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莉儿走后的第七天,四个小兄妹在村庄外,东南山下一片草地上赛马。
臣臣又向二哥哥楚成阔挑战了:“二哥哥,你今天又是我手下的惨败将军了。”
“臣臣,你的二哥哥什么时候败在小妹手下了。”
“抓麻雀,我抓了十七只,你才抓了七只,那次你输了。过河,我脚上没有一滴水,而你,我的败将二哥,脚上的鞋都湿透了。自然这次赛马,二哥是个最喜欢落后的人。”
“今日吗?未必。”楚成阔漫不经心地说。
“二哥,第一,你的骑术太不精了。”
“第二呢?”楚成阔又瞅瞅成宏和君君,说。
“第二吗,你心粗,鲁钝,如同二傻子。”
“呀,我的小妹。”楚成阔非常喜欢小妹,便放声大笑起来,开心地说:“我怎么成了二傻子啦。”
“还有第三呢。”
“还有第三,可真多呀。”楚成阔把心都投入到与小妹臣臣的开心上来了。
“第三吗,你手比脚还笨,心比手还笨,如同木头雕的,哪有不输的道理。”臣臣高兴地说。
这时,楚成宏发出号令,“……跑。”
臣臣与二哥说话,是为了分散楚成阔和君君的注意力,斜眼瞄着大哥,大哥举起的鞭子还没等放下,跑字还没喊出,她的马已经跃起,等到跑字喊出来时,臣臣的马已经飞出。在这山坡下的空地上,小河边一片凹凸不平的草地上,从北向南,臣臣骑在马上,身子前斜,抖动着缰绳,拼命般奔驰。
臣臣遥遥的领先了。
楚成阔并不想争头领先,然而君君很生气,觉得臣臣耍滑头,便抖动缰绳,打马紧追。
臣臣想,唯二哥骑术精奇,她必须同二哥争个高低,在马上又紧紧地打马加鞭,怕二哥哥赶上来。马放开四蹄,如旋风般飞起,风驰电掣般向前猛冲。这时突然在前方窜出个人来,挡住了她策马前进的路,人马只乘下三丈多远了。
臣臣骑的是全身无一根杂色的绒毛,红如火炭般的一匹马,马高大,身长,四蹄如同四个大盆。那马见前方突然现出一个人来,只见那马腰一伸,前蹄抱起,向上一纵,后蹄狠狠地一蹬,如同箭一般,飞了起来,从那人头上飞过,又向前方飞驰而去。
那人见是一个小姑娘策马赛骑,心想吓她一吓,使个坏,使她坠下马来,戏一戏,玩一玩。哪里想到,那女孩并不理他,马从他的头上飞掠过去,还溅了他一身的泥土。他心里不由得泛起一股恼怒。这时又见后边飞来一骑,见马背上是个男孩,那男孩骑的是一匹大黄马,那马正要从他侧身飞过,他侧身一跳,伸出手去,就要抓马的笼头,想把那男孩掀下马来。更没料到,马背上的男孩,却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然后向空中一甩,远远地扔了出去,马前进的速度仍未减慢。
后边是并排追来的君君和二哥哥成阔。楚成阔见大哥把那人抛向空中,要是摔下来,不死也得残废。身子在马上一纵,射了出去,在那人坠落下来的时候,把那人接住,丢在地上。
那个人,年纪约有二十七八岁,长脸,细高个儿,八字眉,毛茸茸的大眼睛,高挑鼻梁,阔口,宽额头,圆下颌。乍一看,人长得英俊潇洒,身材高大,很威武。这时,那个人,心里头憋了一肚子怒火。从地上爬起来,愤愤地打量着眼前站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觉得男人见他怕他,女人见他眼馋心热。他挑逗的女人,没有不上他的当。便笑嘻嘻的戏弄着说:
“我鲁大爷,今天栽到你们这几个瘦猴子身上了,耍弄起我鲁大爷来了。”
楚成阔没有吱声,君君向前一步说: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知趣儿?不想想,不是我二哥接住你,你的脑袋早插进脖腔子里去了。你不感激,也不能骂人啊。”
“你鲁大爷不是泥捏的,用得着你们了。哦!好漂亮一个小姑娘啊!你是从谁家臊娘们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君君听得不顺耳,正想张嘴,却被楚成阔拉了一把说:“君君,别惹事,算了,咱们走。”
君君顺从地跟二哥成阔要走,才走了两步,却被那人跑在前边挡住了。
“想走,没那么便宜。”
君君靠在楚成阔身边,手攥起小拳头,又松开了,一手拉住二哥的胳膊,脸上挂着笑,瞅着二哥。
楚成阔仍没吱声,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严肃地瞅瞅那个人。稍等了一会儿,对君君说:
“君君,还笑。不准惹事,知道吗?”
“嗯!”君君笑哈哈地扫了那人一眼,答应着。
楚成阔一把拉住了君君的手,转身又往回走,接着打了声口哨,在远处啃草的大白马和大青马,闻声向这边跑来。
那人,见小孩唤马要走,又跳到兄妹前边挡住了去路说:
“想走,没那么容易。”
这时臣臣打马过来,跳下马,站在那人前边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
“我有什么病。”那个说。
“我们兄妹四人赛马,天这么大,地这么广,你哪儿不能站,偏偏站在我们奔跑着的马前面。你就不怕马蹄子踩死你。你这还不是有病。”臣臣爆豆般地说。
“这山,这草地,这地方是不是你家的。”那人反问了一句。
“这么说,这山,这草地,这地方也自然不是你家的,对吧。”臣臣不让人地说。
“既然,不是你家的,你们可以赛马玩耍,我就不可以办正事走路了,干吗你的马非要从我的头上跑过去。”那人到有理似的反问一句。
“你这个人怎么一张嘴就讲横理呢。那边有平坦的大路你不走,偏偏跑进草地里,横在人家马脑袋的前边,你这走的这是什么路。”臣臣说,“这么大的一个人,咋这么歪呢。”
“我歪什么了,草地里又怎么样,就是你家的地头山角,也不能不准外人走路呀。小姑娘,你怎么这么蛮横呢?”那人理直气壮地说。
臣臣没说话,心想这个人蛮不讲理,和他讲不清道理,也争辩不出结果来,便说:
“算我错了,对不起,我向你赔不是了,对不起。”
“你把我的魂儿给吓丢了,这么简单地赔不是,不行。”那人瞅着臣臣奸笑一声,咧起嘴,戏弄地说。
臣臣转弄转弄眼珠儿,手摸摸胸前的小金锁,说:“我赔给你一个魂。”
“你怎么赔?”那人说。
“你过来,蹲下,我赔你一个。”臣臣认真地说。
“二哥,臣臣又玩什么花样了,和那个人纠缠啥,咱们上马走吧。”君君拉了一下楚成阔说。
臣臣还没说完,那人真的跑到臣臣跟前,臣臣手向那人头上拍去,手刚摸到那人的头顶,那人身子突然一晃,手已伸出,抓住臣臣胸前的小金锁,从臣臣的脖子上扯了下来。
君君看在眼里,正当那人伸手时,觉得那人要抢金锁,便扭身射去,去抓那人手,想把金锁抢回来。然而,她与臣臣距离有四丈远,飞身到臣臣跟前竟晚了一步。他对那人又没有防备,尚且那人也通晓武功,见君君的身影射来,另一只手狠狠地向君君的脸上抓去。君君不敢出手,怕伤了人,急忙扭脸侧身躲避。那人的手虽然没抓在君君的脸上,却抓住了肩头上的衣服,嚓的一声,衣服被扯开了。君君站住,瞅瞅衣服,咬咬嘴唇,又瞅瞅二哥成阔,眼泪掉下来了。心里气愤地说:我若不是听娘的话,怕打伤你,是不会叫你抢去金锁的,这一掌就叫你趴下了,更不能叫你扯坏衣服。
臣臣看到姐姐只是躲避而没出手,衣服抓破了,不知伤了没有,脸色立刻阴冷下来。手向腰间伸去,解下了红带,正要向那人刺去。被成阔急忙止住,并喝道:
“小妹,不可胡来。”
臣臣急忙收回红带,系在腰间,可她失去金锁,见姐姐又挨了打,才知道吃亏上了大当。想着,我事先怎么就没想到防备,大人的心眼子就是多。
君君看看被扯破的衣服,心想,衣服被人扯坏了,两个哥哥怕不会饶恕那个人。如果打坏了那个人,这事是我挑起来的,大娘知道了,不会宽恕我。便对大哥成宏说:
“大哥,没事,只扯破点衣服,咱们走吧,金锁他就拿着吧,回去找爷爷同他要。”
那人听君君这样一说,看四个孩子确实是要走的样子。臣臣瞅瞅二哥,成阔递给她一个眼神说:
“回家,臣臣,别惹事找麻烦。”
臣臣不甘心,金锁叫人家抢去而不敢要,她又瞅瞅大哥,看大哥成宏一脸怒气,很容易暴发的样子,臣臣害怕了。她怕大哥出手打人,也不敢要金锁了,跑过来拉着君君要往回走。
这一切,那人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滋生事端的念头又高涨起来,笑咧咧地说:“丫头,回去告诉你娘,就说是送给我的定情物,等我选个好日子,再去娶你娘亲。”说着便哈哈地奸笑起来。
这话激怒了臣臣,臣臣一回身,身子射了过去,小手已在那个人的脸上,啪啪地打了两耳光,正要再打下去,君君跑了过来,把臣臣拉到一边。
那人突然挨打,脸立刻高高肿起,鼻孔嘴角流出血来,张口大骂起来:
“小臭婊子,挨天χ的,敢打起你的亲爹来了。”
那人骂着,一扭身,拳脚分别向君君和臣臣打来,君君拉着臣臣躲了过去。那人扑了个空,愈发暴跳如雷,狠不得立刻把两个小女孩砸成粉末,拳脚更猛了,向臣臣压下。
楚成宏脸上的肌肉颤抖一下,上前伸手,接过了那人的拳头说:
“叔叔,你别跟我们小孩子一般见识,把小金锁,还给我妹妹。”
“叫你的婊子娘来取吧。”那人瞪起了眼睛。
楚成宏瞪起了眼睛,怒气立刻冲起,他看成阔和君君哀求地瞅他,他又抑制住了怒气。咬咬嘴唇,很和气地说:“叔叔,那小金锁是我小妹的命根子,你就高抬贵手,还给我小妹吧,小侄求你了。”
“小子,你找死。”那人说着,举手就是一拳,凶狠地向成宏胸前打去,而且带着一股阴森森的冷气。
成宏,侧身躲过了,仍未动气,又说:
“叔叔,你把小金锁还给我妹妹,我把我骑的这匹大黄马送给你。”
那人听成宏用他的大黄马来换,心想,这个屁金锁是件什么宝物,又转了一下眼珠儿说:
“不行,不行,太少了。”
“好吧,我给你十两金子。”
十两金子,什么小破锁儿,用十两金子换。可能是一件稀有的宝物,今天,我要不诈他一个万贯家财,就不给他。便摇头说:
“不行,不行……”
“你不给,你真的不给。”成宏又说。
“是不能给你,你想怎么样。”那人说。
“给了,你有便宜可占;你若是不给,你得死。”成宏说。
“哈哈,笑话,我鲁三虎在尉古县里,还没有敢动我一根汗毛的人,你个小臭娃娃……”
“你叫鲁三虎,这算个什么,你看看金锁上写的什么字,你可别看走眼了。”成宏又说。
那鲁三虎果然把金锁拿在手里,放在眼前细细地看来,上有篆字‘御赐贡王妃杨玉坤’,他愣了。心想,这是京都贡王府的小郡主,我如何能得罪得起,拿着金锁愣住了。
“看来你看明白了。”成宏又问。
“看明白了。”那鲁三虎说。
“只要你看明白了,就得死。”
楚成宏说罢,楚成阔急忙飞身过来,叫道:
“大哥,不可,不可以啊!”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楚成宏已进身向前,一手已把金锁从那人手中夺了过来,另一只手拍在那个人的头顶上。鲁三虎连句喊声都没叫出来,头骨裂,身子一歪,死在地上。成宏把金锁递给了臣臣,臣臣接在手里。
“大哥,咱们闯祸了,打死人是要偿命的。”楚成阔害怕地说。
“我偿他的命就是了。”楚成宏说。
“大哥,像他这样的人,一千条命,一万条命,十万条命,也不值咱们兄妹一条命啊。为他这种人偿命,岂不是下贱了自己。这可怎么好啊,大哥,你怎么能这么想。”楚成阔为难地说。
君君和臣臣看哥哥打死了人,又听二哥说偿命,吓得呜呜地哭起来。楚成宏怒气也消了,他坐在草地上,叹起气来。
这时,从南边不远处的小树林边跑过来六个人,各人手中也都带着枪刀,叉棍等家伙,跑到跟前一看,很惊疑地说:
“小兄弟,我看你轻轻一拍,他就倒下了,想不到,他死了。”
“是死了,他真不扛打,我只一碰他。”楚成宏懊丧地说。
“小兄弟,”一个圆脸大个子说,“你们是谁家的孩子,赶快回家找大人啊。”
“家父姓楚,字平,爷爷是原郑州知府楚子兴,我们是他的孙子。”楚成阔说。
“啊!原来是恩人。”那人说着双膝一跪,其他五个人也跟着跪下,向小兄妹磕头。
楚成宏、楚成阔愣了,兄妹四人急忙上前扶起那些人,楚成宏说:“各位叔叔快起来,我们是晚辈人,如何经受得起啊。”
那圆脸大个子说:“我们这六个人,是尉古县靠山屯的猎户,因为打猎时没有仔细,错误的把一个身穿着虎皮伪装老虎的人射死,我们被送到县衙。我被定为死罪,其他几个人坐牢不知何时能被放出来。正赶上楚知府前来视察,又亲自做一番审理,免去我的死罪,其他几个人也被放出来。把我们几个人领到死了儿子的老母亲那里,我们拜那位老母亲为娘亲。那位老娘亲,虽失去了一个儿子,又得到了六个儿子的奉养和关爱,终身有了依靠。如果没有楚大人,我们没有今天,那位老娘也没有今天啊。”
“小兄弟,这个人叫鲁三虎,他是尉古县里的一大害虫。他仗着一身好武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尉古县没人不怕他。因为有能力的人不愿遭惹事非,所以,他在尉古县愈发地称王霸道。”
“小兄弟,他今天到这里来是寻找我们几个人,非要我们给他打一只老虎。那老虎又怎是好打的,我们几个人打不过他,躲藏在林子里不敢出来。我们看到了,他在为难你们,可是我们怕他呀,连个声都不敢哼。鲁三虎这个坏蛋也该死。我们几个人给你们作证,就说他抢你们的马,从马上摔下来,摔死的。”
楚成阔对身旁的君君说:“君君,你快回家告诉父亲和二娘,快去。”
君君打了声口哨,只见一匹高大的白马跑来,离这还有二三十几丈远,君君纵身一跳,飞了过去,双手攀住马鞍,轻轻地坐在马背上,双手提起缰绳。那马一直在跑,这时嘶叫一声,伸长了腰身,放开四蹄,箭似的向前穿去。马蹄响,转瞬间,人形马影消失在远方。那几个人看得惊奇起来——如同神人。
“真是神骑。”
不多时,十几匹快马,鱼贯而来。知府楚子兴带着楚平、赵耕晨和十几个家丁来到了,楚知府同那几个人商量了一番,楚平便带着几个家人,去尉古县县衙投案去了。
尉古县知县,姓崔名大成,原来也颇敬仰知府楚子兴,一看,只是他的一个小孙女牵扯在案情中,而这个孙女今年才一十四岁。尚且,这孙女的父亲又是古安城靖王妃的徒儿邱立,又有猎户六人作证,怎好再做认真追查,便顺水推舟,草草结案了。答案是:鲁三虎抢走楚臣臣的小金锁骑在马上,马惊蹶乱蹄,从马背上栽下来,头触硬地摔伤至死。属自损身亡与楚臣臣无关。
楚子兴给鲁三虎家一些银两,也足够他家十年八年用的。他的弟弟鲁二憨和他的婆娘刘俊淑,本就知道鲁三虎鱼肉乡里,结怨很多,也难不倒一个一十四岁的女娃子,对这事也不想纠缠。鲁三虎的婆娘,又接了楚家的银两,更不敢生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