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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用武(8k2合1)

公孙珣与韩遂其实并不是很熟悉……在洛中这段时间,他倒是尽力跟这些人物交流了,但是一个未加冠的白身士子,实在是很难取信于人。

毕竟,许攸那种贪财的人是特例,而吕范实在是个出身寒微的穷光蛋,至于眼前的韩遂韩文约,人家很年轻的时候就名动西凉,然后甫一加冠就被举为孝廉,来到京城后也是跟曹操、袁绍这种人为友……双方也就是经许攸介绍,见过两次面,通了姓名而已。

连握手言欢都没成!

而此刻,正是这两个略显陌生的熟人,端坐在同一辆车子中,晃晃悠悠的往洛阳城中赶去。

“又堵了。”韩遂扶着车子笑道。“来时就是这样,走时还是这样,这群人就没想过此路不通就绕着走吗?”

公孙珣闻言当即回首吩咐:“绕到西门,走白马寺入城。”

“哎呀。”车子拐过弯来,看着洛阳北门乱糟糟的一团,韩遂继续笑道。“北门堵成这样,幸亏曹孟德现在不是洛阳北部尉了,不然今日可是要杖毙上千人的!”

这下子,公孙珣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因为想想还真的挺好笑,曹孟德因为人家宦官的叔叔犯了宵禁就把人活活打死,这次轮到他发小袁本初的宾客,还是上千人因为堵车一起犯宵禁,真要是还在那个位置上,是顶着宦官的愤恨与嘲讽无视掉呢还是无视掉呢?

“说起来。”绕道以后,车子行驶到比较空荡的道路上,韩遂忽的正色了起来。“我能与袁本初相交,靠的还是曹孟德书信引荐……”

“原来如此。”

“想想也是,人家袁本初一日之间号称‘天下楷模’,他母亲去世,三千宾客争相吊唁……”韩遂继续正色道。“没有路子,怎么可能入他的眼。”

公孙珣闭口不言,毕竟,对方本来就是奉命问罪的,既然说到这里了,那接下来自己恐怕要难以应对了。不管如何,在人家刚刚去世的母亲坟前咆哮失礼,总归是被这么多人一起亲眼所见,根本推脱不开……而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说起来,公孙少君可晓得,为什么是袁本初变成了‘天下楷模’,而不是他那嫡出的哥哥袁基或者嫡出的弟弟袁术呢?”

预想中的问罪没有到来,反而是这么一个似乎早有定论的问题。

“不是说袁本初先天神武,后天勤勉吗?”公孙珣似乎也只能如此作答了。

“我倒是不以为然。”

公孙珣猛地抬头去看对方,却发现暮色微光之下,对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二人对视良久,终于还是公孙珣忍不住先开了口:“愿闻文约兄高见。”

“袁本初固然有他的出色之处,但天下出色的人物难道就只有一个袁本初吗?”韩遂凛然笑道。“我韩文约自问也是一代人杰,为何不能是天下楷模?你们公孙兄弟也算是辽西俊杰,为何就不能是天下楷模?说白了,天下楷模这四个字,以及今日这三千宾客,八成还是因为他们袁氏是四世三公。所以说,真换成袁公路,今日这情形也是差不离的。”

公孙珣缓缓点头:“文约兄所言切中要害,只是,人家袁本初毕竟是从兄弟中脱颖而出,得到了上一辈的欣赏与认可……”

“真的是脱颖而出吗?”韩遂冷笑道。“两位袁公,尤其是周阳(袁逢字)公,真的特别看重自己这个小婢养的儿子吗?”

公孙珣此时已经不敢轻易接口了,天知道这并不熟稔的韩文约到底是怎么一会事?

“世家子弟,各司其职罢了。”韩遂没有理会对方的反应,而是自问自答,并从另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角度对袁绍今日的风光做出了解释。“袁氏三子,亦各有所切也……”

什么意思?

按照韩遂的说法,袁绍袁本初的这种出位,很可能是大汉第一名门,四世三公的袁家对下一代的角色安排,并没有什么偏向性在里面。

比如说,袁基是嫡长子,他的角色就是守户犬,职责就是要好好读家传的《孟氏易》,然后承袭爵位,学他叔叔袁隗一样将来当个尸位素餐的三公九卿;

再比如说,袁术是嫡次子,他就是要迅速的往上走,做最好的官,最有实权的官,而且越快越好,越早越好,与自己哥哥袁基一进一退,一急一缓,相互照应……很多人都说,袁公路三十岁左右就能做到超品大员,这不是没缘故的;

至于袁绍,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风险投资,甚至可能跟大部分人想的相反……他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因为出身的缘故,算是家族中的一枚弃子!

毕竟,这年头作为一个士人太出位是要冒风险的,须知道,上一位‘天下楷模’可是被宦官活活打死在监狱里的。

“但是这风险却不能不冒,”车子沿着护城河外面的官道不急不缓的向前,韩遂却忽然停下了话语。“公孙少君可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公孙珣早已听得入迷,此时骤然被问,竟直接脱口而出:“莫非是党人领袖缺位?!”

“妙!”韩遂猛地一拍巴掌。“正是如此,不想公孙少君也是个聪明人……那你可知道,之前党人的领袖都是哪些人?”

“党人中闻名天下的人物太多,但要说到领袖二字,我能想到的反而不多。”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公孙珣反而放开了。“若是说错了,文约兄不要见怪。”

“且试言之。”韩遂不以为意道。

“当今河南尹朱野之父,南阳朱穆,可算是昔日党人领袖?”

“朱穆宰相子孙,南阳巨族,且首倡灭宦,他不算领袖谁又算呢?这确实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党人领袖。”

“然后,三君之首,汝南出身的太尉陈蕃……这应当是最无争议的了?”

“这是自然,无需多言。”

“还有就是……就是上一位‘天下楷模’李元礼了,颍川李元礼应当也算是领袖人物吧?”

“李元礼是党人的名望所在,确实是一位领袖。”韩遂点头笑道。“就到这里为止吧……我实在是不曾想公孙少君是个如此伶俐的人物,心里竟然如此通透!”

公孙珣也笑了。

其实,二人对话中的关键并不在于这三人的姓名,而是这三位领袖人物的籍贯——南阳、汝南、颍川。

党人之论起于河北,但实际上撼动天下时却是靠着汝南、颍川、南阳三郡士人。毕竟嘛,汝颍一体,宛洛并称。

不过,话又得说回来,河南尹朱野的父亲,南阳朱穆在第一次党祸之后就忧愤而亡;天下楷模,颍川李元礼在第二次党祸后被拷打而死;三君之首,汝南出身的太尉陈蕃在九月政变中被拖入监狱中当场虐杀……自此以后,党人的领袖位置就一直空悬!

而既然是空着的,那任何人就都可以去争一争了。

比如,三世三公的弘农杨氏明显就有些蠢蠢欲动,关东的诸公,比如什么八厨中的几位啊,也有些不太安生……这时候你让汝南袁氏如何自处?说到底,杨赐虽然地位卓绝,但他毕竟是弘农人,是关西人,而党人的中坚一直都是汝、颍、南阳三郡的人物……大家翘首以盼啊!

而且再说了,上两次党锢之祸中袁氏的袖手旁观就已经引起了士人的巨大不满,再这么下去,真以为党人是露天茅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连高高在上的刘家人都不能无视党人,你袁氏就可以了?

所以说,主动也好,被迫也罢,除非汝南袁氏想要自绝于汝颍宛洛的士人,否则他们是不可能放弃这党人领袖位置的。

那么此时,这个小婢所生,又过继给了一个空门,还能力不错的袁绍袁本初,岂不是最佳人选?

真有一日事成,宦官诛灭,党人大兴,那袁本初自然可以让袁氏更上一层楼;若是不成,这袁绍‘无父无母,独占一门’,弃了也就弃了。

“这才是世家之道啊!”韩遂冷笑不止。“那杨赐但凡能多两个像样的儿子,哪里需要亲自上场?”

公孙珣闭口不言……实际上,他此时已经对韩遂的这种说法深信不疑了。

说白了,袁绍本人是否比袁术、袁基更出色,其实并无大碍,只要不是太差就行了;袁逢、袁隗是否疼爱,或者讨厌这个儿子其实也无妨,只要他们愿意把资源和家族名号给对方用就行了;甚至袁本初本人是主动还是被动,都没有太大关系……真正的关键是,自从那场血淋淋的九月政变算起,汝颍宛洛的士人已经被压制了足足七八年,他们如饥似渴,真的已经等不及了!

这个时候,必须要有一个能让大家团结一致的天降领袖!而袁绍既然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出色,那自然可以在第一天就接受李元礼的隔空传位,成为天下楷模!

“明白了吧!”韩遂看到对方良久不语,不免失笑道。“袁本初今日之事,本就是人家宛洛汝颍的士人在做戏与天下人看,你说你那兄长,一个边郡来的土包子,竟然真的为此事生气了?难道他不晓得,袁本初那地方,本来就没有我们边郡士人的落脚之处吗?!”

公孙珣盘腿坐在车上,弯腰朝对方行了一礼……因为他晓得,对方这是维护自己兄弟来了,而不是问罪。

“不过,你那兄长虽然愚钝一些,我却格外高看他一眼。”韩遂忽然又正色道。“彼辈中原士人,自视甚高,视我等边郡之人为无物,既如此,还不如学你兄长那样拂袖而去,省的受气呢!这一点,他比我韩文约强!”

公孙珣喟然长叹:“话虽如此,可是来时也曾有一位长辈提醒过我,说着内地,宦官士人互不两立,而我辈虽然出身边郡,却总得择其一而从之……如今这情势,总不能投靠宦官吧?”

“投靠宦官倒也未必。”韩遂依旧正色。“但也要在士人面前有所自爱……”

“这便是问题所在了。”公孙珣摇头道。“自爱须的有所恃。文约兄郎官期满,怕是马上就要外放回西凉了,届时握有兵马,自然有所恃。而我们兄弟,此番不过是入京求学……”

“这就是我要说与你的另一件事了。”韩遂也跟着摇头道。“你们兄弟非是无能之辈,恰恰相反,是能耐太多,以至于对自己产生误解,有了非分之想……你们能拜入卢公与刘公门下,并得到他们看重,已经是几个游学边郡士子能做到的极致了!再往后,真以为那些中原人会敞开大门视我等为心腹肱骨吗?”

话到这里,韩遂忍不住敲着车子的外檐提醒道:“须知道,吾辈边人,归宿终在边关,洛阳虽好,却实非你我用武之地!”

公孙珣赶紧再度屈身:“多谢文约兄指教!”

“指教不敢。”韩遂也喟然道。“我今日也是有感而发罢了。再说了,这天下纷纷扰扰,不知道什么时候形势就会变的晦涩难明起来,你我同为边郡出身,又如此投缘,不如做个结识,日后方便相见。”

公孙珣听到这话后实在是忍不住:“敢问文约兄,为何说这天下形势晦涩难明?如今这天下可是难得太平……”

韩遂闻言愈发无奈:“我也不瞒你,虽不晓得其他地方如何,但我们凉州一地,自大汉立国算起就羌乱不止,朝廷百年征伐,虽然每次都能勉强压制,但却从未根除。而且,去年我从凉州入洛,沿途所见,从金城到长安,几乎全被战乱掏空,流民满地,白骨露在路边都没人收拾……”

听到此话,公孙珣惊愕之余却也是笃信无疑。

惊愕是因为,他本来以为如河北那般表面安定、底下不堪,已经是末世之像了,没成想西边竟然已经把乱像摆到了表面;笃信无疑则是因为,西凉那地方毕竟是百年羌乱,三次大征,乱成那样倒也能理解……更重要的一点是,如今他心里隐约也有所准备,这大汉朝如此体量,若不是内虚外火一起来,断然不可能说倒就倒的。

“等朝廷诸公腾出手来迟早会安抚的。”心里如何想的且不说,但嘴上公孙珣却也只能如此说了。

“可笑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听到对方如此劝解,韩遂反而愈发愤恨。“但来到洛阳才发现,这群关东人根本不把我们边郡放在眼里。你们幽州还算好的,毕竟河北诸郡心里都明白,要是幽州边郡崩坏,那河北一马平川再无遮挡,可西凉……这群关东士人,不说去收拾人心,反而有人觉得西边有三辅之险,不如从容放弃西凉,割肉止血!”

“朝廷诸公不至于愚蠢到这份上吧?”公孙珣一时间竟然不敢相信。

韩遂也不答话,而是自顾自叹道:“自那日起,我便晓得,这祸乱天下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朝中这种自以为是的士人大员!”

公孙珣为之哑然。

洛阳城一般是二更宵禁,此时自然还算是为时尚早。而当车子经过城门咕噜噜的驶入城内后,天色虽然已经完全黑了,但挑着灯笼的豪门仆从、收起货物的摊贩、访人归来的士人车辆,反而正处于一个高潮,两人旋即闭口不言。

“是我失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看着车子即将到达自己所居的城西某处,韩遂终于再度开口。“若能快刀斩乱麻诛除宦官,想来中枢自然会上下通达,到时候陛下与朝廷诸公也会腾出手来收拾西凉……”

“谁说不是呢?”公孙珣连连点头,但心中却也忍不住吐槽,就怕等不到那天,这个大汉就已经‘晦涩难明’了。

车子咕噜噜的停在了韩遂居所前,公孙珣下车相送:

“今日多谢文约兄如此大度,不但轻纵了我们兄弟,还如此坦诚相待……”

韩遂立在自家门口,难免又多了几分神采:“今日之事你且放心,我自然会与袁本初一个说法……倒是辛苦你了,你兄长惹出的事端,反而劳累你躲到山上。”

“此事……珣深以为耻。”公孙珣颇为尴尬。

“无妨。”韩遂忽然上前一步,主动握住了公孙珣的手。

公孙珣一下子鸡皮疙瘩就起来了……往日都是他握别人的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握自己的手。

“你叫公孙珣是吧?”韩遂认真问道。“辽西令支人?”

“然也。”

“我乃凉州金城韩遂,字文约。”

“我自然铭记于心!”

“虽然之前有过两面之缘,但我只把你当成刘公与卢公的弟子,今日才算是真正记住你了。”韩遂闻言略显感慨道。“须知道,之前在北邙山上,我一开始只是被你兄长的豪气所激,动了我等边人同仇敌忾的心思,这才主动出头想帮你们抹平此事。不料,与你同车而返,相谈甚欢,却又知道自己小觑了天下人……袁本初此番夺取党人领袖之事,我也是在京中观察良久才恍然大悟,你一个未加冠的白衣士子,却能洞若观火,堪称是内秀了。而且现在想想,你兄长固然豪气,却又有失计较,反倒是你能忍一时之气,说不定将来前途更加远大。”

公孙珣赶紧低头口称不敢。

“兄弟皆如此,想来你们那个族弟公孙越也是不差的。”韩遂终于松开了手。“辽西一地竟然连出了三个俊杰,那幽州必然是要太平了,而西凉……也罢,日后再相见吧!”

公孙珣后退两步,拱手行礼。

双方各自回家不提,第二日,韩遂再度前往北邙山拜访袁绍。

韩文约西凉俊杰,又是这批郎官中的佼佼者,前途不可限量,再加上之前还有曹孟德书信大力称赞,袁绍当然不会视之为凡流。于是,他亲自从‘草庐’中出来,再度将对方迎接了进去。

双方寒暄完毕,当着众多俊杰的面,韩遂正襟危坐道:“此番前来,却是为了昨天那件事情,辽西的公孙兄弟于庐前愤然而去,我毛遂自荐前往问询……”

“哦?”话说,袁绍今年二十有一,确实生的相貌堂堂,而且四世三公,自幼养的一身贵气,此时虽然穿着麻衣,但却依旧显得气度不凡,俨然是党人选中的天生领袖。“不知此事可有个说法?”

“不知本初又想要个什么样的说法?”韩遂面不改色的问道。

“哪里是我要什么说法?”袁绍缓缓摇头道。“其实昨日你走后,逢元图(逢纪)曾对我说,这公孙兄弟乃是卢公与刘公共同的心爱弟子,也算不得外人,既如此,我也不是不能容人之辈,也就不计较他们在我母坟前失礼之事了。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昨日间听说他们兄弟走前还曾怒斥臧洪,说臧洪不过一童子……文约兄你想想,人家臧洪虽然确实刚刚束发,但此番前来吊唁我母亲,实无半分失礼之处,却横遭此辱。我袁本初若不能让他心平,岂不是让所有来访的俊才都心寒吗?”

“那本初以为该如何让这臧洪心平呢?”

“要我说,此事没什么可论的?”就在此时,一名立于袁绍身旁的文士忽然不耐烦了起来。“一事不烦二主,不如请文约帮帮忙,不拘当面或者摆宴,总归是让那辽西来的公孙兄弟去与臧洪赔个不是……”

“我却不以为然。”韩遂当即把脸一板。“那臧洪是个俊才,难道公孙兄弟就不是俊才了吗?”

这话听着就不对味,众人自然齐齐为之一滞。

袁绍正处于孝期,也不好强笑,只能勉力正色询问:“莫非这公孙兄弟也是难得的人物?”

“正是如此。”韩遂坦然答道。“昨日我未曾见到那兄弟中的最幼的公孙越,但是他的两个兄长,公孙瓒嫉恶如仇,豪气过人,公孙珣心思剔透,外华内秀……此二人,皆胜我韩遂远矣!再者,昨日之事我已经问得清楚,那臧洪固然是无端之祸,可公孙兄弟却也受了委屈,他们兄弟三人远道而来,却因为出身边郡,屡次受你袁氏奴仆小觑,三番两次不许他们进来,只是避让给其他高门大姓……如此‘礼贤下士’之法,也就是公孙兄弟度量过人,换成我,只怕要拔出刀来,当场血溅五步!”

草庐内一时鸦雀无声,唯独许攸几度张口却又始终不言。

良久,袁绍无可奈何,只能起身请罪:“不想此事是我失礼在先……只是事已至此,文约兄可有两全之法,让这公孙兄弟还有臧洪都能心平呢?”

“也有一法,就看本初有没有这个诚意了。”说着,韩遂竟然端坐不动,坦然受了对方的赔礼,如此这般,已经引得草庐内不少人怒目以视了。

不过,袁绍终究是‘天下楷模’,对方如此无礼他居然还是能耐得住性子:“请文约兄赐教!”

“此事简单。”说着,韩遂从腰中抽出刀来,倒持着就要递给身前的袁绍。“只需要从昨日负责引路的那几个袁氏仆从中挑出两个地位最高的来,然后一刀宰了,再把人头一个赠与臧洪,一个赠与公孙兄弟……此事自然无忧。”

袁绍看着递过来的刀把,既惊且怒:“文约兄莫非是在说笑?”

“我就晓得。”韩遂终于不急不慌的站起身来。“尔等中原士人,视我等边郡士子如无物,既如此,我也没必要在此处盘桓了。走前只有一言说与本初,此事我已答应公孙兄弟为他们了结,我辈边郡之人,一言九鼎!所以,若是本初心存耿介,还请你只罪我一人……告辞!”

说完,这韩遂也不理会草庐中人作何感想,竟然直接收起刀来拂袖而去。

“果然是边鄙之人!”

“无礼至极!”

“这种人怎么举得孝廉,又怎么被辟为郎官的,还西州名士?可怜我父兄自幼成名,却只能屈居在家,呜呼哀哉……”

“舞着刀子,吓唬谁呢?难道我等没有刀吗?”

袁绍叹了一声气,将义愤填膺的众人安抚了下来:“此事不必再提,说来,还是我袁本初德薄……”

“其实,此事倒也未必与本初你相关。”就在此时,忽然有人抗声反驳,袁绍回头才发现是颍川名士辛评辛仲治。“据我所知,韩文约郎官期满,说不定已经得了任命,即将离京。而他之前在京中颇受内地士人鄙夷,心中不满之下,难免借题发挥。”

袁绍恍然大悟。

“说到底,还是边人无德,不慕教化!”有人趁机再度鼓噪了起来。

“彼辈边鄙之人个个桀骜不驯,这韩遂如此,之前在草庐前咆哮的公孙兄弟也是如此……”

“此事……”袁绍刚要说话,却注意到平日里一直很跳脱的许攸,竟然站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不禁心中微动。“此事子远可有什么言语要教我吗?”

“本初。”许攸闻言捻须笑道。“我与那公孙珣情同兄弟,洛中人尽皆知,这时候哪里能有什么说法?需要避嫌才对。不过,诸位左一个边人,右一个边鄙……倒是让我想起了数年前的一件往事。”

“子远尽管道来。”多少年的旧识,袁绍哪里能不明白这厮是在装腔作势。

“七年前,大将军窦武窦公与三君之首的太尉陈蕃陈公联手。”许攸冷笑道。“一个以外戚领有朝政、兵权,一个以天下党人之首领袖士人、舆论,当时所有人都觉得灭宦如同杀鸡一般简单……可为什么一夜之间,身首异处的会是这二人呢?说实话,陈公当年八十岁了,仓促之间被一群狱吏所执倒也罢了,为何大将军窦武逃入兵营中,还是死无葬身之地呢?宦官就这么厉害,能够万军之中取窦公的脑袋?割了卵子,就武功盖世?!”

草庐中寂静无声,因为所有人都听懂了许攸言下的意思。

话说,当年‘九月政变’,外戚与士人联盟,宦官即便是拼死一搏也没能真正控制局势,就是因为窦武仓促中直接驰入了步兵军营与之相持。

到了这个时候,其实胜负还两说呢。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宦官假传君命,对当时刚刚回京一头雾水的凉州名将张奂下达了圣旨,说大将军窦武意图谋反,正在步兵营中鼓噪,要他速速平反。

张奂天下名将,平定羌乱的过程中更是被京中各路军马所景仰,所以他率领自己带来的五营士兵,以及宫中支援的虎贲、羽林两军,几乎是瞬间就把窦武的步兵大营给镇压了。

窦武无可奈何,只能自杀在营中。

事后,反应过来的张奂再后悔都晚了,只能拒绝宦官的赏赐,回家教授子弟,终生不再出仕!

但不管张奂如何了,随后数月,宛洛之间血流成河;随后一年,关东破家灭门者不计其数;随后七年,汝颍宛洛乃至于山东河北不知道多少名门士子遭遇党锢,空有家世、才学,却又只能在家闲居度日,老一辈郁郁而终,新一辈无处施展才能……话说,若不是都快被党锢憋疯了,哪里又来的袁本初一日间‘天下楷模’呢?

而且不仅如此,如果说张奂所为还算是一时蒙蔽的话,那另一位凉州三明之一的名将段熲,就是主动投靠的宦官了。这些年,段熲与宦官共进退,追索党人、镇压不满,一度出任太尉……压得党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那么回到眼前,许攸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们这些人聚在一起,是要做掉脑袋的事情,而想要成这种大事,就必须得拉拢边郡军事人才!

谁允许你们这么鄙视边郡出身的人物了?

“只是,当日张奂乃是使匈奴中郎将,而今日担任此职务的恰恰是那臧洪的父亲臧旻……”有人依旧是心不甘情不愿。

“非也。”辛评摆手纠正道。“若是这两年就要做大事,那自然是臧公优先,但两三年间真能成事吗?而若是一等五六年,怕就要倚重于这韩文约乃至于那公孙兄弟的‘用武’之处了。诸位,这些边郡士人,就算是拉不过来,也万万不能将他们推到对面去啊!子远所言,异常恳切,张奂、段熲,都是前车之鉴!”

众人彻底沉默,虽然在座的每个人都恨不得今天就能诛灭宦官……不然他们也不会对臧旻那刚束发的儿子如此礼待……只是,能聚在此处的终究还算是明白人,都晓得这一天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若非是子远所言,我几乎要误大事!”袁绍思索再三,只好勉力起身吩咐。“我戴孝在身,不便行动。仲治兄,请为我追回韩文约;子远,你持我的刀去,杀了昨日那两个引路的奴仆,并将他们的脑袋装入匣中分赠给臧洪与那公孙兄弟……并……并代我赔罪!”

“袁本初四世三公,隐居洛阳,广纳爪牙,天下侧目……或曰,后进众人,独珣与广陵臧洪方能与之抗礼也!”——《汉末英雄志》.王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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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空时代,拥有强大科技及个体力量的人类,发现了具有血气修炼系统的另一种智慧生命,于是,一幕幕的悲欢离合,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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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谋略天下之女配要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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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都说穿越好,到了那边能自带女主光环,可也有例外…顾向汝只是个长相普通的大学生,因为梦,写了一部小说,哭着哭着穿越到了自己写的小说小说中顾向汝是顾丞相最疼爱的女儿,和最不受宠的妹妹顾小小,不死不休!无奈,她的妹妹才是自带光环的女主角,而自己只是个要死翘翘的女配角!为了保命只好投靠了顾小小本想就此虚度一生,为什么自己那个早死的初恋是男主角?为了自己未了结的爱情,只好和自己女主角斗智斗勇斗感情阴谋诡计、风起云涌、波谲云诡…引出一个藏在小说里的秘密…最后被伤透心之后,浪迹天涯…卖卤肉、开饭店、开学校、办医院…闻名天下惹来腹黑皇帝、专情王爷、风流武林盟主、脾气不定的邪教教主等各方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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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独孤,也很幸福。我们都曾年轻,都曾勇敢,都曾认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或许他和吴雅雅就是那种,恋人未满的状态,明明心里有对方,却似乎只是一个淡淡的影子,既不想上前一步,也无路可退。他说:“留言板上的爱情誓言,或许在十年后,不过是一场幼稚可笑的游戏。”因为不懂爱情,所以总是无法对上时机,是电视剧里说的有缘无分吧。一个男人在你面前究竟能放下多少自尊,并不一定与对你的爱成正比,很多时候,这只是一种习惯。一夜过后,所有山盟海誓都将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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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梦影》是清代文学家张潮所著的随笔体格言小品文集。其内容丰富,文笔优雅洒脱。天上地下、行云雨露、花鸟草木、湖光山色,看似信手拈来,娓娓侃谈,实则深蕴理趣,令人遐思。本书在写作的过程中即得到清初120余位大学者和艺术家的赞赏和评点,影响极大,意义深远!
  • 爱上已婚女人

    爱上已婚女人

    今天跟往常一样,姜然午觉睡醒后,悠闲的煮了一杯咖啡,想让它涩涩的苦味唤醒身上每一个昏睡的细胞,随手拿起遥控器,漫无目的的随意乱播了一统,看看时间妞妞差不多该放学了。拿起车钥匙悠闲的渡出了家门。妞妞在她们这个城市一家私立幼儿园,这所幼儿园设施环境以及教师都是一流的,当然,收费也是一流的。她们一周只休息一天。早晚接送妞妞时,幼儿园附近的车位,是最令姜然头痛的事了。转了近两圈,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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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情前夫请走开

    【已完结,主要虐男主】“叶瑶,对不起。”一个男人弯下双膝,重重的跪了下去,“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别嫁给他。”叶瑶眸内满是冰冷,红唇轻启,“我们再无可能。”漠然转身,走向另一个温柔如水的男人。她爱他,却在他的一次次伤害之下,心灰意冷,转身离去。他发现自己的心时,后悔不已,却再也没有机会留住他那一份曾属于自己的幸福,孤苦一生。事先申明,虐文!虐文!女主亲妈,喜欢虐男主,不喜勿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