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自己冷静地问：“你来做什么？”
玉挽咬了咬下唇，一路上鼓足的勇气霎时间便去了十之五六。
她站在原地，神情踌躇，半晌没有再开口。
白流风眸色渐冷。
乍一见她，还当是她想清楚了才会寻来这里，不想又是空欢喜一场。
他用了力气，将袖子从她手里扯出来，抬步进了军营。
玉挽失神间，他便已经越过守卫。
一想到会被铁面无私的守卫拦在军营外，玉挽心中一急，用了轻功，几乎下意识的一跃。等她回过神，人已经挂在他的身上。
旁边预备拦着她的守卫手伸到一半，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怔怔僵在原地。脸上表情呆滞，双目瞪得浑圆。
玉挽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这等事，也颇觉丢脸。可事已至此，她若是在下来会更丢脸，丢脸倒是其次。她若是真的下来，白流风一定不会再让她留在军营里。
她牙一咬，双臂环着白流风的脖子，头埋起来，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垂下，遮住她的脸。远远看去，只见一个女子挂在太子殿下身上，身段纤细，看不清容貌。玉挽自欺欺人的催促身体僵硬的白流风：“快走！”
反正脸都已经丢了，若是这样还被白流风赶出去，那才更没脸！
白流风沉默片刻，扫了一眼仍旧目瞪口呆的侍卫，侍卫收到他的眼神，立时转过身，正气凛然、仿佛什么是都没发生一般继续站岗。
他收回视线，双臂揽着她的腿，以免她掉下去。
玉挽头埋在他脖颈间，温热的呼吸轻轻浅浅，惹的那片肌肤升起一片酥麻。几乎下意识的身体一颤，白流风咬了咬牙，撑着一副冷淡的面色朝着中军帐走去。
索性如今接近正午，一路上也没看到几个兵士。
他背着玉挽进去，吩咐玄一守好门，而后将她扒拉下来。
“我明日便让玄一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玉挽双臂仍旧锁着他的脖子。
“这是军营！你待在这里做什么？”
“帮你啊，我不还是你的贴身护卫嘛！”
玉挽说的理所当然。
白流风被气笑了：“你当初执意要从我的太子府离开的时候，可没记得自己还是我的贴身护卫。”
“我知道自己错了。”玉挽偏头，诚恳的看着他，“这不是特意来和你道歉，找你重修于好嘛！”
他深吸一口气：“这里不是你耍性子的地方。”
“我没有。”玉挽委屈，眼神十分无辜。
她长相本就乖巧，平日里大多用乖张狠戾遮掩住了本身的无辜。如今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真是让他招架不住。
白流风别过眼：“玉挽，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说了我是来道歉的。”
“道歉就不必了，总归是你说要与我桥归桥路归路，本就该老死不相往来的人，何谈歉意？”
玉挽心里轻哼一声。
这话听着委实酸气四溢，她若是真的入了耳，估摸着白流风转头就能把她扔出去。
玉挽锁着他的脖子，感觉自己身体往下坠，于是用力往上爬。白流风呼吸一滞，被她锁的喘不来气，于是再度伸手替她稳住身形。
玉挽窃喜，头搭在他的肩膀上，眼神无辜而天真：“我不骗你，我是真的想通了。”
“想通什么？”
“此前我一直觉得你是高高在上的殿下，倾慕于你的贵女不知凡几。选的不提，就说京城中的叶小姐，她对你青睐有加，为了你如今年岁仍然待字闺中，我一介乞丐，身无长物，怎么敢和这些贵族小姐比？”
“你对我好，纵容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也不过是看在爷爷的面子上。可恩情再大，也抵不过时间的消磨。你如今忍让我，是因着年轻气盛，更是因着心中对我浅薄的喜欢。可时间久了，万花入了眼，六宫粉黛，我这颗民间的草又怎能让你一直惦念？”
白流风默了默：“你怎能如此轻贱自己。”
玉挽没说话。
她也曾眼高于顶，不理世俗。
也曾一腔孤勇，要与他表白心意。
可他也曾告诉别人：“我对玉挽无意。”
玉挽所有的底气都源于相信白流风，亲耳听到这句话，已经足够让她所有的底气一霎之间烟消云散。
所以这两年来，她害怕，她卑怯，她挣扎，她给自己的心蒙上一层纱，让别人不能窥测她的内心。
可却也把她曾有的勇气慢慢消磨掉。
她常常忍不住琢磨，这么些年来，白流风对她的好，对她的纵容，究竟是自发自愿的，还是碍于爷爷的情面不得不如此。
每一天她都陷入自我怀疑之中。
久而久之，她几乎忘记了她还是京城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女霸王，她为了一句话，失去了自我，把自己折腾的面目全非。
只能固守着一亩三分地，任由自己坠入无底深渊。
若不是在山中听了一月的禅，又得了阿墨的劝慰，她也不敢无所顾忌的跑过来。
阿墨说的对。
和他表白了心意，哪怕被拒绝，总归日后想起来心中不会悔恨。
不明不白的止步，心里头隔着这么一条沟渠，才会真正失去白流风。
白流风没有听到回音，轻叹了口气。帐中寂静，这一声悠悠长叹清晰可闻。
他往前走了两步，将玉挽放下来，这次她倒是没有执意挂在他身上，只是一只手仍旧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袖。
白流风凝睇这她的手，半晌才缓缓的用另一只手覆上去。
玉挽眼里的期待一点点消散，她仍旧看着白流风，眼中湿意弥漫，几乎下一瞬就要夺眶而出。
虽然想到了自己可能会面对这样的结果，可真的遇上了心里还是觉得难受的慌。
喜欢一个人很容易，要把这个镌刻在心上的人抹掉却要割肉泣血。
痛彻心扉，不过如是。
白流风没有用力就把她的手给掰扯下来。
而后，在玉挽震惊的眼神中，缓缓的将她的手扣住。
十指交缠。
男子的手心火热，将她温凉的手掌一寸一寸暖热，热的她脸上红霞腾起，热的她心间似火焰燃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