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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买粮油

雨后的下午,大概3点多,太阳慵懒地停在天空中。父亲要到远处的批发市场买粮油,我刚睡醒没什么事,就跟了过去。

我很喜欢老山的雨后,这个季节是最令人舒服的时候,有徐徐的凉风吹过来,树叶上的雨滴落下来滴在身上。但是我内心却有种恐慌,因为立秋将至,南下的火车也不远了。

顺着山涧滑落的山沟旁,父亲骑着人力三轮车费力地向前蹬。三轮车是从旧货市场买来的,当年父亲从一个穿着中山装大背头的中年男人手里淘过来,前前后后修了十多次,现在总算没什么问题了。这会三轮后厢里放着两个大油桶,油桶上满是黑色的油渍,我坐在三轮两侧的车座上,屁股下面点了一张费旧的《人民日报》。

父亲沉默寡言,我们两个总是没有多余的话要聊,我一路上都在看两边的风景。出了门没多远就是盘山的公路,雨后的山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全然没有了城市的喧闹,一位听相声的老大爷慢悠悠的踱着步,手背在后面,神情十分悠闲。

上坡时,父亲身体向前倾,脚下用力地蹬,车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爸,我下去推。”说罢,我一跃而起,跳了下去。

“不用推,我自己蹬。”父亲说。

我没听父亲的,双手推着三轮车后厢,欢快地在后面跑着,胳膊绷直使劲向前推。

“别出傻劲!”父亲笑着指责道。

“没事,我有劲!”

速度越来越快,父亲脚也不蹬了,并放在车前的竖梁上,直我推到最高处。三轮车把手边的闸是坏的,他弯下身子去拉手刹,很远才刹住车。

我哈哈大笑起来,父亲也乐了,“累坏了吧?”父亲关切的问道。

“没,好玩,我一直推着你跑吧!”我突发奇想地说。

父亲没有回话,将来时从家灌的一壶水递给我,我咕嘟咕嘟的喝了半壶。

下坡的时候顺畅多了,父亲脚不用蹬,我在后面坐着也感到畅快淋漓,他禁不住对着远方的山头大吼一声。我也兴奋起来,对这两侧的山包“啊啊”地喊。

从这片山出去就拐上了一条狭窄的小路,这条路只供行人和人力车通过,路上坑坑洼洼满是混浊的积水,父亲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车辆,不时要拉手刹。我在车厢里缩成一团,生怕溅出的脏水弄脏自己,前面父亲的鞋子已经满是污泥了,顾不上这么多,他不紧不慢地骑。

路两边是一片老北京平房区,里面像一间间笼舍一样住满了外来的农民工,这里比父母所在的早市还要脏乱,随处可见向大路上泼脏水的妇女和随地大小便的孩子。他们操着各地的口音说着话。

贫穷的生活铸造了他们不屈的灵魂,他们像我的父亲母亲一样,大都是来自乡下的贫苦农民,被生计所迫,怀揣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蜷缩在大城市的角落里打拼,没有基本的社会保障和生活乐趣,依靠自己的体力劳动,只为挣些血汗钱。

平房区旁边就是宽阔的马路和高档的小区,一墙之隔仿佛两个世纪,看到马路那边才真正感觉到是在北京城中。

粮油批发市场就在马路的对面,我到了地方,眼睛有意无意地瞥着零食区令人眼花缭乱的包装袋,这和老家学校门口卖辣条小卖部相比,不知丰盛多少。

父亲看我眼神游离在零食那里,让我挑一样好吃的买。我挑花了眼,最后买了一袋名为“牛羊配”的麻辣小吃,嚼起来又香又脆,我伸手递给爸爸几颗,他也嘎吱嘎吱地嚼起来。

买完粮油回来的路上下起了雨,经过八角游乐园门口时,大雨滂沱,我们下了车在门口的公交站台下面避雨。对面的游乐园里面依然传来隆隆的响声。

我没有去过游乐园里,隐约的感受到家里的经济条件不足以负担那里的开销,不仅仅是游乐园,这个城市的方方面面似乎都和我家无关,我们用最低的要求满足自己的衣食住行,但吃喝玩乐是不敢涉及的,生病也只是吃从家里拿的廉价的药品,除非迫不得已才去挂号进医院。这样的城市边缘人不只是我们一家,其它的千千万万的农民工亦是如此。

我们看着进进出出的衣着光鲜的“城里人”,父亲说:“等再过几年,我挣到钱,爸爸带你去里面玩!”

我没有说话,隐约的觉得,即使进里面玩,现在也是负担得起的,重要的是不一样的心境,没有要玩的心境也达不到快乐的目的,鞋上的泥点始终不愿踩进洁净的游乐园大门,因为心底里的卑微。

雨一会就停了,我们继续赶路。三轮车还是“吱呀吱呀”地响个不停,我久久不能平静。我想这高墙之中究竟是什么好玩的呢,很多东西在我看来都是谜团,就像不同人会有不同的出身,不同的境遇,不同的生活,再加上智商外貌等等形形色色的因素,构成这大千世界的鲜活的生命,我感谢我的父母让我有丰富的阅历来思考自己的生活。

我那时候就觉得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别的都应该抛弃,玩闹、自由、爱护,这些对于我想要的未来来说都可以暂时放下,回到家后我拿起那本数学练习册写了起来,我只想快点长大,通过知识改变自己的处境。我抱着这个目的努力学习,但是并不是真正的热爱学习本身,这使我在早期比别的孩子成绩更加优异,但是功利性的学习并不会带来持久的优异。

我想像我父亲一样辛勤打工的劳动者们便是这是当代社会的中国的脊梁,日复一日的辛勤劳动,为了后辈们的幸福牺牲自我,这也是中华民族代代相传的气节和民族精神,正是像他们一样的中华儿女的血性与不甘,推动者社会向前发展,才有今天美好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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