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来临，学校放了四天假，我思乡心切，迫切想回到老家。我匆忙收拾好学习用书，就匆匆往回赶了。从市里到公交站需要一段路程，花费三元钱搭一辆摩的可以很快赶过去，如果时间不赶的话，我会选择步行，顺带看看路边的景色。
市里自然是车水马龙，电动车、汽车、行人交织在一起，还是一样混乱，大街上到处都是商家高音广播里喊着的大减价的消息：“全场五折”、“大甩卖”、“跳楼价”，有了有这些噱头，就会吸引一大波中年人光顾。
八百公里外，五年前的暑假，我第二次去北京的时候，喜欢上了一只印了奥特曼图案的书包，哥哥同样喜欢同一家店铺的另一个印了羽泉图案的书包。
我俩强烈地央求妈妈买下那两个书包，店主要价98，一分钱都不还价。母亲不愿原价买，与店主讲了半天，店主同意降价10块。母亲不同意，我们哭嚷着要，店主自然也不让价，就僵持了下来。
随后母亲把我俩拉到一边说：“你俩这样，我没法还价，店主不愿意便宜卖。”我们止住哭声，又随母亲去还价。
“70，给我们就拿走。”母亲最后妥协道。
“我俩不喜欢那书包。”凌乐插话道。
“不行，70进价都拿不到货。”店主丝毫不松口。
僵持了一下午，眼看店主收摊回家，母亲绕着商场转了一圈又一圈，问我们还想不想要。
我俩异口同声：“想。”
母亲做出了让步，给我们买下书包。
我想着这件事情，顺着路走到了沙河边。这条河是淮河的支流，穿过阳泉县的南部。初秋的傍晚，空气氤氲着一种浓郁的雾气，顺着河岸远望，隐隐约约看到有运煤船在渡口，有人在装卸着货物。还有开着电动船的老者，手里握着电鱼用的长竹竿，徐徐向远处驶去。
河两岸是一排高大的杨树，叶子快掉光了，留下的几片叶子哗哗地响着，像岸边迎风抖动的断茎，支撑着残喘的生命。
我总是一个人走，像无声东去的河流，没有人倾诉，泪水与欢乐总是藏在心中。我不善于表达，但这并不是我最初的性格，在滚滚的进城大潮中，我不得不向孤独妥协。
我坐在城乡公交上看着乡村的田地，它在秋日的暮色中越来越昏暗，偶有几个田间的老人在劳作，辛辛苦苦一辈子的他们却未必懂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我提前往家里打过电话，祖母正在昏黄的门头灯下面坐着，一看见我就抱怨道：“这么晚还回来干啥？咋不明儿个再回来？”
我说到：“回来时候天还亮着哩！”
“走着回来的？”
“嗯，从镇上下了车，我就往家里赶了！”
祖母从厨房端出来热好的饭菜，馒头，炸鱼，炒白菜，粥，这些我都喜欢吃，此时感觉祖母做的饭十分可口，吃了这么多年竟然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爷爷从里间屋子起身，乐呵呵地问道：“在县城吃不到这些吧，前几天你姑奶过来家里炸的，知道你今天能回来，给你留的。你二哥没放假吗？”
“没有，他们学校补课了，就放一天假，他也不打算回来。”
我一边问答着，一边埋头吃着鱼肉。
“我吃完把剩的端回灶屋，你们先睡吧！”我说道。
吃完饭，桌子上除了餐具什么都没剩，在县城买着吃总是吃不饱，吃一份饭太少，再买一份又太撑，因而每次都是八分饱。我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吃一顿这样的饭菜了。
夜显得格外寂静，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叫，像是茫茫大海中的一声长笛，告诉人们这个村子还活着。
家里的地前几年都被亲戚承包了，一年到头没有农活。爷爷在村子后面有个蜂场，整天在那里忙碌。
第二天一大早，我吃过早饭就去村南边遛弯。四野望去，就我一个人，其他的都是死的、孤寂的，太阳从东边刚冒出头，东边的树林被影照成一片金黄色，有的起来晚的正在做早饭，屋顶的炊烟正在升起，向着天空消散而去。
“喂，你还好吗？”有人在和我说话，听起来像是朗子的声音。
“我好着呢，你呢？”我反问道。
“我不信，你在城里没少受委屈吧？”
“还好啊，无论是在城里还是在家里，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都是一个人。”
我和他的对话像极了学过一篇名叫《喂——出来》的课文，新奇而独特。
这条东西走向的小溪清澈见底，之前偶而能见到游动的小鱼，但是村里的打渔人时常在小溪里用电网网鱼，鱼已经所剩无几，小溪两排是冲天的大树，孤直地指向天空。
回到家里后，祖父正在地锅旁对着祖母夸赞自己上街买的水果和蔬菜，“物美价廉”始终是爷爷的主题。
“这芹菜，根粗叶盛，多好！”
奶奶冷冷地说：“根粗了炒不熟。”
“来来来，”祖父看到我招呼道，“把大黄杏子洗洗吃了，街上卖的好得很，大家都在买。”祖父满脸欢笑地说。
这时候的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家的温暖，从一上午的冷清中挣脱出来，心中洋溢着喜悦。
然而这一切又是短暂的，两天后的下午我就要回到县城里去。
午饭后，我和奶奶收拾行李，奶奶把姑姑带来的馓子用装化肥的袋子打包。我把袋子绑在自行车后座上时，先把后座上的弹簧掀开把袋子缠里面，没成想弹簧拉住的一根铁条“嘭”地一声断开了，一下子弹在我的无名指上，顿时鲜血涌出，一滴滴地滴在地上。我却没有感觉疼，用手摁住了伤口，祖母急忙从针线箱里找来干净的布和棉线给我包扎上，我摁着手，她仔仔细细地把布条缠好，又用细绳一圈一圈地缠上。
这个时候，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祖母的头发，满头的白发没有一丝黑色，一根根都是岁月的印记，我开始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以往她总是刻板而冷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亲昵的话。我也不敢和她亲近，哪怕正视她的勇气都没有。忽然间明白祖母就是不善于表达，只愿意用行动来诠释爱。
装好行李，祖母把我送到村口，我示意她不要再送了，她就站在村口的歪脖柳树下面，我骑上自行车就走了。那天的风有些大，在秋日里有些瑟瑟的寒意，树上的残存的叶子被吹得哗哗直响，叶子落在两旁瘦成一行的小溪里。我到了拐角处，看到祖母还在那里没动，秋风吹起她的白发，她见我回头，挥手示意我离开，我转过身子骑走了，大颗眼泪滴落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