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反正具体的事情大家也都清楚了,那么,就趁着这个没有压力的晚上,好好讨论清楚吧。”
尼克,以及其他人,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与地板上,讨论着格兰治提出的话题。
“我看无所谓。反正人家也说了,自家少爷的开支会由他们自家来承担,那多一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还能让我们在船上住的舒服点,谁不喜欢呢?”难得吃了一顿彻彻底底的饱饭后,艾伦已经开始舒服地打起盹来了。
“别整天从怎么舒服怎么来的角度考虑,而且最该这么考虑的不该是我吗?”尼克半抱怨半打趣地说道,“我也不是白痴,多一个人,换来支持一整个队伍的资产,怎么想都是划算的。但是,重点是什么?这多的那个人可是真正的大贵族,大少爷。在座的几位虽然都可能靠着父辈的荣光得到了爵名,但到头来我们都只是沾边的男爵,可那小子再过段时间成年后可是堂堂正正的公爵了,是那种能随意使唤我们当马骑的那种。”
“在德罗维亚,我们可不在乎这种爵位。”戴伦插话道。
“你也知道是在你们德罗维亚。但是马劳,罗布,以及你们尼奥大陆的大部分国家可都是认可这项爵位的,对了,包括世界署。我不知道你们对这位大公子的脾气为人有多少了解,我先说明白,我想要这笔钱,所以希望能够确认带这家伙上路能不能保证我安全回到学院。”
兰伯想了想,似乎还是自己和多雅最能提供关于肯特的评价,毕竟也是见过面的,虽然不愉快就是了。
“尼克,你所能够承受的下限是什么。我的意思是,他过分到什么程度可能会让你难以接受。”
“我想想。嗯,至少得先承认我的队长身份吧,然后,对你们几个都友善一点,尤其是对我们唯一的女士。然后,愿意干活吧,有的时候需要去采集食材或是其他东西。还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说话有意思一点吧,多一个会聊天的人可以让行程变得有意思的多。至少比我们现在好多了,一个不不聊天一个不会聊天。”
“那样的话,似乎…他一项都契合不了,以现在的样子。”
“啊,那今晚似乎要稍微多点压力了。”
宁静的夜晚,欢庆的民众也都满意地回了家,也没有了陆军士兵嘈杂的聚会声。多雅坐在阳台,借着皎洁的月光继续阅读着书籍,而兰伯也经过这几天的细心观察,加上本就有的读书习惯,也学懂了不少医学的基础知识,以保证自己总会有足够的话题来和多雅交谈。至于其他人,艾伦和戴伦不必多说,除了个别特殊事情之外,他们基本就干脆把多雅当成男生来看了。而尼克,虽说他在学院的时候一直被认为是好色至极,但真正走出学院成为同伴后才发现,他是几个人中最为拘谨的那一个,至少在绅士风度这方面,并不比以此为珍宝的兰伯要差到哪里去,当然对他来说在同性面前讲究什么绅士风度的礼数就是纯粹的废话。
“今天有什么可以教我的吗?”兰伯安静地坐在了她旁边,作为小队里唯一直和她保持正常交流,以及唯一的同届生,他们两的关系似乎比想象中要亲近不少。
“那取决于你今天又学了多少基本功,我亲爱的学生。”
两人相视一笑,还是尽可能地保持安静,其他三个人喝光了从餐馆带回来的啤酒,现在正发出响雷似的鼾声。
“对于今天讨论的话题,你有什么看法吗?”兰伯试探性地问道,他很在乎那件事对多雅的影响。
“无所谓吧,虽然我对霍克蒙德少爷的印象并不算好,不过,既然他的加入能给团队带来更多的直接利益,那我觉得也并非不能接受。我平日已经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了,所以,遇到这种事情,做出让步也是应该的吧。”
“不要这么说,至少到现在为止,他并不是我们的一部分,但你是。而且尼克也说了,团队之间可以允许一定的小矛盾,就像戴伦擅自离队一样,但他终归还是会回来,尼克也会选择原谅他。可…那家伙就那么直接地侮辱你,亏他还算得上是正统的骑士后代!”
“兰伯…你…”
兰伯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内心的不满全都发泄了出来,而且这些心声很容易指向一个结果-多雅意识到他在知道她对戴伦的爱慕之情的情况下还对她抱有好感。简单来说,就是针对同伴感情的一场灾难。
“这…多雅,我的意思是…”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骑士精神真的对你来说,那么重要。我以前也听说过,说你总是把骑士精神挂在嘴边,但我当时以为你只是拿这个当做你的一个个人标签罢了。现在我才意识到,你好像,真的很在乎骑士精神,不论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没有认真对待你的信仰,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不不不,当然不会,当然不会…毕竟,人们也常说,‘骑士精神已经死了’嘛,所以,我才会更加在意这种事情。但你放心,我才不会到那种痴迷的程度,就是说,我肯定能理智地去思考问题的。我们是朋友,这种小事情就不需要彼此放在心上耿耿于怀了。”
“谢谢。不过,兰伯,你在这方面,确实做得很好呢。”
这句话再一次让兰伯下定决心要继续让她认识完全真实的自己。
“对了,我有一点一直感到好奇。我平日在学院里见到的女生,虽说不少都总是一副犯着花痴的样子,可实际上对男性总是保持着很大的敌意,哪怕一点点的来自男性的恶语都会被她们极大地夸大。但是,我发觉你在考虑肯特的事情的时候,似乎格外的冷静,照理说换做其他我认识的女性的话,出于他的那些话都会恨不得把他的祖宗全都骂个遍,你…有时候让我感觉,冷静地有点出奇了,多雅。”
“可能吧,毕竟如果是从那种地方走出来的,对这点侮辱肯定会选择视而不见了。”
“你…的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我…并不是很想在这里回忆起我的过去。但…既然在他人问起你的过去时,你没有选择回避,那我也不该有回避的资格。简单地说,我在很小的时候,甚至可能是刚出生的时候,就被人贩子拐走并卖到了一个老医师处,在那里我得以学到不少有用的医疗知识,但这并不代表我的日子很好过。老医师身边的学徒们都和我一样,尽是被卖过来的小孩。那老医师并不是出于什么发善心,而是需要足够的人力来为他寻找药品的原料,负责帮他远走去售卖,亦或是,成为他药剂的试验品。而我,身为他诸多学徒中唯一的女生,外加上不同于常人的发色,总是很容易受到欺负。只有我的一位‘师兄’,一直为我撑腰。他叫多米尼克,他向老医师强调我在医学方面的天分,使得他对我稍加重视带在身边。他对我格外地照顾,把仅有的饭菜留给我,找那些欺负过我的人为我出气。至少那段时间,确实是我自出生以来,难得地感受到了快乐。”
“所以,后来发生了…”
“老医师被人谋杀了,出于自保,我们所有人分赃了老医师的财产,然后各奔西东,我自然是跟着多米尼克。我们当起了流浪医师,四处为人治病,而在那时我才注意到,多米尼克被当作了谋杀老医师的犯人,他的自由很快就所剩无几了。尽管我坚持要继续跟随他以报答曾经的恩情,但他还是拒绝了。某一个早晨,他悄然离去,留下的是一笔钱以及为我准备的一份身份证明,以及,一张关于阿斯达克招生考核的传单。”
多雅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过去而感到痛苦,或许是已经从中释怀了吧。
“我很抱歉,让你回想起这些不美好的回忆。”
“没关系,只有正视这些过去,才能克服对它们的恐惧。正是因为我的过去,我才会更加想去学习医术,去和多米尼克一样,靠着自己的双手尽可能地去帮助更多的人,也像他所期望我的那样,去找到更多知心的朋友。在我有机会再遇到他的时候,要让他满意地看到,我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依赖他的小女孩了。”
兰伯没有回应,他确实是一字不差地听完了多雅的过去,可这又让他开始想到了别的事情。
“肯特他…真的是,本就如此的人吗?”
“所以,这就是你直接找来他们打算当面交谈的原因?”
尼克在饭桌前漫长的等待中,问着兰伯。
“正是,但我觉得这是合理的推测。肯特·霍克蒙德,可能是因为少时经历过的什么事情而变成了今天这份田地,比如他父亲的失踪,因此只要我们能够巧妙地解开他的心结,或许就有机会让他成为一位合格的同伴。”
“嗯,反正饭局是他们办的的,所以我倒无所谓。不过解开心结什么的,我劝你不要抱太大希望。真要谈起过去的话,兰伯,我记得你的祖父,和他们家应该可以算得上是冤家了吧。”
“确实是这样,但如果他真的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那应该也不适合做我们的同伴吧。”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格兰治在楼梯上向餐桌旁的他们喊道,“肯特少爷正在更衣,他会尽快下来赴宴的。”
顺带一提,此次宴会的场合,正是霍克蒙德城堡,为此兰伯等人都特意穿好了正装在那安心等待。除了艾伦,他昨天饱餐完就再也没有吃饭的欲望了,于是直接从角落里为他们奏乐的仆人那里夺过了钢琴,亲自为城堡内的人献上自己所心怡的音乐。
“既然我的客人们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那么我也没有理由继续去耽误他们的时间了。”
肯特·维特洛尔·霍克蒙德,身着华丽的黑色燕尾服,于高耸的螺旋楼梯顶端现身,面带从容的微笑,缓缓走下。
“你们几个记住,看他再怎么不爽,基本的礼仪还是要尽到的哦。”尼克低声提醒道。
“那基本礼仪尽到之后我可以揍他吗?”戴伦冷不丁地回了一句。
肯特抵达了餐桌之前,尼克提醒所有人起身献礼,艾伦还沉迷于自己的音乐因此没有注意,不过他似乎过于契合场景所以并没有让肯特感到在意。
“小姐,我为我先前的言行而深感抱歉,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原谅。”肯特向多雅这么致歉道,在多雅表示原谅后,又采取了正式的致歉礼,即轻吻多雅的手背。这让一旁观察着的兰伯感到极其不适。
城堡的主人与城堡的客人尽皆入座,肯特瞥到了兰伯那一丝仇视的目光,顿了顿,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们多少都听说了我不少劣迹,我也不想多加掩饰了。你们如果觉得我现在的表现十分虚伪,那么我就直接告诉你们原因吧。我现在,有求于你们。”
听到请求一词,尼克的听觉立刻变得极为灵敏,他自认为自己最擅长的一大特长,就是能在不惹怒这些颇有架子的豪强的前提下,向他们提出合理的要求和条件。
“我虽然身为领主,但是靠的是我家族的财富以及人们对我们家族名望的敬畏之心。这也是我批准了博古派恩那家伙在我这驻军的原因,我需要必要的暴力,来更为长久地维护我的地位。同时,格兰治也会以我的名义给城内民众予以慰藉。所以,希望你们能够明白,我只是出于需要维持这平衡关系的缘故才一直对陆军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愿你们不要对我有十分过激的偏见。”
“博古派恩已经在无数人面前惨败给了我身边这个家伙,还是在他自己鱼死网破的计划暴露的情况下。外加陆军已经知晓这件事,因此,那家伙算是完了,您随意地把这些事情归咎于他也无所谓了,领主大人,反正那家伙现在可能还不省人事根本没办法回应您。”尼克回应道。
“我很高兴你们都能认清当前的事实,虽然我感觉到你有点在讽刺我的意思。那么,让我们直奔主题吧,相信格兰治早就告诉过你们,这不是一顿简单的宴席了吧。”
“他确实说过,关于这件事,我们还没有作出最后的决定。”
“没有关系,我早就为你们安排好了住处,以及处理后续事情的一切安排了。”
不止是尼克,其他人也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怎么了?留下来为我干活,总不能继续委屈你们住那个三流旅馆吧?”
他们总算想起来,格兰治的嘱托,单单只是他个人的心愿,而他并不可能直接对肯特也提出这样的要求,这场饭桌谈判的主动权,也早就不在他们的手里了。
“不好意思,能否请您再重提一遍我们谈话的内容,在我们昨天喝到不省人事的状态下,生怕遗漏什么关键的细节。”
“没有关系,反正你们也不可能拒绝如此丰富的奖励,”肯特说道,“我要这个叫科拿特的家伙留下,取代博古派恩的位置,也就是作这座城市的护卫者。而你们身为他的同伴,我自然也会以贵宾之礼对待你们,给你们提供上好的别墅。当然,如果你们还打算坚持去所谓的,游学旅行是吗,我也会给你们足够的资金资助,当然前提是科拿特必须留下。我需要他,比起我并不熟悉的陆军新将领,这样一个实力人尽皆知的强者,想必就是当下的最优解了,不是吗?”
戴伦一直是那副无关紧要的神情,不过也应该是和尼克给他的约束有关,否则这种时候早就开始发泄自己的情绪了。实际上刚刚在肯特不注意的时候,他已经偷偷问过尼克能不能适当地说些粗话了。
“但是很抱歉,我先前和他达成了一个协议,至少他答应在我们还停留在马劳大陆的这些日子里,都会无条件地听从我的想法,所以,光是看我一人的答复,那应该是不同意了。”
肯特的脸色略显僵硬,看来对这个答复极不满意。
“希望这是你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答案,也希望你能够知道,能获得这样一个来和我搭上关系的机会有多么不容易。”
“请您相信,这就是我最后的答复,我相信我其他几位同伴也都是这样想的。”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要听到这家伙最直接的答…”
“我不感兴趣,结束。”戴伦很直白地答道,然后转头问道尼克,“看起来是谈不好了,那这顿饭算是结束了吗?”
“那既然双方脸色都不好看,那我觉得也没有继续装作和睦地共享佳肴的必要了。那么,格兰治先生,容我们先行告退了,以及,感谢您的邀请,肯特领主。”
几个人急忙动身离开了城堡,格兰治还小跑过去提醒尚且沉浸在音乐中的艾伦趁早跟上,此时肯特的脸色已经和博古派恩输的那天一样难看了。
“尼克,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会交给我来交涉的吗?”兰伯问道,他们几人步伐急促,生怕肯特作出任何报复手段。
“你看那家伙像能放下担子来交谈的样子吗?尽管年纪差不多,但没出过城没念过书,多半也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孩一样。倒是你应该感谢我,我总觉得你一旦提起他父亲的往事,我们甚至连这里都走不到。”
依旧如他所预料的,肯特在怒吼中带着些许哭腔地在大厅里边叫骂边往返走着,格兰治只是礼貌地站在原地时不时地予以些必要的安慰。
“岂有此理,明明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们居然还这么不识好歹地拒绝了,还是这样不给我留情面地拒绝的!”
“说实话,少爷。您的说话方式并没有给人感觉到多少礼貌。”
“那是因为我的地位!我可是堂堂的领主,格兰治!”
“可您的目的不是与他们去做朋友吗?”
“不是朋友,而是…保持一定密切关系,然后进一步发展成,友谊。这种事情不是不可能的吧?”
“话虽如此,但是您似乎,对于您在他们心中留下的印象,判断地不是特别的清楚。”
“我当然清楚的很,所以我才必须保持住这副讨人厌的样子。几年前让博古派恩那家伙驻扎进这里就已经害得我成为了笑柄,我的颜面可不足以让我去低声下气地向他们这群本质上还是外来人的家伙去表示歉意。”
“少爷,恐怕这…”
“我希望你照顾下我的感受,格兰治。”肯特有些哽咽道,“快二十年了,我从出生开始,没有离开过这座城,没有足以促膝长谈的友人,甚至连最基本的,我的父母,我都至今不见他们的踪影。这不是一个领主所必须经受的吧?但我却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一直被不断地要求与期待着,他们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去想着我能成为一个不会犯错的完人啊…没有人去教我怎么去‘礼貌’地和别人交谈,这难道全是我的过错吗?那些有着父母的陪伴,朋友的关怀以及能够感受到学院课堂的温馨的家伙们,真的个个都觉得这些都是应有的常识吗?除了这些钱,这虚无的权利与地位,他妈的,我到底还比他们缺少了多少啊!”
“少爷,适当的情绪发泄是有利的,但我还是要提醒您时刻保持冷静。”
“我不需要冷静了!那家伙,不对,那帮家伙,他们就是能告诉我答案的人。不是你,也不是城里的其他人,就是他们!我得留住他们,让他们来告诉我我到底比他们这些平民们缺少了多少,让他们去见识下我一个人孤独地走到今天到底有多么不容易!”
“少爷,我劝您冷静…他们都是”
“格兰治,他们要乘坐的轮船,什么时候启航?”
“您不可以这样做,这样会让您彻底失去民心的。”
“我在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
“后天,少爷,但是算我恳求您了,忘掉他们吧,既然他们没有抓住机会那就让他们…”
“就让他们再重新去,正视我之后去考虑这个问题。你知道我想干什么,那就把负责的人给我叫过来,同时,带上笔和纸。这是来自领主的命令,你也没有抵抗的资格了,格兰治。”
两纸通告,迅速地传遍了整个霍德尔城。
其一,是紧急的封城令,将持续至后天的正午,即那艘巨轮正式启航的时间。
其二,是最新的,基本与先前如出一辙的,一张挑战信。场地依旧在那尚且清理干净的拳击馆,其中的一人依旧是戴伦·科拿特,而这次他的对手,是决心亲自上阵的霍德尔领主,肯特·霍克蒙德。
底下备注的声明写着,如若肯特·霍克蒙德落败,则封城令即刻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