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传过了几天，也没传到张老师耳里。谣言自然平息，一切恢复往常。毕竟，是非人不会一直逮着无趣的事不放。
只是，对余兰而已，一切都变了模样。她第一次领教了谣言的力量，明白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怀抱善良，不是所有人都能给自己无条件的信任，感情有时脆弱得经不起考量。
和煦的十二月午阳，洒在身上微暖。余兰一身校服牛仔，走在中午回家吃饭的路上，低头一脸迷茫。妈妈说的为人善良，到底是不是对的方向？
余兰刚刚回到家，只见余曼婷拦住站立在门口，依旧那件败色松垮针织衫挂身上，右手捏着一页纸，一脸怒火。
“妈？”余兰见余曼婷神情不对，疑惑喊了声。
“你终于回来了！你还有脸回来！”余曼婷像变了个人，把手上拿着的一页纸往余兰身上一甩，忍不住咆哮。“你自己看看，你写的什么！”
余兰呆愕半晌才回神，蹲下身捡起飘落掉地的纸张。这不是我以前写的日记吗？她偷看了我的日记！
余兰腾得站起身，抖着那页纸，不可思议望向余曼婷，“妈，你为什么要偷看我日记！”
“什么叫偷看！你是我生的，我养的，我有什么不能看！”余曼婷理直气壮怒不可遏，瞪大眼说得理所应当。
“我也有自己的隐私权！”余兰委屈掉着泪，不明白余曼婷怎会变这样。
“我是你妈！什么隐私权！学了知识对付我是不是！看看你写得，啊！骂我臭烂货！”
余兰刚想解释说些什么，“啪”一记耳光，把她打懵在原地，脸偏左，一时忘了哭。
这突如其来一巴掌，让余兰恍惚以为是个错觉。右脸火辣辣的痛感，才让她清醒。
余兰转头一阵无奈苦笑，“妈，你和他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个打左，一个打右。打得真好！”
余曼婷愣了几秒，举起自己刚刚挥下巴掌的左手望了望，而后看向面前的余兰。“兰兰，我…”
未等余曼婷话语完，余兰握着那张纸冲进了卧房，看着书桌上被打开撕掉一页纸的日记本，美雪姐送她的日记本，哽咽着。她抹抹泪，拿起日记本跑出房下了楼，往铁道方向去。身后传来余曼婷自责后悔地呼喊，“兰兰…”
她的世界，彻底天黑。视为天视为地视为生命的人，也给了她重重一击，让她鲜血淋淋，倒地不起。
她握着笔记本，呆愣站在铁路桥上，望着眼前滚滚而流的河水。吹起的北风，仿佛让她置身冰天雪地，寒风刺骨。而她，早已冻僵，没了知觉。即使再猛烈的太阳，也化不掉她身上的寒冰。
她大脑空白，傻站半晌。忽甩起手，把笔记本扔向桥下滚滚河水中。那页纸，也被她撕个粉碎，往空中一洒，随北风四飘而落。就仿佛，下雪了。
“美雪姐！再见！我知道，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们都离开我了！都不要我了！都走吧，都离我远远的！让我一个人就好，一个人就好…”余兰站在桥上，流着泪对河流大喊，而后一脸落寂，低头呢喃。“一个人的明天，又在哪呢……”
余曼婷给了余兰一耳光后，余兰与余曼婷，再没有任何交流。
家里有饭就吃，没有，她就饿着肚子，也不找余曼婷开口，默默回学校。她日渐消瘦。她就像儿时自己怀抱其中的空心娃娃，除了她自己，没人心疼。
座位又调换过一次，她坐回了第一排。左右两边都是平日不太交流熟识的同学。她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偶尔余心洁会来看望，能得到些零用钱。
星期六，久违得，余兰跑去网吧上网。网吧人依旧多，等上半天才有空位坐下。
上网对余兰来说，虽是一件奢侈的事，但已是她唯一精神寄托。她决定再也不写日记。她把秘密，从此锁在心里。
刚一上线，就看见懒鱼也在。自从上次说要见面，到现在，才有时间金钱跑来上网。
“你也在。”余兰迫不及待轻敲键盘打出这几个字发送，生怕她没看到自己，一会又下线。
“今天有空。”
“你是不是学习很忙？”
“和你一样。你还好吗？”
“没看到我给你的留言吗？”
“看了。你说要见面，要离开了。你要离开是怎么回事？”
“上次离家出走，被逮回来了，加上我也没钱，所以计划失败。”
“你胆子真够大的。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我想离开，也想去赚钱啊。总会离开的吧。”
只有懒鱼，才能和她同病相怜。懒鱼寄人篱下的生活，好像也很不好过。她们相濡以沫，相互倾诉，安慰。
“你要去哪？”懒鱼信息回得很快，似乎有些焦急。
“不知道，不过有个人应该可以带我走。”余兰盯了眼为你倾心的头像，在不停跳动。小秦哥哥一定看到留言回信息了。可懒鱼回信息很快，余兰打算一会再看。
“你亲戚？”
“不是，以前来我家打牌的一个哥哥。”
余兰盯着屏幕，懒鱼没有立马回信息。估计去忙了吧。
余兰点了点为你倾心的头像，跳出对话框。余兰歪头看着。
“兰兰，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和秦哥哥说。”
“你还好吗？我很担心你。如果你真想走，我带你离开，等我过年回来。”
“兰兰，你怎么还不来上网？你到底好不好？我很担心。看到记得给我留言。”
“我还是很担心你。我看看有假期就回来看你。等我。”
“元旦过后，我有假期，我回来找你。”
余兰看完吓一跳。元旦？那不是很快？
虽想逃离，也有人同意带自己离开，但余兰没感到一丝高兴，反倒有点莫名紧张害怕起来。
这一刻，她突然不确定自己到底想不想离开，或是没勇气。犹豫着不知如何回复信息，懒鱼的信息却来了。
“可以不要离开吗？”
这话说得真奇怪，两人也没见过。余兰想着该怎么说，想半天只想到三个字。“为什么。”
懒鱼没立刻回信息。又去忙了？余兰正想着，懒鱼回信息了，却让她愣了半晌没回过神来。
“我是林承宇。”
开什么玩笑！懒鱼是林承宇？这个女生头像和我聊天这么久的人，明明就是个女的，怎么可能是林承宇。她说了在她阿姨家寄宿，她阿姨很凶，对她不好，还给我写信，那信也不是林承宇的字迹。那写信和我聊天的，是两个人？余兰脑子一下蹦出一大堆问号，这闹了半天，懒鱼到底是谁？和林承宇同名同姓的人？
余兰捂着脑袋定定神，开始敲字。“好巧，我们班也有个人叫林承宇。”
“我就是，范特西，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余兰瞪着范特西三个字，脑袋嗡得一下。真的是林承宇！那他不是，都知道我所有秘密了吗？那平时在学校…
余兰自从帮李乐容送信给他那件事起，除开那次球赛和网吧偶遇，也没留意他。他淡出了余兰的视线，消失在余兰的生活里。
她一想到，知道自己所有心事秘密的懒鱼，就是同校同班的林承宇，自己就像赤裸裸被看得精光，余兰有点难以接受地盯着电脑屏幕发呆半晌。除开难为情，还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她还不知道，新兴的网络时代，也催生了不一样的现象。指不定，和你聊天的帅哥会是一个扣脚大汉，软萌妹子说不定会是个人妖。网聊需谨慎，她却无知得加了一大堆形色各异天南地北全不认识的人。
“那你说你在你阿姨家寄宿那些，是真的？”
“是真的。”
“那信呢？根本不是你的字迹。”
“确实不是我的字迹。”
“那是谁给我写的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