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几个男孩在河边了。
有拿着衣服搓洗的，有跪坐在河边石头上汏的，有泡着衣服正在谈笑的。
沈云轻轻地走过去，找了个地方缩着。
对于这里的男人来说，沈云的块头是很大的，所以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
“哟！丑儿！”一个穿着石青色衣服的男子叫着，“你也来洗衣服啦？”
霎时，从前的记忆瀑布般又倾回了他的心里。
对啊。他是“丑儿”啊。
怎么这不到半年时间，他就全忘了呢？
“哥，哥哥好……”他一点点挪过去。沈云出阁后，还从没有这样和别的男生交谈过呢，平时也都是妻君带他出去玩。
妻君啊……
“丑儿丑儿，你跟我们说说，你妻主是个什么样的啊？她好看吗？对你好吗？”有两三个男人凑过来八卦，不过大多数男生还是远远的坐着，不愿与他交谈。
“她，她很好看，对我蛮好的……”
“我以后叫沈云了……”
“哦。”
一小阵的沉默。
沈云瞧着他们的姿态，开始洗衣。
“这是什么啊？”
“皂，皂角。”
“我知道——你就这么拿过来的？”
“那是捣碎了泡水的！”
沈云的脸红透了，大家笑作一团。不远处，两个男人轻轻的笑着，其中一个问：“丑儿啊，你是怎么长得那么高的？”
“我，我不知道啊……”
“你妻主是不是老嫌弃你高啊？”那人看了一下他的脸。
嫌弃吗？“不，不嫌弃的吧？她比我高呢——”“你平时在妻主面前也是这么说话的吗？”“不，不是……”
“好啦，都别闹他啦。”说话的人是林村很漂亮的一个小公子，前年才“嫁”给人冯家村的富户。“云儿，是吧？”“嗯！”“你妻主很疼你的吧？”“嗯！”
“呐，你这么高，可不可以帮我个忙呢？”
“什，什么啊？”沈云有些欣喜，想帮忙。
“嗯……”冯氏眼睛一转，“我家要搬家了，你可以帮我搬些东西吗？”
“可以的！”
大家都欢快的笑了起来。
“我家就在……”
······
沈英从考场出来，又等了很长时间，沈云才过来。
沈英看着他气喘吁吁，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问：“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事……”他嗫嚅着。沈英眨眨眼，搭上他的肩：
“回家吧。”
回到家里，关上门窗，她又把手放在他的肩上，问：“告诉妻君，发生什么事了？嗯？你的前襟怎么湿了？”
沈云掉了两滴眼泪，抽搭了一下，没说话。
他害怕妻君生气，不要他了。
“别怕，告诉妻君，怎么了？妻君给你撑腰，啊。”
沈云开始哭。他倒进沈英怀里，抽噎着。
沈英就这么抱着他，拍他的背，感受怀中颤抖的一团，发着热气。这么呆了一会，怀里的人打了几个哭嗝，终于开始要说话了。
“妻君我错了，你别，别不要我……”
“要你，要你，我要我们宝贝云儿，什么时候都不扔下我们云儿——”沈英轻轻的哄着，目光如水般温柔，像是看着自己受伤的孩子。
“云儿，乖云儿，说吧，来说，怎么了……”
“呜……呜啊……嗝……嗝……我把妻君的衣服弄丢了……呜啊啊……”
“他们都骗我……”
“他们欺负我……呜呜呜呜……”
“是谁欺负我们云儿了？”
还是那温柔的语气，还是那温柔的抚摸。
沈英的眼色一暗。
“是谁啊？云儿？”怀里的孩子难受地哭着，再没有说话。
······
轻轻地擦去他的泪痕，把已经睡着的孩子放在床上，脱下鞋，盖上被子。
坐在床边，沈英把事情捋清楚了。
去洗衣服的时候，让人家给欺负了啊……
怎么自己一不在身边，他就会被人欺负呢？
这样可不行啊……
关上门。
“我出门了啊！”“啊！”
沈云在做梦。
梦见什么了……？
“哈哈！丑八怪！”
“快走快走，别看他。”
“唉呦，长这模样啊？不行不行，不收！”
“……”
“咳咳……”
“你还好吗？”
“妻君……”
妻君！
······
“你可以帮我搬些东西吗？我家就在——”
冯氏根本就是想戏弄一下他。沈云一走，他手指轻轻一划——“嘿嘿！”那几件衣服顺流而下，飘向远方。沿岸的男人们都笑起来。
沈云走了好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地方，他折回去，河边已经没有人了。
自己的衣服也没有了。
他还要接妻君呢。
在河岸找了半天，五件只找到两件，再不走，接妻君就晚了。
就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