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第二纪元历1576年2月12日
春宴一直到太阳爬至天空正中心的时候才结束：尽管从开始到结束只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但是每个人都吃的开心尽兴，在最后的时候，多数人都带着各自的餐具回到了各家点上了火躺在床上休息，还有一部分则围着起来跳着并不好看的舞唱着歌。不得不说，尽管生活在这里的人大多有歌唱天赋，但是在跳舞的时候他们却都像企鹅似得。
波尔托在向莱昂多道再见之后，就兴冲冲的拽着已经有些发福的身体去跳舞了。据他说，在他年轻的时候他也是村里有名的俊俏后生，只不过不少的人都保持怀疑态度。
而小格朗尼则略有些着急的回到了家：尽管莱昂多说过不止一次不需要担心，但小格朗尼还是放心不下就急匆匆的赶了回去。
莱昂多并不着急，于是便趁着酒精还在影响脑袋，便在外面转悠了一会，让早春尚带寒意的冷风把自己的脑袋吹得清醒些之后，才摇摇晃晃的一个人回到教堂。
在回教堂的时候，还有几个孩子朝着莱昂多做了几个鬼脸，莱昂多还未来得及呵斥，那几个孩子的父母就赶紧拉着孩子道了歉然后一人赏了一巴掌。尽管有些郁闷，但莱昂多仍没有生气，尽管来到这里之后他很少离开过村子了解外面，但有一些事他还是知道的，列如说镇上小学的那位担任教师的神父，总会拿着一块孩子们从未见过吃过的稀罕玩意儿，把孩子叫到学校里的小房间动手动脚，老司铎跟他讲过，尽管身为同职，但是镇上圣堂的那些由流放贵族组成的神职人员，对学校里的那些神父牧师极其不屑羞耻于同他们并列。流放于此的贵族大多是新贵族，只不过，大多数的人更喜欢叫他们假芮尔汶人。
虽然，莱昂多已经在这里呆了3年早就熟悉了每一个人，还有几个孩子的洗礼是他亲自举办的，有一次因为没有圣水的缘故，在大冬天莱昂多一个人骑着老格朗尼家的那头驮马，赶到圣堂借了一罐圣水，在赶回来的时候圣水甚至已经开始结冰了。
可惜，仍然有不少的人对莱昂多带着畏惧带着偏见。
若是在平常，随着一阵风就会把莱昂多心中的郁闷给带走，只不过因为喝过了酒的缘故，莱昂多仍然有些郁闷。自己想要认命平静下来生活，却发现自己仍然与村子有隔阂。
“唉……”
莱昂多从小道中穿过，来到在熟悉不过教堂前的那一条街。
“有时间的话……”
“咦？”
一匹矮小但四肢粗壮的白色战马就拴在小堂前的拴马柱上。说起来，神圣的小堂前插上一根拴马柱，无论怎么看都会感到别扭。
“嗨！莱昂多你真的是傻了，在这个时候竟然在想拴马柱别扭这件事！”莱昂多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在心里怒骂自己。
为了适应北境地区的严寒，北境军马的毛发更加的旺盛，远远地望去北境军马就如同北境人一样穿上一件外翻毛的毛皮大衣一样，因此北境军马便被限制在了北境大地或者是寒冷的冬季，为了在其他地区其他季节作战，骑兵只能将北境马的毛发剃去。
莱昂多对它们很熟悉，因为自己的父亲会不厌其烦的给他讲述战场或者是关于骑兵的第二条生命北境马的故事。最重要的是，罗兰王朝严禁买卖北境马，并且颁发了数条法令来进行威慑。（因为除了北境马之外，其余的马匹难以在秋冬季的北境生存，因此北境马只允许由北境军队也就是皇帝所有。）
若是其它的马匹，莱昂多并不会惊奇诧异，毕竟可能是镇上或者其他村子里来找他行医的，但若是北境马的话……只能是骑士。
“老司铎可没有给我说过要有骑士来这里接受教堂赐福……”莱昂多看着无精打采的北境马嘀咕了一句，天一变暖不仅人困了些，好像就连马也会感到乏累。
教士与贵族之间的仇视敌对从624年，也就是圣约国的流亡主教埃宁逃到圣约国新纳入版图的北境行省，创立第二圣约国也就是霍勒斯科堡王朝的前身，跟随埃宁的教士来到那片荒芜未开发的土地之后，就与本土地主等世俗势力就结下了。（霍勒斯科堡王朝：选帝制国家，罗兰王朝的前身）
按照传统任何一位骑士在被封为骑士之后，都要接受教堂或者说先贤的赐福，无论现在圣堂会多么放肆敢仗着先贤为非作歹，但是对于圣典中明文确定的一项，圣堂会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这一传统，无论教士与地主之间的关系矛盾多么恶劣，都仍然遵守。现在，新教士或说是宗教改革者并不在意曾经的矛盾，而是倡导着教会世俗化。
作为新教士（自认为）的莱昂多并不会介意为骑士赐福，相反的，莱昂多还渴望着为骑士进行赐福来让自己更像一个新教士。为此莱昂多不止一次的向老司铎抱怨过，每一次在莱昂多抱怨的时候，老司铎总会笑着保证若是有骑士需要赐福，他绝对会提前通知然后安排骑士去他那里。
“难道，是老司铎给我的惊喜？”莱昂多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也就是说，昨夜老司铎送给我的那一套医学包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莱昂多确认的点了点头，然后脸上的不解与困惑一消而散变成了正式的神职人员的微笑。
尽管离大门只剩下一步的距离，但莱昂多并不着急迈出哪一步，而是冲着教堂前土路上一处清亮的映着影子的积水打理了一下有些杂乱的白色神袍，然后捋了捋头上那一撮冲着天的头发，满意了之后才轻轻地推开了大门。
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在推开大门之后莱昂多这样想到，然后莱昂多习惯性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吐出来，结果原本信心十足的莱昂多瞬间焉了下来不禁朝后退了一步。
他吐出来的气还带着一丝丝冬梨酒的酸甜，春风带着吐出的酒香将莱昂多从酒后的恍惚中唤醒了。莱昂多低下头，看着自己总感觉无形的能够轻而易举闻到的酒气缠绕着自己，告诉所有的人这个神父没有恪守戒律饮酒了。
而且，还有一直睡在教堂角落里的老头……
“嗯？”就在莱昂多站在教堂大门愣着懊悔的时候，坐在角落中小憩的奥芬多尔感到教堂大门被推开室外的冷风顺着大门吹了过来，半躺在排椅上的奥芬多尔睁开还带着睡意的蓝眼睛，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奥芬多尔有一双好看深邃的蓝眼睛，和光滑柔软的淡棕色短发。奥芬多尔尽管只是一名小男爵，但是他在贵族界或是说女贵族界中，名气是很大的。
尽管奥芬多尔已经年近四十，且因为大半生都在战场的缘故，不会念脂粉诗歌或是讨女性的欢心，但奥芬多尔在宴会的时候总是最受女性欢迎的舞伴。若是问那些贵族女性的话，几乎全是她们着迷于奥芬多尔那仿佛永远带着雾带着云雨深邃的蓝眼睛，和那久经战场的可靠气质，但是和蓝眼睛相比气质更像是添头。
不少知名的贵族女性都想要收奥芬多尔作自己的情人：这并不奇怪，因为他们的丈夫也有一群情人，在被各国认为是蛮族的北境人在所谓浪漫上一点也不甘落后。圣堂会不允许男人娶妾女人找情人，但几句话语可不会阻止他们追求所谓的浪漫。
尽管奥芬多尔只是一个小男爵……但是，和那双蓝眼睛相比都算不上什么。
“你就是这里的神父吧？”奥芬多尔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看着站在门口发着呆的神父先开口说道。
“额……对，我就是这里的神父……”莱昂多看着对方直视过来的眼睛，楞了一下然后顾不上身上的酒气介绍自己，还未说出自己的名字就被对方打断。
“嗯，我知道你的名字，莱昂多.杨.卡尔徐特雷，”奥芬多尔点了点头，眼睛很无礼的上下扫视了一圈穿着破烂的神父，尽管对方衣着破烂但是他仍能感受到对方的眼睛中还有着希望，对未来的希望对平庸的不甘。这就好，只要对方没有对未来完全的放弃。
“你是……来寻求赐福的新骑士吗？”尽管对方无礼的扫视自己，但莱昂多并没有生气，或者说现在他的大脑根本来不及生气，莱昂多看着对方有些呆滞傻愣愣的问道。对方穿着极其致密的链甲，在链甲的外面就是一层厚厚的皮革，在皮革上用染料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醒目纹章。
“你看，我像是一个骑士吗？”看着对方的蠢样奥芬多尔笑了一下反问道，看来对方在这里待久虽未被磨去雄心，但是也变得迟钝了不少。
莱昂多看了看对方的盔甲摇了摇头。在北境，骑士并不富裕，只不过是士兵成为贵族前的一个身份罢了，根本不像冰封线之外诸国的骑士那样富裕，别说已经逐渐流行开的板甲，就连致密链甲，骑士能够穿上就足以证明那位骑士的出身良好，绝大多数的骑士无论是战马还是武器盔甲都需要所效忠的主人提供，更别提在自己盔甲上面绘上纹章，那是只有贵族才能有的权力，骑士只能在自己的长矛骑枪上系上一面自己主人纹章的小旗。
“我是这里的领主，”奥芬多尔先是抛出一句然后重新坐到排椅上，看着对方的一脸诧异震惊的表情轻笑了一下，“你叫我奥芬多尔就好了，不需要拘谨。”
“怎么，不相信吗？”看着愣着的莱昂多，奥芬多尔盯着对方的眼睛问道。
莱昂多看着对方深邃的蓝眼睛，愣了一下，然后瞬间从那仿佛蕴含着深渊般的眼睛中清醒了过来，“不，我识得您的纹章，一年前此地封给您的时候我见过您的纹章。”
说罢，莱昂多又有些担心害怕的补充了一句，“难道您是要提前收税吗？”提前税收顾名思义，就是提前上缴税收，只不过是为掠夺加了一个幌子罢了。
今年村子里的收成并不好，之所以仍能过一个好年还是因为没有各种杂七杂八的税收……若是真的要提前收税……莱昂多小心的瞅了对方一眼。
“唉，神父，”奥芬多尔感觉有些好笑，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向对方，“你感觉可能吗？难道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你的脑子也跟着生锈了吗？”
“嗨，也不跟你说那么多了，神父，”奥芬多尔站了起来，他的身高明显的比莱昂多高，他看着还没有搞清楚的神父说道，“皇帝陛下与圣约的教皇发动了神圣远征，号召各国摒弃前嫌参与其中讨伐亚人，而国内则号召贵族们暂时放下争斗、破产的农民手工者、以及所有期望得到救赎为先贤而战的人，加入神圣远征军。”
“……难道，您是来召集村子里的年轻人吗？”
“你想出去吗？”奥芬多尔略有些无奈，总感觉对方好像和自己所想的并不是在同一条线上。
“……”莱昂多看着脸上带着笑意的奥芬多尔并没有说话而是沉默，过了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参加，神圣远征吗？”
看着对方所想终于与自己连上一条线，奥芬多尔满意的点了点头，“当然，否则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流放犯离开监狱？你说是吗，神父？”
“当然，我有些义务要提醒你，战争是会死人的，无论是将军还是贵族还是……最下层的伙夫走卒。”奥芬多尔想了想补充道，并没有明说。
“当然，我不是要你现在给我答复，”奥芬多尔看着陷入沉思正在抉择中的莱昂多提醒道，然后仔细想了想，“我们在镇上还有在采买一些东西，若是你想明白的话可以随时去镇上的酒馆里来找我，若是找不到的话可以去问那个镇长，我们准备在明天11点趁着暖和，趁着冰雪消融的时候离开，只要你在那之前来找我就好，马匹和一切所需的由我为你准备。”
……
莱昂多还是没有做出决定，而那位突然造访连一封信也未提前送达的贵族奥芬多尔显然不想在冷清的教堂里面陪着他发呆，他要走了。
虽然奥芬多尔说过不需要送，但莱昂多仍然跟在奥芬多尔的身后，要把他送到针树林的边缘，于是奥芬多尔也和莱昂多一样牵着马走在仍然泥泞的土路上。
在两人从教堂走出来的时候，几个发现教堂前拴着一匹他们从未见过的马的孩子正在离那匹北境马几步的距离，手里面拿着为母鸡铺窝的干草在北境马的嘴边晃悠着。
在奥芬多尔与莱昂多从教堂中走出来的时候，原本堆在一起的孩子立刻风流云散，一些胆大好事的则找个地方躲了起来继续观察，或是告诉已经回到屋子中休息的家长与别的孩子。
奥芬多尔并没有因为那些孩子的无礼而生气。对方的脾气很好，这是莱昂多对他的第二印象，而蓝眼睛自然是第一印象（你可以想象，奥芬多尔的蓝眼睛有多么的吸引人。）
“战争是会死人的，这是我给每一个新兵都要啰嗦的一句话，”奥芬多尔牵着自己的北境马，而他头上的巨盔则绑在了战马的身上，“走到我这种地步，曾经我的朋友基本上全部化为了泥土，期望战争来让自己的人生变得顺利，那是一种愚蠢的想法，毕竟这样想的人都没有经历过战争都自信的认为自己会从战争中幸存，然后踩着尸体爬上来。但是，又有多少的人实现了呢？”
“所以说，在村子里面碌碌无为的老死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还能苟活，是吧？”
从教堂到针树林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也就大概几分钟的脚程，只不过两人走的都很慢。一路上奥芬多尔给莱昂多讲了各种有关于战争或是时政的事情，莱昂多就一直跟在奥芬多尔的身后认真的听着。
“这是一个好时代，”已经走到了针树林的边缘，奥芬多尔翻身骑上了北境马上低着头看着莱昂多，“不仅仅皇帝陛下准备颁布商业法鼓励经商，就连教会也开始进行改革，为了这一次的神圣远征，皇帝陛下还颁布了诏书，大量的犯人都可以进入部队来赎罪，战后就能够成为自由人，包括你神父。”
“现在到了风口浪尖，正是世界即将迎来大变革的时候，上一次的变革就是芮尔汶人攻陷了圣约国的首都永恒终结了圣约六百年统治，最终成为世界当之无愧的霸主。而这一次正是新世界的发现，以及商业革命席卷整个大陆，谁又敢说芮尔汶又能摘得这一次最终的果实呢？难道就没有别的国家来顶替芮尔汶帝国的位子把他推下去呢？”
“难道神父你愿意在这个时代就这样沉沦吗？神父，你的大志可不仅仅只是这个村子的神父或者是一个教区的主教，你的能力可不是只局限于此。当然，还是要再啰嗦一次，生命宝贵只有一次，在村子里苟延残喘也是一个不错的决定，最起码死后还有一座坟，哪怕坟堆再小也比没有坟的要强。”
在奥芬多尔把这些话抛下之后，就双腿猛的一夹马腹挥舞着马鞭顺着林间的小道策马而去，只留下还在发呆的莱昂多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