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庭大军在乌江渡首战失利之后,表现出极度的耐心。在蹇总兵看来一场声势浩大的战斗死伤几百兵勇完全在情理之中,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朝庭大军花费了半月之久的时间打造的竹筏、搜寻来的懂水性的劳工竟让叛逆捡了便宜,他甚至在想这原本就是对方的计谋,让那些懂水性的人有意让他们抓住,是有意破坏他的行动的。
蹇总兵能坐上总兵的位置,自然也不是徒有虚名,审时踱势之下,干脆从朝庭军队中挑选出初通水性的人员,在龙溪附近的小乌江进行实战训练,期待假以时日可以二次渡江。如此一折腾,时间又过了一个月,朝庭的水兵训练可以说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各种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在实战训练与预演中都列入科目,直到蹇总兵亲临演练场检阅验收方才结束,随后便进入战前准备。
第二次度江不仅有竹筏、还有木筏,可谓准备的十分周密,木筏是用碗口粗的杉木用铁钉钉制而成,其牢固程度是竹筏无法比拟的,可木筏也有它的不足之处,重量和灵活度都不如竹筏,如果对岸有牵引使用起来木筏的作用便会大大加强。
杨头领始终关注着对岸的一举一动,对岸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做了详细的分析。杨头领知道对岸一定是在暗自用功,朝庭大军不可能遇到困难就退缩的,即便碰个头破血流只要没有全军覆没就会有再一次的进攻,这便是所谓的王权不容侵犯。杨头领让人暗自打探,当得知朝庭军队在小乌江加紧囚渡训练,心里暗自好笑。水性可不是三日五日可以练就的本领,再者上次号军没有动用火炮,全因竹筏上面有当地的劳工,怕误伤了他们,这次如果对方全换成了自己的人马,火焰山的火炮阵地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朝庭军队第二次准备渡江是在端午时节,正是贵州山体发水的季节,乌江河水一天天见涨,水位不断上升。乌江两岸多悬崖峭壁,上下游落差较大,江水会因水位上升而加快流速,这给渡江增加了难度。可打端午节后山洪随时发生,江水的水位会一直保持到八月之后。蹇总兵自然不能让一条乌江就把自己堵在了南岸。于是发起二次强渡。二次渡江依然由三十支木筏、竹筏组成,一次可以渡过五百余人,吸取上次的教训,考虚到过江之后会有一场恶战,这次渡江除参加训练的水兵之外,其余兵勇都是从各旅团抽调的精兵强将。
每艘竹筏上面都插上了许多代表王权的旗帜,一来壮大声势,二来靠旗帜遮挡可以扰乱对方箭手的视线。渡江队伍早上八点就发起了攻击,竹筏上的士兵人人手势刀剑,用盾牌护身,只要竹筏一旦在对岸登陆,竹筏上的士兵便可以一当十的与对岸号军发生激战,而后缓的竹筏、木筏便会紧随着渡向对岸,蹇总兵推算,只要有一千兵士渡到对岸,就可以完全控制对岸码头,吸引住对方的注意力,后续部队就可以源源不断的渡过乌江,过江就意味着讨伐、进剿就有了突破。
朝庭军队出发来到江心,对面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如同对岸根本就没有人驻守一样。即便是埋伏的弓箭手也没有发出一支箭。蹇总兵见此情景突然紧张起来,猜不出对手是何套路。直到竹筏驶过江心的位置,火焰山上的十几门火炮一齐向江心轰炸,土制火炮的威力并不小,十几门火炮同时发出,只见江中的竹筏、木筏倾刻之间散落成若干竹木,筏上的士兵有的掉入江水之中,有的紧紧吊住那些散乱的木竹,其中有两艘竹筏受损较小,船上的水兵趁对手装填炮火的空隙,拼命往对岸滑去。由于受刚才炮火打击,加之洪泛期江水流速湍急,两艘筏船没能准确的靠在对岸的码头位置,而是下行了一里路之远才靠岸。
渡口往下一里路是峭壁,竹筏虽然靠岸了,可竹筏上的人却是无法正常登陆,只好靠岸边陡峭的山体往上爬。蹇总兵从望远镜里看到朝庭军队先头部队靠岸的情景暗中生喜,心想只要有人靠近对岸突破乌江就有了希望。可当这些兵士弃筏上岸的瞬间,早就埋伏在峭壁之上的号军发起了居高临下的打击。一时间滚木、碎石、火球衣之类一齐向攀岩的兵士袭来,只有遭架之功无还手之力,经过一场完全不对等的激战之后,攀岩的士兵纷纷被击中落入江中再也没能爬起来。蹇总兵见此情景痛心疾首恨不欲生,精心准备一个月的第二次渡江又被号军粉碎。
朝庭军队连续两次遭遇失败,自然加剧了蹇总兵对号军的憎恨,发誓一定要突破乌江将匪军斩尽杀绝,否则不足以平民愤,不足告慰在两次战役中拪牲的士兵。可两次精心策划的行动失败对朝庭军队队而言也是元气大丧。尤其是死在第二次的水兵都是精干的队伍,是朝庭军队的精锐部队。因此,在队伍中有了一种厌战的情绪,谈度江而色变,犹其面对神出鬼没有对手,两次渡江的兵士全军覆没,除知道对方火炮阵地外,却还没有发现对手的任何踪迹。蹇总兵真正的怒了,他立即差人往平越府,要调集重炮部队火速前来征援。
其实,蹇总兵自己也知道,从平越到乌江三百余里,即便是部队行军也花了五、六天的时间,如果是运送辎重火炮过来,山路弯弯肩挑背扛,没有个十天半月是无法完成的。蹇总兵做出如此决定纯属无奈之举,也是在狂怒之下的不清醒的决策。冷静下来,蹇总兵不得不思考另外的对策。乌江上游的构皮滩、袁家渡这两处渡口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作为带兵打仗的蹇总兵而言自然不可能不晓得。蹇总兵也断定号军在这两处渡口都有重兵把守,要想渡江可谓比登天还难。可蹇总兵没有退路,勇猛是军人的必然选择,策略却是指挥者必须的心机。有时,作战是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之中寻求一念之差的转机。
蹇总兵一边让守军在乌江岸边依然做出不懈努力,锲而不舍地重振旗鼓,打造竹筏准备再次强攻,一边却派出探子沿乌江往上游察看地形,希望能够寻得一处哪怕是可以偷渡的所在。无奈乌江打从乌蒙山发源以来,都是在高山峡谷中穿行,两岸山高坡陡极为险峻,难得的几个渡口便成了兵家必经之下。探子前来报告说无处下手,却有一个还算是好消息报给总兵。镇守袁家渡的一位头领是蹇总兵当年的老部下,名叫顾少贵,如果能够私底下与他取得联系,让他作内应袁家渡可破矣!
蹇总兵对顾少贵印象不是太深,好像记得是有这么一个人。就凭是自己旧部下而贸然与其联系,人家未必就卖你的账,必竟如今大家分属两个敌对的阵营,自己在平越的事即便不是当年的老部下也都知道,知道而没有前来投奔,说明对方并不认可自己或不认可自己所在的阵营。蹇总兵对探子的报告不以为然。只是详细寻问了构皮滩渡口的情况,当他得知镇守构皮滩的是余晚亭、黎名斗时,却有了些兴趣,蹇总兵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臆。于是蹇总兵让人重点对构皮滩的地形做全面的了解,同时对余晚亭、黎名斗二人展开打探。
余晚亭的情况很快查清楚了,一个很有能耐的社会中人,打小就在乌江边长大,论水性论圆滑余晚亭都十分出色,可在作战方面却没能发现余晚亭有什么过人之处。黎名斗的情况几乎一片空白,只知他是罗卜汝人氏,是罗卜汝黎姓族人推举出来的头领,许多人都不是很认同他,以为他主要靠的是家族人多士众。探子还打探到,在构皮滩镇守的两波人马几乎是轮值的形式进行,每两天轮换一次,余晚亭的部队值守时,黎名斗的黎家军便退回江边的营地里休整。余晚亭是乌江通这一点蹇总兵不敢忽视,可黎名斗与之相比较起来就显得有些欠缺了。蹇总后似乎获得了启发,暗中召集部分人马悄悄往构皮滩方向移动,移动的部队捎带上竹筏材料,到达构皮滩之后再组装起来,只等对岸黎名斗的部队轮值时向对岸发起进攻。
吸取大乌江渡口的教训,蹇总兵这次的行动不显山不露水,让对岸发现不了一点动静,并且选择在夜间偷渡。夜里能见度低,即便是对岸有火炮攻势,也很难瞄准目标,再者构皮滩渡口靠猪穿孔的位置正好是乌江一个转弯处,与真正的构皮滩渡口有一里左右的距离,极为隐避。蹇总兵派遣了一百余人,是从各旅团挑选出来的,一旦进入对岸,这支力量可不能小觑。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午夜子时便发起了进攻。当时是下弦月的日子,午夜时分月光微弱却在江面印出光亮,正好照引队伍行驶。
三艘竹筏从南岸往北岸驶去,江面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黎名斗的部队值守,黎名斗几乎不休息,尤其是晚上,他知道晚上的时间正好是偷渡的最佳时间。这日入夜,黎名斗似乎有某种预感,怎么也睡不着,坐在营帐之中,将火盆里的茶煮了又煮,捣腾得整个营帐之中都是茶的味道,醇厚而香郁。子时刚到,黎名斗走出营帐到江边察看,嘱咐守江的士兵夜间要打起精神,不要留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
构皮滩渡口水势稍显平缓,江面却比大乌江要宽许多,猪穿孔的山顶是可以睃巡整个江面的,而猪穿孔是一个天然的洞穴,乌江水位高时水会溢入洞中,因上游曾有牲口顺水冲入洞中而得名。黎名斗与余晚亭在部署防务时把猪穿孔作为一处重要的观察哨,同时也是埋伏重兵的地方,洞中可容纳上千人,洞中之人可以尽情欢悦,闹腾声却让江水的泡哮声所掩盖。黎名斗从渡口往上走时,突然发现江面有竹筏在异动。他不紧不慢,当确定是对方偷渡时,立即将信息传递给蹲守在洞中的兵士,要他们做好准备,一旦有敌人靠岸就让他有来无回,如数斩杀之。
朝庭军队的竹筏驶过江心,眼看离成功近在咫尺。黎名斗旋风般腾空而起,在奔腾的江面之上如履平川的向对方竹筏划过去,对方并没发现有人向自他们袭来,依然聚精会神的盯住对岸,突然见江水中狂风大作、乌云压顶,一阵龙卷风把三艘竹筏卷入其中,倾刻间竹筏被撕裂成碎片,竹筏上的兵勇全都落入水中。朝庭兵勇全都懵了,不知风从何起,许多士兵虽略识水性,但在突如其来的震撼之下不知所措,跌入江中成了水鬼,有的几番挣扎之后拼命朝就近的猪穿孔山头而去。谁知岸上早已经有人等候他们多时了。
黎名斗收验翻江倒海的法术,退回猪穿孔的洞中。见洞中蹲守的将士把从水里捞起来的朝庭兵士严加盘问,这些士兵有三十余人,因跌入江水之中,端午时节的贵州夜间还有几分寒凉,又受了惊吓,冷得索索打抖。黎名斗最恨朝庭军队,他留下两名继续询问,其余的被俘人员让属下悉数斩杀扔入江水之中。号军兵士们看了,心里有几分胆寒,不曾想平时不声不响的黎头领竟然如此冷血。
余下了两人见同伴全都被斩杀,连忙跪地求饶,希望黎头领高抬贵手,并将蹇总兵的此次行动计划合盘托出,并愿投在黎头领旗下效犬马之劳,目的是换取生的机会。黎头领见对方提供不了什么更有价值的情报,朝手下做了一个手势便扬长而去。黎名斗走到洞口,听到洞中传来两声惨叫。
蹇总兵精心部署的第三次渡江又一次失败,从此后,他再也不敢小看号军中那个叫作黎名斗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头目,他的冷血是自己这个杀人不睫眼的军阀也不敢相提并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