饮酒店,安雅是业界小有名气的美容师,偶然的机会,俩人参加一次旅游活动认识,后来就产生了复杂的情感纠葛。本来就尴尬的关系,更加上秋水恒和湘北的加入,更使得原本简单的关系陷入纷纭和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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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穷女孩偶然的出手相助让她成为一个有钱人家小孩的家教,和这个恶魔学生展开了一系列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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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本适合在午后的阳光下,伴一盏香茗细细感受的美文集。作为一本美文精选集,本书包含了作者对温暖亲情的记述,对少年时光的追忆,对当下流行文化现象的探讨和思索,以及旅行在外行走中的种种见闻和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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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老的黄河沟,诡异的驼背棺,一块葬玉引出一段神秘的历史。华夏古国,自古以来便有许多被不允许踏入的禁地,它们有的已经湮灭在岁月的长河之中,有的却仍然存在于我们的身边。天山水怪,西藏雪人,神农架大脚怪,青海湖龙吸水,四川死亡谷,昆仑天罚之地......让我们一起走进,中华大地那些神秘的凶案禁地,探寻那些传闻已久,却从不为人知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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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统一与分裂,这个痛苦的命题对德国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德国为何成为两次世界大战的策源地?二十一世纪的德国将何去何从?……波澜壮阔的历史场景几千年的历史风云。通过本书,你将会了解到:日耳曼人为什么如此好斗?“卡诺莎觐见”何以成为西方忍辱投降的代名词?德语的诞生与马丁·路德有怎样的关系?德国为何产生了如此多的哲学家?勃兰登堡门为何被称为德国的国门?“铁血宰相”俾斯麦有着怎样的人生经历?希特勒如何从艺术家变成战争狂人?……
  • 暴君的御用小妾

    暴君的御用小妾

    “你不是那么想要爬上朕的龙床吗?怎么,给你机会了,又想装模作样啊。”冷冷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冷君胤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却未有一丝笑到达眼底。-------------------------------------------------------------“还想狡辩吗?”他继续说道,白薇清楚地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怒气和残忍:“朕现在给你个机会,如果你服侍地好了,朕就留你在身边,给朕床。”简介那天的菊花开得很好,她拈花在手,低低沉吟:“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那天之后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入宫非她本意,却没有人在意她的意思夜夜霸占龙榻,妃子们恨不能生啖了她,却不知,那是她噩梦的开始每晚无休无止的折磨,她咬着牙关把苦水往肚里咽凄凉不堪的生活…身与心备受折磨还有什么支撑,能让她从黑暗中回到地狱里他说三年之后,还她自由她日日寂静,等着离开未想,风波乍起她盼了三年,等来的确是…冷笑着披上凤冠霞帔,她的未来,在她自己手里。那个女子,就那么失去了可是为什么心底却空了一角明明恨之入骨,为何还是在最后软了心肠许她三年之约原来她是她…*菊者,零落黄金蕊,虽枯不改香。深丛隐孤芳,犹得车清觞。而她,淡雅自芬芳,就是一株开在山涧最美的菊花,本性能耐寒,风霜其奈何!*很无力的简介,呜呜,老写不好简介…第一次写虐文,有点虐,不很虐,^__*)嘻嘻…系列文之书书滴《暴君》小绿滴《暴君的公主》友情连接:我家最最最可爱滴戒子滴文:《别抢,爹地是我的!》宝贝芋头滴文:《凤凰阙》《绝色妖妃惑君心》紫紫滴文:《劫上龙床》<p>粉稀饭的渔火的文:《夜娆》、东方滴《王爷?攻德无量!》猪猪滴完结文文:《靠,我要带球跑》《裳意言心》
  • Homecoming

    Homecoming

    'An exultant night - a man in total command of his talent.' Observer'The most intense expression of compressed violence to be found anywhere in Pinter's plays.' The TimesWhen Teddy, a professor in an American university, brings his wife Ruth to visit his old home in London, he finds his family still living in the house. In the conflict that follows, it is Ruth who becomes the focus of the family's struggle for supremac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