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行为没有人预料到，谁都没料到他会当众自尽，咄咄逼人的婆罗门全都惊呆了，聚集的民众也都惊呆了，孙悟空惊得难以置信，这个人居然愿用生命保护戒日王。猴子此时只闪过一个念头——婆尼不能死！婆尼要是死了，就再没人能说清事实。
“婆尼！婆尼！”喜增扑去，抱紧了婆尼。婆尼的血沾了他一身，他痛哭，而怀中人已经死了。
孙悟空看到透明的人影从婆尼身体里站了起来，那是人的灵魂。一个黑脸金冠的神祗出现，带走了他孙悟空立即追了上去。
“他是畏罪自杀！”有婆罗门叫起来，“是他杀了先王王增，而喜增是主谋，这才是事实！”
“够了！”喜增怒吼，“你们还想诬蔑死人吗？你们难道没明白，婆尼用他的生命为证，证实自己说的是实话！你们再无理取闹，就算是不可侵犯的婆罗门，我也不会轻饶你们！”
婆尼全都吃了一瘪。
“是啊！如果婆尼大人说谎，他为什么要死呢？”
“是婆罗门把婆尼大人逼死了。”
人们议论不息。
“戒日王做国王没什么不好，正法什么的，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戒日王要是不做国王了，谁来接替？换一个人未必比戒日王好吧？”
“一定是婆罗门早有人选了，他们一向与国王不合，这是场阴谋。”
婆罗门个个瞪大了眼，他们掌握的明明是事实，可现在他们反成了谎言制造者。
“都滚回去吧！亦或者，你们想留下来参加婆尼的葬礼。”喜增阴冷地说。
孙悟空追着婆尼的魂魄，在一条道上奔了好一阵，这条路通往地府。
“站住！”孙悟空呼喊不会停下的灵魂，与带走灵魂的神祗。看着已经很近了，他一个飞跃，跳到他们前方，拦住去路。
“你是谁？敢截断人生的必路之路。”黑脸神厉吼道。
“这个人现在不能死！”孙悟空说，“我要带他回去！”
“没有死人可以复活，没有灵魂可以还阳。我是死神阎摩，化身万千，行走世间带走生命。无论谁，只要企图违背这条规律，都得先把我打倒。”死神威胁道。
“嘿嘿！老孙我什么神仙没打过？”孙悟空亮出金箍棒，“天竺的神仙还没试过。”
对面死神也高举起大铁杵。
“够了，你这只猴子要胡闹到何时？”
孙悟空一惊，以为是哪个神佛在发言，可一看，没有神佛，说话的是那个死魂。
“猴子，你就让我安息吧！”婆尼说，“我死才是最妥善的结局。我杀了先王，罪有应得，我也决不允许你把我复活，再去指控喜增。”
“复活难道不好？”孙悟空奇了怪，“我见过许多人，死了没有不想复活的。戒日王是真凶，他不受惩罚，正义如何伸张？”
“猴子，你扪心自问，揭发这件事是为了正义吗？”婆尼反问他，“你不过为了报复而已，喜增勾结妖魔，确实是他错了，但你不能为一己私怨置五天竺无数百姓的幸福于不顾，他们好不容易才盼来太平天下。我为什么杀先王？不就是为了这天吗？猴子，你不是世俗中人，你不懂这些。就算你打败死神，我也不会跟你还阳。”
婆尼说完这些，跟着死神继续上路。
孙悟空呆愣住，婆尼说的东西他确实不懂，但他知道，如果死魂拒绝回到肉身，自己无论使什么法术、用什么仙丹都无法使其复活了。
婆尼的葬礼在曲女城隆重举行。失去了婆尼，国家和喜增都失去了左膀右臂，尤其对喜增来说，他失去的不仅是一个治国助手，更是一个良师益友，一个敢于纠正其行为的人。
尸体已经烧尽，火熄灭了，喜增仍立在灰烬前哀思，他退下了所有随从，想一个人静一静，多陪婆尼一会儿。
趁着没人，乌鸦一只只落了下来，它们站在木柴上，站在房顶上，站在空旷广场上，把喜增围在中央。
“有哪些人参与，都记清了吗？”喜增低声问。
落在他肩上的乌鸦回答：“都记清了，一共五百一十三人，陛下放心，一个都不会少！”
“好。”喜增低沉回道，“还有件事，我不信那只猴子能一次请出这么多婆罗门，定有德高望众者帮他。”
“陛下英明，据小的们调查，那猴子每走一家，就会出示一封信。”
“什么信？”
“小的们没看到，猴子把信带走了，不过五百多人定有口风不严者。据闻是东天竺的某人给婆罗门写的推荐信，让婆罗门信任那只猴子，小的们会加紧调查。”
“一定要查清。”喜增说，“其实我已经猜到是谁。热衷于参与我的事情，还能请动这么多婆罗门，只有东光国的那位了，他是婆罗门出身。我倒了台，对他最为有利，因为他知晓，设赏迦一旦死掉，我便会设法得到金耳国的王位，只要我成为东天竺国王之一，很快东天竺就会并入我的版图。”
“那么陛下，我们要怎么对付他？”
喜增沉默一阵，似乎想了会儿对策。他突然开口道：“我会去摩揭陀。”
乌鸦们惊讶。
“既然取经僧的目的地在摩揭陀，我这个摩揭陀国王就在那里等着他。”喜增平静地说道。
孙悟空一口气飞回金耳国，正巧碰到国丧，设赏迦终于从病痛中解脱，离开了人世。没能看到喜增遭到报应是他离世时最大的遗憾吧！
在大臣们和诸邻国国王们的见证下，他将王位传给日胄。没有选择自己的儿子，而选择了曾经的敌人，是设赏迦出于对大局的考量，也是他对喜增最后的报复。日胄比他那些愚钝儿子聪明得多，如此曾经两个敌对的国家也将合并为一，日胄将成为东天竺势力最大的国王，以压倒性优势领导东天竺对抗戒日王势力东扩，只有这样，东天竺诸国才能得以保存。
孙悟空把这趟曲女城之行的经过讲给了三藏听。“师父，我不明白，婆尼为什么要维护戒日王？不惜为了一个犯错的君王去死，他这叫愚忠。”
三藏听完讲述，回答道：“非也。他是真正忠于道的豪杰。”
“弑君之人还是豪杰呢？”孙悟空更想不明白了。
三藏微笑，“悟空啊！水至清，则无鱼。戒日王是犯了许多错，可对百姓来说，他却是当前最好的君主，戒日王如果不再为王，百姓又得吃苦了啊！我想婆尼维护的就是这个吧！你要求惩办真凶没错，他维护戒日王也没错。”
“那么谁错了？”孙悟空问。
三藏感慨，“听你一席话，我觉得是时候与戒日王见面了。”
就在日胄加冕礼结束不久后，戒日王驾临摩揭陀国华氏城的消息传到了东天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