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尚暗，屋内燃着的水罗金香叶，在冻鼎青花盘枝熏炉中吐露着他的芳香，黑漆梅花纹的案几上放着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里面插着前几日慕颜剪枝的胭脂云梅，夜里未关的窗棂上琉璃晶莹的冰凌已经有三寸长，他揉了揉有些刺痛的额角，脑海里有细碎的片段一闪而过，这几日日日贪杯饮酒，仿佛总在同一个人讲话，醒后却又完全记不起那个人的样子，向身边的下人问起也无人知晓，如同月余前那一晚他痛极才会脱口而出醉生珏，宿醉后一无所知，潜意识里混沌不清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苏墨坐在桌前倒了一杯茶水，芙蓉白玉杯里浅碧色的茶水在他的指尖荡起清浅的波纹，平日里这个时候慕颜应该已经来找他学些强身健体的招式了，苏墨蹙了蹙眉尖，从乌木雕花刺绣屏风上拿起深紫色暗纹滚金边的牡丹貂裘披在身上，寒雾湿气略重他推门顺着回廊往颜居走去。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梅园里往日开的正盛的红梅都覆上了厚厚的白雪，沉甸甸的压弯了枝头，两三个丫鬟穿着葱绿色通袖袄，梳着双丫髻从他身边经过忙俯身道:“右相。“他摆了摆手示意离开，抬眼便看见她们羞红的脸颊和明媚透亮的眼睛，那里面是对求而不得的渴望，人性本薄凉。
颜居门口与往常不同，没有守夜的丫鬟屋内也无一丝烛光，苏墨敲了敲门无人应响，沉默片刻便回身离去。
“二弟，是你么？“
苏墨闻言推门而入，看见坐在黑漆彭牙四方桌前的苏陌然，他穿着宝蓝底鸦青色万字云梅团花锦衣静静地坐在那里，本来黑暗的屋内因为半推开的门而照进些许天光，青丝玉簪，温润俊秀。
“你来找阿颜。“
他轻轻抬手点燃了案几上的莲座花烛，明晃晃的烛火在梭然穿堂的寒风里发出嗤啦啦的声响。
那张脸如同记忆里一样波澜不惊沉默寡言，他站在黎明破晓的寒雾里，周身都是浓重的紫衣，压抑冷寒让人望而却步，金色的牡丹大团大团的盛开在袖口衣角，仿若暗夜灵魅的纹路顺着腰线一直蜿蜒而上最后在衣领开出半朵花骨来。
“阿颜是你的妻子。“
他慢慢开口。
“你要好好待她。“
苏陌然凝视着眼前的人，他素来冷清，不肯多说一句话，便是朝堂之上亦能闭目不言，指尖轻轻击打着桌面，他抬首继而轻语：“朝堂风云诡谲这么多年，我差点忘了，你本不该是如此的性情，天纵惊艳的右相，终归还是……“
他没有说下去，可苏墨已然知晓。
衣袖扶风，脚步乍响，长廊外宫灯燃烛而明，苏墨重重的倒倚在门边，眼前仿佛红衣蹁跹，一来一去是两张不同的脸。
巫蛊弑帝一案轰轰烈烈开始却悄无声息的结束，坊间茶肆里却流传开来慕若和苏墨爱恨纠葛的情事来，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慕若在听过这些传闻后，正裹着狐裘让墨红这个小丫头给她在手背处绘一朵海棠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