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是爱丽丝学园的寒假考试，大部分没有经验的新生都顾不上别的事了，整天泡在图书馆恶补，即便如此，在没有考试范围的前提下，面对浩瀚书海，都要感到头疼的。
戴斯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重点看什么书，面前堆着厚厚一摞，一页一页翻看。曾经的露水室友达克也在，他的面前堆着更多的书，难得暂时搁置了唱歌的梦想，只是头顶乱糟糟，眼睛无光，一副睡不醒的憔悴样子，手中的书才翻过第一页。
达克忍不住抱怨：“平时上课都见不到老师的踪影，也不告诉我们考试范围，这么多书，可怎么办才好。”
“不会超越图书馆里的书的范围。”戴斯看完一本，又换了一本书继续看。
达克凑近他，哀求道：“你跟馆神不是关系很好么，帮忙去打听一下吧，拜托了！”
经达克提醒，戴斯才想起有段时间没去找福瑞德姆了。虽然不担心他考试的事情，但是他眼底的阴郁始终令戴斯感到莫名心惊。
戴斯完全不知自己是在一众惊羡的目光中走上阁楼的，他只知道自己敲门之后等候许久，福瑞德姆并没有允许他进去。
不抱希望地又敲了一下门，才传来福瑞德姆带着重重鼻音的声音：“进来吧。”
戴斯以为福瑞德姆哭了，急忙奔进来，却见这位天才少年在大家埋没书海的时候他居然在睡懒觉。
戴斯按捺住普通智商遭到暴击的苦闷感，提醒道：“要考试了，你不提前准备一下么？”
“你来图书馆复习？”福瑞德姆揉了揉惺忪睡眼，“沝沐有爵位，可以把书带回宿舍看，你为什么不占他的便宜，在宿舍多舒坦啊。”
戴斯苦恼地摇头，“在宿舍看不进去，在图书馆有学习的氛围。”
“别担心，一般不会有人不及格的。我从来不去参加考试的，结果不还是成绩优秀。这就是家族背景的好处。帝国有爵位继承制，子女的爵位比父母低一级，父母去世之后继承父母的爵位，这是世袭的。一级一级的削减，贵族的家族总会有人继承不到爵位，而爱丽丝学园就是为此存在的。所有从爱丽丝学园成功毕业的学生都有爵位，至少是子爵。那些有钱而没有权的人就会送孩子到这里上学，毕业以后就是贵族，学园里那些平民看上去在贵族面前唯唯诺诺，其实都是财大气粗的人家，甚至有不少贵族会倒贴平民。更何况，王子公主也会就读爱丽丝学园，要是与王子公主打好关系，说不定还能混上个王爵的位置。”
福瑞德姆丝毫不在乎爱丽丝学园的考试，他连考试的时间都不清楚。见戴斯有些了然的样子，他又继续说道：“当然，也是有人无法顺利毕业的。像你这样的，家族没落，又没钱的，还继承不到爵位的学生，便是被欺负的对象。即使你再努力，也可能被淘汰。”
从来不曾听说爱丽丝学园有淘汰制，想来那些被淘汰的人也无处倾诉，就那样默默地从爱丽丝学园的学员花名册消失了。
戴斯觉得不可置信，“爱丽丝是帝国最好的学府，怎么会这样？”
“爱丽丝只是踏入贵族圈最好的跳板而已。”福瑞德姆一针见血，语气带了一丝无奈和痛楚。“这次考试倒是不必担心，每个人都会过关，只有毕业季的考试，才是最厉害的。每年的毕业季，学园里都有人因为拿不到毕业证而自杀。你千万坚强些，至少别选择跳楼的方式自杀，真诚提醒你，死也要死的好看些，别给人留下心理阴影。”
福瑞德姆看着窗下的的腊梅初露花朵，眼神逐渐悲切起来，他从不曾告诉过任何人，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有看见那里出现熟悉的身影的错觉。
戴斯困惑地问道：“有人从图书馆跳下去过吗？”
福瑞德姆背对着他，手指拂过玻璃上的霜花，深吸一口气，道他：“你还是多担心一下你明年的毕业吧。”
然而，即便他这么说，戴斯的困惑却一直持续了一整天，坐在图书馆的学习室里，眼睛总不由自主地瞥向窗外。他隐隐感觉到福瑞德姆颓然的情绪，不知与那跳楼事件有什么关联。
晚上下起大雪，沝沐又来图书馆接戴斯。抖落伞上的积雪后，沝沐走过来，发现戴斯在走神。
“在担心考试吗？”
戴斯蓦然回神，起身与他回去。路上，他望着漫天的飞雪叹道：“学业是有担心，但是……以前有人从图书馆的阁楼上跳下来过吗？”
沝沐毫不犹豫地回道：“当然，每栋楼上都有人跳下来过。”
“那个人……是福瑞德姆的朋友吗？他还活着吗？”
沝沐忽然明白戴斯指的是谁，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几乎在学园里消失得一丝痕迹也无的人，会被重新提及。
“朋友么……”沝沐想了想，“比起朋友，他们俩更像是冤家，每天都在争吵，那个时候的福瑞德姆整天都气冲冲的，谁都不敢靠近他，也只有那个人总爱去招惹他。后来，那个人的家里出了状况，他无法毕业，就从阁楼上跳下去了。从那以后，福瑞德姆再没有离开过图书馆的阁楼。具体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情？”
“再没离开过阁楼……”戴斯叹气，他对福瑞德姆的印象停留在他与自然万物和谐相处、融为一体的那一幕中，没想到沐浴在阳光中宛若天使一样的少年，眼底却早已被阴霾遮盖。“我以为福瑞德姆是自由的。”
沝沐无奈地说道：“贵族没有真正自由的人。”
“如果我明年不能毕业，我也不会想不开的，帝国有那么多养活自己的办法，谁说一定要当贵族呢，贵族也不见得是开心的。”
听戴斯这么说，沝沐问他：“如果可以自主选择，你更愿意成为贵族，还是平民？”
“贵族。”戴斯直言，“这样的话，才能更好地照顾父亲。只有贵族享有特权，虽然不公平，但是也唯有如此才能守护好重要的人。”
目前的确事实如此，沝沐却追问：“你不愿意创造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吗？”
“倘若有更好的方式可以守护重要的人，那是一定应该去尝试的。帝国的贫富差距太大了，很多矛盾的根源就是不公的待遇引发的。可是，帝国并没有打算做出改变。”
“难道就要随波逐流，任由权势者沉浸在欲望里迷失本心，任由贫穷者葬身角落无人收尸吗？”
戴斯停住脚步，抬眼认真地看着沝沐的眼睛，“我知道你心里有一个美好的世界，通往那个世界的路上，布满荆棘与陷阱，但是我相信，一定会有人到达那里，一定会有那样的时刻到来。”
那时，所有的牺牲者将用血泪献祭，沾染鲜血的荆棘都会开出鲜艳的花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