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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大势归来

此番进唐家,她带着易念和林易,只说是易念一直跟随她的丫头,林易是她的表哥。

唐夫人千挑万选选了两个贴身婢女给她,青桑聪明伶俐,棠木武功高强,是唐将军派来保护她的。本来唐夫人还要在她住的钟灵院安排更多的婢女,她全都推托掉了,人多不便,唐夫人宠着她,便也听她的了。

凤韶回府的后几日,唐夫人除了整日来钟灵院看她,就是在忙活宴会的事宜。为了昭告安阳唐家找回千金,唐将军和唐夫人商量后便决定办一场宴席。其实也用不着昭告,唐将军本就威名赫赫,她回府后的第二天,官吏、王爷,甚至是皇上和宫中嫔妃都送来了厚礼。

宴会当晚,唐府的迎宾园早已宾客云集,安阳城内的达官皇族都已到来,纷纷都极为好奇的想看看那唐家小姐如何,其实最主要的是,唐观是手掌兵权的大将军,安阳最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谁都想正好趁此机会巴结巴结。

凤韶身着水青色衣裙站在唐夫人身后,略施粉黛,气若幽兰,众人不得惊讶,原想着从外认来的也就是个普通人,可凤韶身上却透着高冷的气质,跟他们想象中不知在何处长大的普通女子完全不同。

凤韶安静的跟在唐夫人身后,行为举止都得体有为,像是在宫中受过嬷嬷教导似的。小时候娘亲总是会陪着爹爹一起出征,所以她经常被送进宫由姑母照顾,在宫中生活自然要学好规矩举止,她自己也未曾想到,那些东西今日竟会派上用场。

“唐将军,真是要恭喜了。”她无意间抬眸,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心下一颤,有些失了神。

慕伯如!真的是他!她怎么会忘了这幅面孔,那被火光照亮的深夜,带头屠杀凤家军的将领就是慕伯如,她永远都忘不了。而慕伯如也因为剿杀凤家军立了功,从原本只是个官从三品的臣子,被加封为正一品的太尉。

可当真是苍天无眼,五万条人命,鲜血淌满了整个山谷,而主持那次大屠杀的人,却好好的站在她的面前。

唐将军回复道:“多谢慕太尉。”凤韶拼力忍住颤抖,忍下重重的杀气,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站在慕伯如身后的是他的儿女,大公子慕澈,二公子慕安,三小姐慕颜。慕伯如还有一个小儿子,比凤韶大两岁,可是年少时便患有隐疾,一直不在安阳城,这么多年都居住在隐浮山疗养。

女子本就好心生嫉妒,慕颜听闻了不少人夸赞这个唐家的新小姐,本就不乐意,一近了瞧着看的确气质非凡更是不开心,努努嘴轻蔑的瞥了一眼凤韶。

看来这位慕小姐还是和以前一样目中无人,以往在宫中,慕颜仗着自己的姑姑是皇后便使劲了法子欺负凤韶,到皇后面前却又演成是凤韶欺负她。因为她们,凤韶和姨母没少受欺负,她怎会不记得?

慕颜故作关心的问道:“不知唐小姐在回到唐家之前,在何处生活?”声音不大不小,又因为别人都想多知道些八卦,目光便都聚集在她身上,静待她的答复。

凤韶的过往自然由白楼安排好了,只说是生活在书香家世中。她不冷不热的回答道:“曾被柳州的元老先生收养,前段时间来安阳寻亲。”众人不禁感叹,这位元老先生可是当今圣上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博才人物啊。

说来话长,元老先生是天下著之的博学者,曾辅佐过先皇,亦是宣帝还是皇子时的老师,后来八子夺嫡,元老先生无声退隐,迁去柳州生活。元老先生一生无子,只是收养了几个孩子。因元老先生与白楼玄庸长老颇有交情,此事便是玄庸帮她办的。

慕颜继续为难道:“听闻唐小姐入京之后久住在华悦楼附近,那里可多有酒楼花楼的呢。请恕我直言,若是唐小姐洁身自好,又怎会住到那样的地方去。”慕颜只说了一半,剩下的留人遐想,让人猜想凤韶在没回归唐家之前,是出入花楼酒楼的。

凤韶听着下面的议论纷纷毫无动容,冷声说道:“我是出自元老先生的教诲,自然习承了元老先生的遵训和品行,慕小姐此言是在质疑元老先生的品性吗?”

慕颜一愣,她原本就是想让凤韶下不来台,没想到这唐家小姐还是有点嘴上功夫。她不服气的要还嘴,慕伯如当即瞪了她一眼拦住。慕伯如自知元老先生是天下人都为之敬重的,若是因此传出去他萧家不尊敬元老先生,那真是要受万人指点了。

慕颜看父亲凶狠的眼神,只好不再说话,退回一旁。

凤韶微微一笑,借着这个机会不只是挫挫萧颜的锐气,以后也不会再有人质疑她的过去了,反而会因为元老先生尊重她几分。

慕撤护妹,自然开口道:“家妹好心询问关心唐小姐,唐小姐何必咄咄逼人呢。”慕安却是饶有意味的看着这位唐小姐,她的反差太大,此时这般强势的她可与那日他在城郊见到的她大相径庭。

凤韶无意间对上了慕安的眼神,又很快的移开了视线,随即垂眸淡漠的回道:“我只是回答慕小姐的问题,慕公子就觉得我咄咄逼人,可若是我不回答,慕公子又会觉得我不懂礼数,那以后还请慕公子教教我该如何做,可好?”

宴席上已停止喧哗,早有闻唐家和萧家势不两立,相互抗平,如今看到唐家和慕家的小姐在如此场合便话语针锋相对,众人也是心里知了一二了。

慕伯如见唐将军和唐夫人丝毫没有为了要圆场而责问风韶,场面尴尬时,唐锦华走上前站到风韶身边,开口道:“家妹才认祖归宗不久,有些礼仪不周到,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慕兄,还望慕兄见谅,还请慕兄莫要在家妹的迎回宴上为难家妹。”

慕撤脸色黯了暗,唐锦华的意思表明了是他们慕家为难她,但唐锦华语气十分客气,他怎么回复都不对。慕伯如此时才打圆场道:“孩子们之间许是有误会,不过这锦韶刚回来,这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好好相处。”

唐将军也是官场沉浮了数十年,自然懂得交往之道,便也顺着台阶下了。起码现在,唐家和慕家不能明着撕破脸。唐将军笑着回应慕伯如,说道:“是啊,让孩子们以后多相处就好了。”

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众人也没太放在心上,都继续饮酒作乐。不过慕颜和凤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她带着婢女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待着,婢女看自家小姐阴沉的脸色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慕颜怒道:“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贱胚子,竟然还让我下不来台。我看她就是从花楼里出来的,说话一套一套的,嘴上功夫那么厉害!”

尹鸢不喜迎宾园的喧哗,便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自己闲逛,恰好听到了慕颜的话,难免抱不平,她给婢女元香使了个眼神,元香会意的装作不是故意的撞了一下慕颜,慕颜吼道:“哪个东西这般不长眼!”

一看是个婢女,二话不说的就打了她一巴掌。尹鸢没料到慕颜会动手打人,连忙走上前道:“你凭什么打人,她又不是故意的!”

慕颜傲声道:“我一个贵族小姐还打不得一个婢女了吗?”说罢,萧颜一把抓住尹鸢不让她挡着,随即让她的婢女去打元香,慕颜正没地方撒气,看着这一幕不由乐得。

凤韶一直跟着唐夫人应酬,刚闲下来时,易念匆忙的走近她身边,低声对她说道:“尹小姐和慕小姐在后花园起了争执。”尹鸢的父亲是尹寻尹丞相,当年也是尹寻和凤平、宣帝结拜了兄弟,后来宣帝登基,将誉阳长公主嫁与尹寻,生下一儿一女,长子尹霖,幺女尹鸢。

凤韶冷眸微眯,道:“先别声张,我们去看看。”且不说慕颜是她的死敌,尹鸢和大哥唐锦华青梅竹马,订婚的事也是指日可待,她无论如何也要管了。凤韶悄悄离席,带着易念走了过去,只见慕颜的婢女正掌嘴元香,尹鸢力气不足怎么都挣脱不开慕颜。

她走上前去,那婢女正举起手要打元香,凤韶一把抓住她的手,那婢女愤怒的回头喊道:“谁敢抓我!”话音刚落,凤韶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那婢女捂着脸颊,怒视着她,说道:“你凭什么打我!”

凤韶扬头冷声说道:“打你怎么了?我还要选日子不成?再说了,我是唐家的千金,怎么还打不得你一个婢女了?”

那婢女的气势丝毫没有减弱,怒声道:“我是慕小姐的人!就算是有错也是我家小姐来责罚,要教训也轮不到你吧!”

凤韶冷笑,道:“说得好!那元香是尹小姐的婢女,要说教训,也轮不到你一个婢女教训!”那婢女一时语塞,向慕颜投去求助的眼神。

慕颜放开尹鸢,走上前去,讥讽的说道:“唐小姐好生厉害啊。”

凤韶将尹鸢护在身后,道:“彼此彼此,我和萧小姐比起来还差得远呢。”

慕颜看二人都站在湖边,忽心生一计,她朝站在凤韶身后的婢女使了个眼神,那婢女猛的伸出手推了一把凤韶,易念何等功夫,她反应极快的拉住凤韶,又绊了一下慕颜,只见慕颜跌落进湖水中。

尹鸢急忙拉过凤韶,关心道:“没事吧?”

凤韶此时才看向尹鸢,见她温柔善良,只放心了大哥的这份缘分。她笑着摇摇头,慕颜的婢女妄图闹大,高声在喊:“来人啊!小姐落水了!小姐落水了!”

慕颜长得漂亮,在外更是装出柔弱的样子,不少也有公子为她倾心。一时间宾客园里的人都过来了,慕颜也被下人用杆子捞起。凤韶走上前,表面是关心她,实则阴厉的看向她说道:“你想装柔弱委屈说我欺负了你,那我就一定会将这个名头做实,不信你看看。”

慕颜看着凤韶的眼神更为愤怒,她本想让凤韶出丑,没想到自己成了落汤鸡丢尽脸面,她喊道:“唐小姐你为何要推我!”

客人都聚集于此,议论纷纷。凤韶收起冷笑,抬头看向众人开口道:“还请诸位给小女评评理,锦韶与慕小姐今日初识,又何来恩怨之说,我为什么要推慕小姐落水,以至于搞砸自己的迎回宴呢?”说着,她露出委屈的表情,继续讲道:“我倒想问问慕小姐,我与你只是初相识,慕小姐对我哪儿来的这么大敌意?方才在席上出言不逊为难我,一计不成竟还不惜自己掉水中冤枉我。慕小姐,我到底何处惹了你,锦韶若真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你直说我给你赔个歉礼就是,只请你不要再为难我了。”

唐锦丰适时地附和道:“是啊,慕小姐为何频频针对家姐,竟想让家姐在如此重要的迎回宴上出丑!”

唐家姐弟的一唱一和让慕颜愣住,她不知道为何凤韶三言两语竟让众人都相信她的话,在她犹豫之际,慕澈听到了消息刚赶过来,他尴尬地走上前,打圆场道:“不好意思诸位,都是误会,误会。”

后来大家都散了,凤韶抬眸环看四周,却不见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刚才她明明感觉到有人一直在注视她的。尹鸢拉了拉她的衣袖问道:“你在找谁?”

凤韶摇摇头,说道:“没什么,我们回宴席上吧。”

迎宾园内,一黑袍少年坐在案前饮酒,容貌气宇皆不凡。他把玩着酒杯,听尹霖说道:“你倒是在这里躲清闲,人人都跑去后湖看热闹了。”

步临风一口饮尽,回道:“那你这个最该去看热闹的人怎么跑我这来了?就放着你妹妹和慕小姐在一起,不怕她受欺负?”

尹霖坐到他旁边,自己倒了一杯酒,说道:“就尹鸢那伶牙俐齿的,也就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不过听说有唐小姐去护着我妹妹,我就更不用担心了。”

步临风饶有意味的勾了勾唇角,他想起那日他在华悦楼看见的女子,恩威并施,三言两语就能解决难缠之人,他已经许久没见过这样有趣的新面孔了,所以当时他就多看了几眼。而现在他没认错的话,那个女子大约就是此时的唐小姐,即便那张面孔在他的印象中略有模糊,但是她身上难掩的戾气的确是独特的。

步临风看向远处回来的凤韶,若有所思的说道:“嗯…最伶牙俐齿的,应该是她吧。”

...

是夜。

林易与易念疾步同行,林易焦急的问道:“今晚不是韶儿的迎回宴吗,好端端的,她怎么如此突然?”

易念如实回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宴会结束后她只说乏了要早点休息,一早就禀退了院里丫鬟,亥时她忽然叫我,让我去召集楼里所有人手,我觉得不太对劲,所以过来跟你禀一声。”

待他赶到时,院子里的确空无一人,林易连忙推门而入,只见凤韶平静的端坐在桌前,随即他递给易念一个眼神,易念点点头后关上房门守在门外。

林易喘匀气息,落坐在凤韶身旁的圆椅上,他已然看清楚她锋利的目光,他问道:“你召集白楼所有人手做什么?”

她毫不掩饰的对上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杀、人。”

林易紧张的看了一眼门口,又转回头压低声音道:“你要杀什么人,弄这么大阵仗?!”

“慕家,灭门。”

“你!......”林易一顿,他意识到后连忙缓些态度,而后拉起凤韶的手,沉声道:“韶儿,我们都忍了这么久了,七年了,七年我们都熬过来了啊!你...你现在一旦出手那就容易打草惊蛇,甚至...甚至你可能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我不怕!”凤韶打断道,她甩开林易的手倏然起身,高声喊道:“我根本就不怕把我的命搭进去,只要能杀光他慕氏满族,我什么都不怕!”

“好...好,不怕,不怕,韶儿,你冷静点,好不好......”林易连忙先安抚她道。

“易哥哥,你今天看见了吗?慕伯如、慕澈,还有其他慕家的人,他...他们....你看他们过的多好啊,锦衣玉食,人前显贵。那我们呢?这六年里,我们是怎么过的!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这么不开眼,我总做噩梦惊醒的时候,我在生死边缘游荡的时候,而他慕家人在受恩宠享福乐!”

凤韶彻底情绪失控,她抹去忍不住溢出的泪,“昨天易冥告诉我,孔嬷嬷去了。我一开始还不能接受,明明我前几天还见她无恙,怎么...怎么会突然死了呢?后来我才想明白,她原来是一直坚持到现在才死,她是在等我们啊,等到了消息,执念断了,自然也就走了。你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我娘亲她...她...她是被慕澈活活勒死的,活活勒死的啊!到现在西肃还有五万冤魂不散,那么冷的地方...我们的亲人都死在那里,别说身首异处了,就连尸骨都不能收。”

林易听着她诉起过往,那些血腥的画面仿佛也浮现在他的眼前。凤韶泣声道:“我以为我能忍的,可是我今天看见他们,我...就...我就做不到了。我恨了这么多年的人,明明最应该千刀万剐的人,他却好好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我真的忍不了......”

林易揽过她,而她颤抖着身体躲在他的怀里无声痛哭,他轻声哄劝道:“我知道,我也理解,可是韶儿,我们必须得忍,不然我们这六年里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这里是安阳,不说慕府布了多少护卫暗卫,即便我们屠府成功了,那还有太子和皇后呢?慕氏这么大的一个家族若是以暗中手段无人生还,动作这么大,难道皇室就会善罢甘休吗?”

“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他萧氏欠我们的命,定会让他们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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