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风三人急匆匆收拾了行装,骑着快马向西出了城。出城之时,陆风长出一口气,笑道:“总算是出来了。这次得罪了云家,要是还继续留在城里的话,我看是九死一生。”
“你还说呢,是谁的错?”林大小姐瞪了陆风一眼。
“小姐,这事儿还真不能怪我啊。”陆风赶紧嘴巴一撇,满脸委屈。
唐英虽然对昨夜一战之事尚还震惊,却也能分轻重大小,他只是对陆风笑道:“陆兄,一会儿到了别的落脚处,你还是得跟我说说昨天的事啊。”
“以前没发现,唐兄原来竟是一个如此不依不饶之人。”陆风苦笑,只好甩了甩脑袋,专心驭马。
蓦然之间,有一个身影从路边草丛窜出,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三人大吃一惊。陆风心下只想:总不会是出了城,云家派人来杀人灭口了吧?唐英和林睿儿也是同样想法,只是各自摸上剑柄,严阵以待。
只是那摔倒之人利落地爬了起来,发觉方才那一下狗吃屎,居然正好被人看到,表情有点尴尬。陆风三人倒是稍微心定,发觉那人却只是个孩童。
孩童大概也就八九岁的年纪,身穿黄衫,只是眼下因为摔了一跤,满身的灰尘泥土,好不狼狈。
黄衫孩童摇头晃脑道:“所谓马有失蹄,三位,请当没看到。”随后装模作样地躬身一拜,就要走回那草丛继续蹲着。
陆风三人面面相觑,有些发愣,半晌却是互相苦笑起来。
唐英说道:“不过是个孩童,竟把小陆少爷与林大小姐都被吓住了。”
那孩童闻言,却突然一震,刚刚迈出去的腿赶快收了回来。他晃晃悠悠跑到了唐英马前,又作揖一礼,问道:“敢问这位公子,您说的小陆少爷可是从京城来的那位?”
孩童瞥了一眼陆风,心下有些嘀咕,可还是跑到陆风面前说道:“这位公子就是陆公子了吧?”
三人顿时有些摸不清头脑,陆风试探回道:“在下就是陆风。你有事儿吗?”
“哦。”那黄衫孩童恭敬回道:“我是为我家老爷给公子送信来的。”
说着,孩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嘴巴里还在碎碎念:“哎呀,差点就给错过了,幸好幸好。不然回去肯定要被吊起来吃鞭子。”
孩童双手递出信件,想要交给陆风,偏偏陆风骑在马上,孩童又不够高,愣是够不着。
陆风苦笑一下,翻身下马,双手接信道:“多谢多谢。”
那孩童却是红着脸看着陆风的笑脸道:“我还小,以后肯定不会比你矮。”
“额,这倒是在下失礼了。”陆风笑容不减,问道:“敢问这位小朋友,你家老爷是哪位?”
孩童一听,反而又是摇头晃脑,一脸高深莫测微笑道:“我常听说书先生说,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只是那装模作样的功夫差了些,有点露馅。
陆风笑道:“可这信件上有署名啊……”
“啊、这……”孩童顿时慌了神,不知道作何反应。
“哈哈。”陆风一脸坏笑,“我逗你呢。”他随即看也不看那孩童满脸的不高兴,只是兀自打开信封,取出信件,看了起来。
陆风的表情越来越沉,只觉得头脑发胀。
唐英看陆风表情不对,也干脆下了马,问道:“陆兄,怎么了?”
“你看。”陆风苦笑,递出信件,唐英便拿过信纸看了起来。
信纸上书只有一句话:“请到云都城西五里亭一见。请小陆少爷放心,云某人决无恶意,小陆少爷的两位友人,亦可以一同前来。——云秉之。”
唐英看完,脸色实在有些不太好看,他对陆风说:“这云家家主怕是来者不善。”
林大小姐也是脸色阴沉,道:“难道是云家的那个主人?”
陆风点点头,“云家这位家主,可不是一般人啊。况且我才刚刚把他那个不可一世的儿子给狠揍了一顿,这时候约我见面……”他这时候顿了一顿,转而问道:“两位怎么看?”
“依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也没有收了信就一定要听话的道理,不去为妙。”林睿儿说道。
唐英也附和道:“不错。云家财厚势大,就是在京城里,多大的官都要给他们面子。何况这里还是人家的地盘,万一他们设下陷阱,我们三个怕是插翅也难飞。”
陆风却是摇摇头说道:“我看未必。你看,既然他派人在此等候我,说明咱们的路线和去向早就被摸得一清二楚了。真是要弄什么陷阱,怕是我们三个人现在早就已经在他们手里了。”
陆风又笑道:“也罢,去就去吧。所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咱们就见招拆招,兵来将挡吧。”
唐英和林睿儿也觉得陆风说得有些道理,便点点头,应了下来。
唐英说道:“陆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会儿若是真有什么事情,陆兄大可想办法单独脱身,小姐毕竟是当今礼部尚书的千金,那云秉之若是要动我们两个,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顾忌。”
陆风却是笑道:“你这又是什么混账话,我陆风是那种人吗?”
唐英摇摇头,和林大小姐对视了一眼,也就不再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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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都城西门外不远处的五里亭里,一个微微有些富态的微胖中年男子正在等待陆风一行人。
此人正是云都府邸家主——云秉之。
云秉之这几年里,靠着盐运和那云字银号挣了不少钱,家大业大。如今的云府,已经少了很多江湖之气了,真真正正是成了那江北最大的有钱人家,真正的富甲一方。
这云秉之也是奇怪,明明祖上是那位传说中的大侠,只是却从小就对那武功没啥天赋,当然,他本身也不喜舞刀弄枪。
不过,用一句陆风上一世的话来说,就是老天给你关闭了一扇窗,自然会为你打开另一扇。这云秉之虽然一点武功都不懂,却是全部补偿进了做生意的脑子里。本来嘛,谁又能说这能是什么坏事,毕竟人在江湖,没武功可以,没钱却是万万不能的。云秉之把云家做成了如此这等富商,却是吸引来了无数英雄好汉为之效力。
说来也是有趣,虽然云秉之手无缚鸡之力,可是偏偏又生下了云彬这个奇儿子。这位云家少主跟他爹就一点儿都不相像,从开始会跑会跳的年岁开始便喜好练剑。说真的,若只是这样便也罢了,偏偏又是个不得安生的性子。
前一日云彬对林睿儿说的,竟是没有半句假话。
云彬在练剑一事上可谓是天赋奇高,不,准确来说,天赋奇高这四个字都有点侮辱他了。云秉之为了云彬请过好多个剑术老师,可是没有一个教得能超过一个月的。区区十多岁的年纪,小云少爷就已经跻身五等高手了,得知这个事实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心想云家出身的果然不是常人,自然又嫉妒又佩服。可是最让他们掉下巴的,是又过了几年时光,竟然传出了这位云少爷已经跻身一境的消息。
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境啊。寻常武师若是能有个三四境的实力,不论入不入军,最少都可以直接坐上个校尉的位置。要不是云家身份特殊,怕是朝廷早就要下旨,赏赐这位小云少爷一个三四品的武官将军职位了。
再说那云彬,每次跟一个老师学剑,学得可不光是剑法剑招,而更是剑意剑心。这种事情说起来简单,却也是全天下的剑客最想做却又最难做到的事情。云彬有这等天赋,也难怪他进步如此神速。
而最最令人诧异的,便是他虽然并没有跟过什么天下闻名的用剑高手,却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小小年纪,竟是创出了自己的一套剑法。虽然这套剑法尚未完全修成,却是能在江湖上惊起风浪的大事。创武功和学武功,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说白了,云家少爷如今在剑术上的造诣,其实早就当得起“宗”一字了。可别小看这个字,能用得上这个字的高手,早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开山开派,广收门徒,开枝散叶了。
只是云少爷这个人有个最大的缺点,练剑虽是天赋异于常人,性子却更是戾气十足。说得好听,那叫不拘小节,别具一格;说得难听了,就是草菅人命,无法无天。
云彬经常是跟着一个老师练剑,练着练着觉得没什么可学的了,便会寻找某个早起练剑的当口,借口和老师比试,却是剑剑锥心,出手必是杀招。那些个所谓的老师面对如此一个剑意天才,如何抵挡得住,一个个全都含恨而亡。
云秉之对这个儿子是又恨又爱又怕,生怕以他的性子,哪一天有什么不高兴了,就一剑把他老爹也给宰了。
不过幸好,这个云彬虽然对着外人毫无人性,却对父母异常孝顺。
至于那位云少爷的那位母亲就不用多说了。想来云老爷在江湖上那是何等地位?全天下也只有那生性刁蛮的妇人敢指着云老爷的鼻子骂他了。
只是她却也最护短。所以就算云少爷性子暴戾,却也是万万不会帮着老子教训儿子的,只会反过来帮着儿子欺负老子,这也从侧面让云少爷更加百无禁忌、肆无忌惮。
但云老爷毕竟也是商人,深知和气生财之道。所以云秉之一逮着机会,就会尝试着对云彬说,老师都是无错之人,又有教导之恩,能不杀就别杀了吧。那云彬也是每次都乖巧应下,只是练着练着却又起了性子,于是乎又会在某个夜晚,云秉之会一边扶额摇着脑袋,一边指使下人们将老师的尸身好好安葬,再给那老师家中送去丰厚无比的一笔钱财,以做封口之用。
时日一长,江湖上的人都有些奇怪,为何每个进入云府教导那小云少爷学剑的武师,都会音讯全消。可是毕竟没有什么证明,再者那毕竟是云都城云家,实在不好随便信口雌黄。
只是如此以来,渐渐便没有人再敢去云府上教剑了。如此,才会逼得云彬只得提着剑,到处寻找城中的陌生剑客练剑。说来也奇了,明明他在外面闹得好几条性命都没了,却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可见这少爷的运气也是极好的。
云秉之却因为这个,是烦透了心。可是这儿子实在是听不进劝,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出去练剑。一练剑,就又要劳烦云秉之处理烂摊子。他好说歹说,才终于让云彬练剑的频率,稍稍降低了一些,无形之中,也着实救了好些无辜剑客的性命。
只是这次,云彬却碰上了陆风这个莫名其妙的铁板,明明境界不如他,天赋不如他,却是不知道怎得竟会被打得剑心受损,差点一蹶不振。
云秉之虽然明白这是他那不讲道理的儿子咎由自取,其实也老早就预想到了可能会有这个结局。但毕竟儿子在云家里也是一根独苗,云老爷心中自然还是着急的,赶紧连夜找了城中最好的几个大夫和武道高人帮忙治疗身体和稳固心性,这才好不容易让宝贝儿子的境界没有跌到谷底,勉勉强强停留在了三境之上。
只是可惜了云彬这一等的境界,他还曾经被一个高人称赞,说这位小云少爷乃是世间少有的剑意天才,不光是眼下早早成了全天下中年纪最小的一境高手,以后还极有可能通晓武理,达到那少之又少的武理之境。
只是眼下这一次剑心受了损,再要练上去,也不知道要练到何时。昨晚一夜,云秉之看着云彬静静躺在自家塌上,想着何曾见过这个儿子如此脸色苍白、奄奄一息。越想他便却气恼,真是想不管不顾,随了他那不讲道理的夫人之言,找个一大帮江湖高手,将陆风三人截杀在城门之内。
可是云秉之却又实在是个明理人,知道不管怎么样,其实都是他那娇宠出身的宝贝儿子的不是。况且,曾经有一个非同寻常的老剑客来到云都城中之时,也曾跟云秉之说过:如果有一天,真出现了一个可以狠狠教训这位云彬少爷的人物,大半不会是坏事,反而指不定会是个好机缘。更奇妙的是,虽然云老爷对那陆风心中有气,却也很好奇,是哪位高人的弟子,竟有这份本事。
云秉之在五里亭中神游了大半天,才微微叹了一口气,愣是将心中那些乱成一团的复杂情绪全数收起,安静等待着陆风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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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风三人来到了五里亭,见到了这位微微有些发福的云家主人。
陆风不等对方开口,急忙拱手礼道:“晚辈陆风,见过云老爷。”
云秉之看着这个将自己儿子打落凡尘的少年,虽然还是多少有些怨气,却也不露于外。他极力控制住语调,说道:“陆少侠不必客气。”
陆风这便直了身子,堆起有些客气的假笑问道:“敢问云老爷,要见陆风是为何事?”
云秉之看着这个明知故问的白衣少年,竟突然有些发愣。他不发一言,过了一阵,才缓缓说道:“陆少侠可当真是一点不怕?”
“怕。”陆风老实回道,“只是今天云老爷既然来信,晚辈总要来道一声歉的。”
“哦?”云秉之眯起眼睛,慢慢问道:“那如若云某今日不给陆少侠捎信,陆少侠这便直接走了?”
“那是自然。既然结下了梁子,没理由自个儿送上门去不是。”小陆少爷并无愧色,亦不倨傲。
云秉之脸色不动,心中却是有些惊诧:这陆风,居然竟是一点不像刚刚得罪了自己的样子。想天下多少江湖人,只要自己甩个不算好看的脸色,就会全部吓得瑟瑟发抖,再也没了平日里那一丝一毫的侠气。这小子倒是稳得住,完全看不出才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反而……反而像是那朝中贵臣,心胸之宽,气府之深,哪里像个年轻人?
陆风笑笑,继续说道:“若是云老爷想要责罚在下,那也是合情合理。不过……”他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林大小姐,说道:“不过嘛,凡事总要讲个理字。若非晚辈认为云老爷应该是个讲理的人,晚辈今天也不会来。”
他顿了顿,笑容不减:“云老爷,您说是吗?”
云秉之不由得露出苦笑,心想,好一个后生晚辈,竟是一番话就将自己的嘴巴堵死了。他这样一说,若我云某人还要强行为儿子出那一口恶气,岂不是落人话柄?
不过这位云老爷毕竟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不疾不徐开了口:“这么说,陆少侠是觉得你有理了?”
“正是。”陆风毫不退让,回道。
他这一句话可就不可谓不失礼了,惹得云秉之挑了挑眉头。而陆风身后的林睿儿和唐英,即使都是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毕竟年纪还不够大,总是多少有些发怵。
“那云某人便来听听陆少侠的道理。”云秉之走到亭子一边,坐在了石椅上。
陆风便直接说道:“道理分先后。我打伤了府上公子,自然有错。可是若是贵府公子欺人在先,便是贵府的不是了。”
他让过半个身子,手向着林睿儿的方向一摊,说道:“若是贵府公子肯出面向我这位朋友真心诚意地道个歉,赔个礼,晚辈自然会为出手伤人一事,给云老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哦?那你打算如何答复云某?”云秉之眯着眼睛,问道。
“贵公子是人中龙凤,代价自然怕是小不了。”陆风笑道:“不如……就留下陆风打伤贵公子的左手如何?”
唐英和林睿儿闻言大惊,急忙上前几步拦住陆风,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那云秉之却是摸了摸有些圆润的肚子,不言不语,似是在心中权衡利弊。
陆风拨开满脸焦急之色的唐、林二人,拱手一礼问道:“云老爷认为如何?”
这一礼,却让陆风腰间的某样物件儿,露了出来。
云秉之看到陆风那悬于腰上的淡色玉佩,竟是再也藏不住城府,满面惊奇,自语道:“姓陆……姓陆?”
陆风三人看到云秉之的神色,有些奇怪,都停了嘴,纳闷地看着这位云家之主。
云秉之勉强稳住心神问道:“陆少侠,请问你出身何处?”
“额……”陆风一下子有些懵,却也老实回道:“不瞒云老爷,晚辈出身苏州府。”
“天意,真是天意。”云秉之闻言顿时有些泄气,又有一些安心,便道:“原来如此,想必府上令尊,是陆巡老陆老爷吧?”
这下倒是换成陆风一行三人愣住了。陆风奇道:“正是。莫非云老爷与家父认识?”
“哎。”云秉之保持那有些奇妙的神情,长出了一口浊气,说道:“三十多年前,我曾经去京城行商,却无意中冒犯了某位权贵,弄得差点客死异乡。正是令尊,老陆尚书救了我一命啊。”
“这……”陆风语塞,却是在心里偷偷腹诽老陆老爷道:老爹你也太不仗义了,有这么一个富可敌国的旧识,也不早点和我说。若是我知道有此一茬,岂不是可以早早省去了许多麻烦?也不至于弄得眼下如此尴尬啊……
“罢了罢了。”云秉之终于是卸下了那一副商人的脸孔和城府,无奈笑道:“本来这次给你们捎信,也没打算追究我那彬儿的事情。说起来,还是怪云某人疏于了管教,才酿成了此番大祸。今日听了陆少侠一番道理,倒是还真让我云某人学到了一些。”
陆风只是微笑摇了摇头,云秉之却仍然笑道:“好一个道理分先后。”
他点点头,又看向唐英和林睿儿道:“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径直走向林睿儿,弯腰一礼道:“云某人先替我那不孝儿,向林姑娘道歉了。”
林睿儿本来还有些不快,可是看到这样一位天下闻名的云家家主竟然如此轻易地低了头,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儿,只得摆了摆手说:“这件事情跟云老爷没有什么关系,万不必如此。”
“林小姐此言差矣,这出手伤人的正是犬子,怎么能说和我这老头儿没有关系?”云秉之说道,“可我云某人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只好借花献佛了。”
他笑笑,从怀里取出一个物件,郑重其事地交给了林睿儿。
林大小姐虽然尚且还有些疑惑,但也还是伸出手,接了下来。只见那物件竟是一个巴掌大的玉牌。只是这玉牌虽然看上去材质上乘,却没有任何雕刻,没有刻字,更没有雕画。
林睿儿有些不解,问道:“这是?”
云秉之哈哈一笑,说道:“其实,早在几位刚刚入城的时候,就有一个人,托我将这个转交给林小姐了。”
陆风闻言也笑道:“敢情云老爷今天根本不是来问罪的?”
云秉之说道:“问罪不敢。只是原先云某人也根本没想到,诸位居然会和犬子有了交集。不过幸亏诸位没出事,不然云某人还真不好交待了。”
只是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其实陆少侠昨晚在鄙府门前一战,云某人是从头到尾都看着的。本想着若是陆少侠落败,云某人自会出面说话,犬子总不会下重手,只是没想到……”
看着云秉之脸上有些忿色,陆风却是点点头,心想这也是人之常情,并没有说话。
林睿儿将手里的玉牌看了半天,插嘴道:“敢问云老爷,托您把这玉牌交给我的是什么人?”
“林小姐,这可并非是云某人故意卖关子,”云秉之一改脸色,笑道:“只是那位托付玉牌之人对云某人说过,那人的身份决不可泄露半分。待林小姐日后遇到此人的时候,那人自然会揭开谜底。”
林睿儿听完,也只是继续沉默地盯着玉牌,并未继续开口说话。
云秉之对着陆风继续说道:“陆少侠,说句心里话。虽然这一次彬儿在陆少侠手中吃的亏,全是他咎由自取,而且长远来看,应该也多少有些好处。但彬儿毕竟是我云家的独子,虽然眼下知道了陆少侠是陆巡老陆老爷的儿子,但也不能就全不给个说法。”
他盯着陆风眯起眼,一副老奸巨猾的神情:“我只想问陆少侠一句话,陆少侠若是不吝赐教,犬子之事,也就罢了。”
陆风原本想问——那如果我不说的话,云老爷又想如何?但是转念一想,这种话说出来虽然快意,但是其实是一句废话,便笑道:“云老爷请说。”
云秉之深吸一口气问道:“陆少侠的剑法,可是师从莫老先生?”
此句一出,陆风倒是面不改色,身边的唐英却是大吃一惊,赶紧问道:“莫非云老爷认识……认识莫问老先生?”
云秉之愣了一愣,却没想到这问唐英公子会率先抢问。不过他瞬间定心下来,问道:“哦?唐公子也认识莫老先生?”
陆风笑笑,站了起来,正巧拦在准备说话的唐英之前,恭敬回道:“云老爷为何有此一问?”
“呵呵。”云秉之轻笑一声,摸着他那圆鼓鼓的肚子说道:“云某人虽然不懂武功,眼力却还凑合。昨夜陆少侠用的剑招,和莫老先生的剑法有些神似,故才有此一问。”
陆风继续说道:“晚辈的剑,并非传自您口中的那位莫老先生,更也从来没见过那位先生。”说完,他偷偷暗想道:我说的可是实话哈,我真没见过莫先生,也不是跟他学的剑,只是跟他弟子学了三招而已,可不能算是撒谎。
“这…”云秉之稍稍有些语塞,随即恍然大悟道:“陆少侠请勿误会。云某人曾经有幸在数年前与那莫老先生有过一面之缘,虽然并无深交,却也相当钦佩先生的剑术与为人。只是觉得陆少侠与那莫老先生的剑法有些相像,故而好奇一问罢了。既然陆少侠不认识老先生,那想必便是云某人误会了。”
陆风心想:好个老狐狸,不愧是大靖第一商,若他和莫老先生并无深交,为何有此一问?还专门把昨天两个晚辈之争拿出来讲?
云秉之却也在心中腹诽道:这个年轻人也不简单啊,看着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城府。相比之下……他身后那位唐英公子,却是不怎么样了。不过如此看来,这两位难不成还真与莫老先生相识?
云秉之打定注意,继续说道:“两位有所不知,早年云某人与莫老先生相遇之时,曾经受到老先生嘱咐,要交于他的传人。”
陆风刚刚想回“晚辈真不认识莫老先生”,心想把这茬赶紧搪塞过去了事,省得又出乱子,却被唐英拉住肩头。他看了看唐英,有些犹豫不定。
云秉之却不在意两个年轻人的眼神交流,自顾自说了下去:“莫老先生说,他这辈子没几个人认识他,如果将来遇上了认识他老人家的年轻人,多半是他的传人。”
他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陆风说道:“老先生跟我说,若是遇上了,便托云某人捎一句话——说是那最后一招,其实早就传授给你了。”
唐英心下震惊。陆风也是有些愣神,只得拱手一礼说道:“多谢云老爷。”
云老爷点点头,心想:莫老先生,你的传人不错,青出于蓝啊。看来以后真是年轻人的时代咯。只是我那儿子,哎。
之后,陆风又不着边际地和云秉之闲聊了几句,再也没有了心思,最后拱手说道:“云老爷,晚辈还有事再身,这就不再叨扰了。”
他想了想,又认真加了一句:“麻烦云老爷对小云少爷传句话,可以吗?”
云秉之看了一眼陆风,点了点头。
陆风略作思索,说道:“论剑尚欲心先正,学道宁容气不平。在下并非劝你向善,只是恶人也有恶人的道理,不是光有拳头就可以的。”
云秉之点头道:“云某人记下了。”
陆风三人各自行礼而去,只留下云秉之一个人站在五里亭,朝着陆风一行离去的方向发呆。半晌以后,他有些失笑,暗暗道:“彬儿啊,人人都说你是天才,怎么今天你老子我反而头一回觉得,我生出来的是个蠢材?”
他摇了摇头,又道:“哎。养不教父之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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