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氛围有些诡异。
不论是王玄一、齐守本、赵玄宰、徐逸仙这几位岁数最大的老君观师祖，还是那些来看热闹的三代弟子，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谷念指在老君观几位师祖里排行第四，观里的弟子们都知道，这位四师祖不大喜欢说话，而且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在他们眼里有些神秘。
不仅如此，谷念指在他们师兄弟几人里，是唯一一个没有收过徒弟的人。
以前王玄一找他谈过很多次心，希望他可以为老君观的持续发展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但事到如今，谷念指仍旧没有收过一个徒弟。
王玄一曾经为这事头疼过好些年，可实在是无计可施，每次他对谷念指提出收徒要求的时候，谷念指都会答应的很爽快，然而他拒绝收徒的理由也叫人无法反驳，没有能让他看上眼的好苗子。
到后来，王玄一也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总不能逼人家收个不喜欢的人做徒弟不是？
另外，谷念指不收徒也有一些客观原因，比如他很少下山。
下山少，意味着接触的人就少，那么他就很难像其他人那样，在山下找到心仪弟子。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可选择的余地十分有限，基本就是前山那些待满五年的人。
能在前山待满五年的人本来就寥寥无几，那么谷念指时至今日都没有收徒也就在意料之中。
可今天他居然站出来了，怎么能不叫人意外？
何况他要收的，是一个只有中人之姿的少年。
不只那些二三代的大小道士们想不通谷念指为什么要这么做，就连王玄一这几个跟他做了好几十年师兄弟的老道士也想不通。
王玄一朝李青石看了一眼，心想莫非老四是看这小子面子？
这念头刚冒出来又立马被他否定：在收徒这件事上，老四连我的面子都不给，这小子脸有那么大？
围观的大小道士里有些留意到王玄一看向李青石的目光，一瞬间如醍醐灌顶，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位叫杨初一的少年跟小师叔祖可是好朋友，四师祖这时出头，多半是受小师叔祖之托。
想到这些后跟身边的人交头接耳一阵，然后广场上所有人脸上就都有些了然。
何清流当然不会这么想，因为他清楚得很，受小师叔祖之托的是他，所以此时他脸上仍旧有五分惊讶，五分茫然，他觉得四师叔祖脑袋是不是让驴屁股给夹了，中人之姿的也收？真是饥不择食啊！
他瞅了瞅李青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青石看着场间笑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四师兄慧眼如炬，发现了初一身上的过人之处。”
对于眼前这一幕，他也有些意外，但他意外的不是有人肯收杨初一，而是站出来的竟然是四师兄谷念指。
在他看来，就算没有自己跟何清流的“谋划”，杨初一也有极大可能拜入老君观，因为他觉得虽然大部分人收徒首先看的是根骨资质，但总有人会把心性放在第一位。
若看心性，初一当然是个很好的人。
何清流眨巴着眼道：“那小子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
李青石道：“能吃苦。”
何清流翻了个白眼道：“这还用慧眼如炬？只要不瞎，谁看不出那小子能吃苦？否则能把入门拳法剑法练到那种程度？”
李青石道：“还有，初一是个好人。”
何清流白眼翻得更猛：“天底下好人多了，怎么四师叔祖一个徒弟都没有？”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那个……七星宝剑还借不借我？”
李青石看了他一眼道：“你又没收初一做徒弟，当然就不借了。”
何清流急道：“又不是我反悔，谁知道四师叔祖会插一腿？”
李青石道：“我可不管那么多，反正说的是你把初一收做徒弟，剑才借你。”
何清流瞪了瞪眼，无话可说，只好自己安慰自己：也不一定是坏事，杨初一那小子不过是中人之姿，指不定要多少年才能破鸿蒙境，要真成了自己徒弟，运气差些，说不定大半辈子都被他拖累在山上了。
这么一想心里好受多了。
但他猛然又想到一件事，立马就不淡定了：杨初一成了四师叔祖的徒弟，那以后自己岂非要叫这小子师叔？这他娘的绕来绕去，怎么最后还是要成自己师叔？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
场间，杨初一愣愣看着站在他身前的谷念指，半天都没回过神。
面前这个人他当然知道是谁，老君观排行第四的师祖，天下所有江湖人眼里的神仙人物。
这种他觉得能见上一面就是天大福分的大人物，如今竟然要收自己做徒弟？
他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所以他有些呆滞，愣了很久很久，到现在都没回过神。
谷念指很有耐心，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周围的人们也很有耐心，因为他们很理解杨初一，这种天大机缘忽然砸到头上，换了是谁都会被砸懵。
然而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趁着事情还有转圜余地，何清流毅然决然向前迈出几步，来到谷念指身边，大义凛然说道：“四师叔祖，我知道您老人家爱才惜才，觉得这位兄弟虽然资质一般，但那份毅力与坚韧世间少有，若是就这么放弃，有些可惜。可您是何等身份？怎能为这等小事操心？不如交给我，让我把这位兄弟收到名下，日后您老人家有暇，也能指点教导一番，岂不更好？”
谷念指拿眼角瞥了他一眼，随意拂了拂袍袖。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何清流从哪里来，又回哪里去，一屁股摔回李青石身旁，不知道四师叔祖使了什么手段，只觉疼痛难忍，差点就屎尿齐流。
经他这么一闹，杨初一终于回神，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道：“您……我、我、我怕我以后会给您丢人。”
谷念指没说话，仍旧那么看着他，一动不动。
杨初一忐忑不安，目光与谷念指一触，急忙躲闪开，慌乱中目光落到李青石身上，就如溺水的人忽然抓住救命木板。
李青石笑脸灿烂，冲他使劲点头。
何清流这时已经被李青石扶起来，看见杨初一望向这边，似乎在问该怎么办，他果断冲杨初一拼命摇头，并且用嘴型告诉他，不能拜师。
杨初一得到两个不同的答案，愣了愣，但也只是愣了愣，他心里便做了决定。
他选择听李青石的。
于是他跪倒在地，叩首说道：“我愿意拜您为师。”
何清流愕然望着那边，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完了，以后真他娘的要叫这小子师叔了。”
李青石拍了拍他肩膀笑道：“理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干啥？”
何清流转向他，忽然想到，莫非小石头是我命中克星？怎么从他来老君山以后，老子他娘的感觉一直都不大顺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