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宝爹进到香堂里时,看到自己的女儿正跪在神台之前,口里念念有词。而炕上的鲜明酒还没醒,睡得正香。
清宝爹坐到炕沿儿上,语气不善的对清宝说道:
“你怎么跑香堂来了?”
“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晚上常来香堂这边儿。”清宝头也不回的说道。
“那是平时,今天这儿不是有外人么?”
“我刚才做了个梦,梦里老母似有神旨与我。事情紧急,我也没顾得上那么多。”清宝转过头,看了一眼炕上:“一个醉猫,也碍不到我的事儿。”
“酒壮色胆,男人喝醉了什么事儿干不出来?”清宝爹说道。
清宝给观音上了注香,转过身来也坐到炕沿儿上,说:
“爹,你都想什么呢?”
“你忘了当年许营长的事儿了么?都是你出去招摇,惹来那种人。害得我和你娘冒着杀头的风险帮你作假,才把那事儿混过去。”
“爹,人家鲜局长是共产党,你把他跟许营长那种色狼比一起干嘛?”
“别管他什么党,这世上的男人都一样。”清宝爹敲了敲炕沿儿:“你没见他饭前那会儿从你屋里出来的样子,满脸的春情。一看就是对你心怀不轨。”
“这共产党都进城半年多了,你还没看清人家纪律多严么?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抢民女啊!爹,你就不要瞎担心了。”
“他是不敢抢。可他要是勾引你呢?”清宝爹塌下肩膀放软了语气:“是爹娘不好,把你嫁给刘铁匠。我知道,他现在根本配不上你。我也知道,你俩晚上都不住在一处。可他毕竟是柱子的亲爹,人又老实忠厚,对你一心一意的。这个鲜局长,相貌再好,官位再高有什么用?他会娶你一个算命神婆么?”
“爹啊,人家今天统共也没跟我说过五句话,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多的?还勾引我?”清宝一脸不耐的说道:“再说了,爹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有病的时候你女婿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我好了,抖起来就把人家踹了?爹,你就是蓝桥会听多了,看谁都像奸夫**。”
“算了,我就是上辈子欠你的,你自己琢磨着办吧!”
说完,清宝爹背着手气哼哼的走了。
“听到没?爹说你对我心怀不轨呢!”清宝瞪了一眼鲜明。
“好在我没心怀不轨的,给你看我身上的伤疤。否则被你爹撞见我俩衣冠不整,他怕是要立刻去市政府告我强抢民女了。”鲜明侧躺在床上,用手托着头,笑眯眯的看着清宝:“我看他对你倒还上心,并不向外人说的那样。”
“他是对清宝的钱上心,并不是对清宝这个人上心。他全家都靠清宝来养,要是我出去搞破鞋坏了名声,没客上门,他又得出去拣煤渣、当苦力了。”清宝皱了皱眉头:“他若是有一点在意自己的女儿,怎么会不知道我是个冒牌货。”
“当年组织为什么要选你来执行这个任务?”鲜明问道。
“首先,我的身高体型与傻子清宝差不多;其次,我俩的眼睛有些相似;而且海州这地界儿都说哈阜官话,我只需要稍加练习,就能说得与土生土长的海州人一样。”清宝回答。
“说话也有关系?”
“那当然,东北话里方言也是极多的。一张嘴大家就能知道你是哪里人。”
“那怎么想起扮神婆来了?”鲜明把头往清宝身边靠了靠。
“因为神婆能知道最多秘密,为求老母指点迷津,那些来的人什么私隐的事情都会跟我讲。”清宝挑了挑眉毛:“不仅讲自己的,还会讲亲戚朋友的。然后再把亲戚朋友介绍到我这儿来。我自然不用他开口,就知道他想干嘛。”
“原来你的断事如神,全靠小道消息啊!”
“也不全是,话说两头堵呗。越是模棱两可、神乎其神的话,越容易唬住人。而且,你不是也看到我的神力了么?”清宝有些得意的说。
“法国香水配上小机关,确实有些新意。”鲜明把头枕在清宝的衣角上,由下而上的望着她。
“这些机关都是老刘做的,而手上的功夫,都是我从卫大叔那里学来的戏法。”清宝指了指神台:“那上面的法器上全有机关,控制得当,这屋里要刮风刮风,要下雨下雨,要不是怕断电,老刘还打算做个闪雷呢。”
“老刘看似貌不惊人,这手却巧的很。”鲜明赞叹了一句。
“老刘那张脸最能唬人了。”清宝笑着说:“你看他少言寡语的感觉吧,可他跟谁都能说上几句话,哪儿都有朋友。他那手艺,别说我屋里这点小机关,就连手枪都能做得出来。要没有他,我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听清宝提起死字,鲜明才想起来今晚的正事。
再见清宝,让两人都激动地忘乎所以了。聊了一直在叙旧,要紧的话全然没说。
“那这‘龙脉’是怎么回事?”鲜明问道。
鲜明的话让清宝有些尴尬,她也全然忘了罗胤的事情。她把小碴子来算命的事情,跟鲜明仔仔细细的讲了一遍后,说道:
“罗局长死前的那天晚上,老刘把‘龙脉’的情报告诉了他。”
“你觉得这个‘龙脉’是什么?”鲜明问。
“我当时觉得‘龙脉’必然和日本人有关。最好的猜测是一些军用物资,或者是某个重要人物;最坏的打算,‘龙脉’是一种生化武器。”
“是因为小碴子提到了哈尔滨来的客人。”
“嗯,这事儿一旦跟防疫给水部队扯上关系,就严重了。”清宝咬牙切齿的说:“当年在山东河北,他们用鼠疫害死了多少人!”
“怪不得国民党也在动‘龙脉’的脑筋。”鲜明把那个肺结核特务的事情对清宝讲了一遍后,说道:“照那个特务的遗言来看,国民党是领先我们一步的。”
“难道他们还敢在自己的国土上用生化武器?”清宝讶异道。
“东北大局已定。往好处想他们有可能想把这个作为筹码,往坏处想他们是想靠这些下作的手段扭转战局。”
“我们已经开始在往锦州增兵了,怕是用不了十天就会开战。”清宝说道:“时间紧迫,我们要怎么找这个‘龙脉’。”
“日本人已经离开那么久了,这‘龙脉’不会凭空出现。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人,我们只要找到这个人,就会找到‘龙脉’。”
“海州城虽然不大,但找一个隐藏至深的人,还是很困难的。”清宝问道:“要从何找起呢?”
“既然事情是从小碴子哪里起的头,我们就从她那里找起。”鲜明翻身起床穿上了鞋子:“明天,我们俩去趟高山台。既然小碴子提到过白龙,那这高山台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我不去。”清宝态度坚决的拒绝道:“大战在即,锦州那边厉兵秣马,正准备开打呢。你还敢往高山台跑?不知道彰武有全辽管钥之称么?哪次打起来能跑的了他们啊!别到时候一个炮弹没打准,把我俩给崩了。”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我跟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浪费宝贵的时间。”
“算了,看在你是我领导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闭着眼睛陪你去一次吧。”清宝钻进鲜明刚盖过的被子里,哼唧到。
“那好,我现在去市委开介绍信。明天我们以抓土匪的名义过去,让土改队的同志们配合我们工作。”鲜明边穿大衣边说道。
“丁书记真是你同学啊?”清宝八卦了一把。
“当然啦。”鲜明站在门口回身望着她:“真真假假才足以迷惑别人。早些睡吧,明早我们东风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