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雪苑，我将自己关在屋里，坐在床上发呆，仿佛心空了一角，不痛不痒，但总有什么东西，断断续续的敲打着。
脑海里一次一次假设，猜想。却又被理智一次次推翻。
当年赵媛的诛心之语犹如在耳，她万分肯定重华死在了宣化的炮火下，血肉模糊。若没有真凭实据，她不会这么说。
如今这个人是齐国的代皇子，是周宇王的独子，除了身形和给我的感觉，他一点也不像重华。重华的声音向来清冽，而他的声音却是沙哑的，如果他真是重华，又怎么可能不认自己？
我告诉自己，不会的，不会是重华。
我从府里出来，坐上马车：“去城南白居。”
我的到来无疑让白沐惊着了，他万想不到当日在如意馆见过的女子，便是他寻访靖安各处打听的叙梦姑娘。
他问我去了哪里，问我如今过得如何，那日为何又会出现在如意馆，我和如意馆的店主是何关系。
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所以如意馆，果然不是做寻常生意的。”
“你难道不知道吗？”白沐颇为疑惑的看着我，见我摇头，他才道：“如意馆只是一个幌子，方家真正做的，是买卖情报，军火和越货的勾当。他方家能有今日权势，全靠周宇王打掩护，两者相辅相成，是铁盟的关系。”
我看着他：“那日你去如意馆，谈的又是什么生意？”
白沐望着我，警惕地道：“这是我白家的私事。”
我点点头，又问：“那你可与我说说邱嵇的事吗？”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白沐苦笑：“是，我是邱嵇人，齐国的人，更习惯叫我们亡国奴。”
“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对你们的身份有何芥蒂，所谓大厦将倾，焉有完卵，你们也是无可奈何，我不会看低你们。”我解释着，白沐探究地看着我：“难道你也和方家有什么交易？不然方子羡怎么可能会让你来找我，这靖安城里若不提邱嵇白氏，已经鲜少有人认得我们了。”
我低着头，不知怎么解释，白家亡国和齐国是不共戴天之仇，若让他知道，此时我正为周宇王做事，还愿不愿意告诉我邱嵇的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打听邱嵇旧事？”白沐一再追问，我只好坦诚道：“当日我被方老爷派入宫中，负责当任内子监一职，负责教导清檀公主。目的是促成联姻。但我认识一位老人可能曾是邱嵇旧人，所以才来叨扰，你是邱嵇王族之后，可曾听过大金许家和邱嵇有何关系？”
“大金许家……”白沐回想着：“这大金能排的上名又姓许的家族，莫不是昔日的镇国将军家族？”
我期待的点点头，白沐摇摇头道：“这个我没有听说，邱嵇亡国后举国更交奴籍，与统计出来的国籍人数相差无几。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当时年纪轻，所以记得并不详细。”
我失望地垂下眼，白沐又道：“也许，你要找找其他人才能为你解答。”
“可是找谁呢？”我沮丧地道：“如今邱嵇的旧人只剩你们了，我还能找谁呢？”
“不，虽说邱嵇旧人来到靖安后奔东离西，各自为奴，这么多年过去活下来的人所剩无几，但还有一个人，他一定不会让邱嵇彻底灭亡的！据说，他有专门记录邱嵇国史的册子，上面详细记录着邱嵇的变迁历史和各大家族的辛秘。”
“可如若那老人并非贵族呢？”我问。
白沐断定地道：“不可能，邱嵇地处高原，当时国力微弱，若不是有权势的大家族，如何能逃得出邱嵇？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的奴籍人数和国籍人数相差极微的原因。”
“那你说的这个人是谁？我该到何处寻他？”
“齐宫，代皇子。”白沐平淡地说着，而我确是吃了一惊：“代皇子？他是邱嵇旧人？”
“准确的说，他是邱嵇和齐国人。”白泽低沉地望着我：“当年我邱嵇公主在周宇王府为奴，与周宇王互生情愫，才有了代皇子。”
“代皇子……”我努力的想要压制住颤抖的声音，可不知不觉间已经湿了眼眶。
“邱嵇是没有梅花的，我第一次到潼阳，就被满是嫣红的梅花迷住了……我就像那支被风吹折的梅花一样，再也回不去了……”
“阿瑾，他死了，他终于死了，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那些曾经令我疑惑不解的片段在我脑海里不停重放，我痛苦的捂紧脑袋，不要，求求你不要再重复了！
昆仑殿中，周辰诀身边散落着空空如也的酒壶，白泽进来时一愣：“怎么今夜饮起酒了？你找我来，不会是要我和你对饮吧？”说罢，他坐在周辰诀对面，周辰诀抬眼看他，意味不明的一笑：“我看见阿瑾了……”
“应该是你又出幻觉了。”白泽接过他手中的酒壶，优雅的倒入杯中浅尝：“竹叶青，好酒。”
周辰诀一把抓住他持着酒杯的手：“阿瑾真的死了吗？”
白泽一愣，面上不漏声色的换了一只手饮酒，一杯下去酣畅淋漓：“当时，我去救她，结果等赶到的时候已经行刑了。”
“呵，哈哈哈哈哈！”周辰诀忍不住大笑起来，白泽皱眉看着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忍不住关切地道：“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过去的终究过去了，你若继续沉溺在无用的悲伤里，只会让我们寒心。”
“过不去了…”周辰诀颓然的倒在地上，望着房顶上的青龙壁画：“我已经寒心了……”
白泽心事重重的回到家里，白沐将热好的饭菜端到他面前：“哥哥今日回来的稍晚些。”
白泽望着盘中的饭菜索然无味，今天周辰诀特意召他去问夏侯瑾的生死实在反常，他叹了口气道：“无妨。我让你准备的事怎么样了？”
白沐看出他有心事，可能是朝堂上的事吧，哥哥向来不与自己说这些。
“因为同是帮周宇王父子做事，所以方子羡并未怀疑，已将哥哥需要的东西交给我了，现下安放在我床下。”白沐道。
白泽点点头：“你可和他说了，同样的数量，每月一批交于我们。”
“说了。哥哥深谋远虑，分批入货，每次的量都不大，方子羡答应的也爽快。”
“那就好。”白泽嘴角一勾，等周辰诀娶了清檀公主荣登宝座，就是邱嵇复国，与周宇王老贼殒命之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