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和家人一起吃晚饭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去掉这几天不像样的晚饭，再去掉去年的那几顿的话，大概有15年了吧。
隔了这么久，终于又能和家人一起吃晚饭了！
可惜，已经不是当年的那几个家人了，不是父亲，不是继母，而是阴差阳错得来的四个孩子。
“博士，还有土豆饼吗？”说这话的是力气和饭量都特别大的大儿子杨克坚，刺猬头的阳光少年，可惜有点冒失。他似乎特别喜欢今天我做的胡萝卜豌豆洋葱肉丁土豆饼，这意味着这道菜成功登上双周菜谱，接下来每两周吃一次。
“喂，你都吃了二十几块了还问有没有，都不给我留点！”向克坚抱怨的是二儿子克难，另一个刺猬头少年，名字与克坚相似，却是和弟弟妹妹们同一批出生的。他似乎和克坚不太合得来，现在又为了几个土豆饼起了争执，虽然克坚从不当回事，一般随便地道个歉就好了，但克难似乎对事情就这样完结不太满意。他们为什么单方面地合不来呢？青少年的心思真难猜，我手头拥有的，也不过几个线索而已。
与两位兄长不同，女儿似乎对今天的土豆饼不感兴趣，她一口都没吃。她叫杨巍海，在名字里用形容山的形容词形容海的黑长直少女，真是可惜了她那一头长发，明天之前就要剪短。
“不是二十几块啦。总共50块土豆饼，克坚吃了31块，你吃了9块，博士和我各吃了5块，巍海没吃。”用精确的数字挑出兄长错误的，是小儿子星诚，微胖的刘海少年。他也喜欢今晚的土豆饼，但没有特别地专吃这道菜，而是所有的菜都吃掉不少，这是没有很喜欢土豆饼，还是某种刻意的自制呢？
这四位就是我的新家人，虽然介绍迟了点，还很模糊。
家人是什么？在经历了许许多多以后，我认为，家人是一种责任，一种给自己找麻烦的借口，一种活下去的理由。托这帮小鬼的福，我又要开始忙碌了。
“哈，不好意思，下午考试考得很累，所以比较饿。”真是标准的，附加挠头动作，适得其反又无法反驳的克坚式道歉，明明今天下午四个人都考试了，所以应该四个人都比较饿。不过与其说道歉的人有错，不如说指责的人本身就是在进行无谓的指责，克坚的饭量大可是公认的。
两天前，四个熊孩子一起玩了一个正义游戏，结果玩脱了，为了弥补过失，我决定陪他们玩一个更大的正义游戏——将他们训练成一支超级英雄战队。作为游戏的一部分，我在今天下午给他们安排了一场摸底笔试，考验他们的智力。
测试结果有喜有忧，喜的是他们的数学成绩都不错，似乎是基于某种直觉做到的，忧的是除星诚外三个孩子的其他科目只拿了基础分。单拿卷面来分析，他们对社会的了解层次是“无知”。
我把“对某种事物的了解程度”分为三个层次，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只知道一点并做出有巨大偏差的理解的“一知半解”，知道全部并能做出基本正确的理解的“全知”。举《冰与火之歌》的例子，没听说过野人的冏雪对野人是“无知”，听了奶妈讲的故事和官方宣传后以为野人茹毛饮血还是七大国危胁的琼恩是“一知半解”，和野人共同生活一阵子后发现野人也是人还处在生存危机中并决定和谈的总司令是“全知”。“无知”是很罕见的现象，当然如果你和这四个熊孩子一样出生还没满一个月的话倒还能理解；“全知”更罕见，必须降低标准才能拉人凑数；夹在中间的大多数“一知半解”最危险，很容易误入歧途，否则黑衣军就不会傻乎乎地屠杀野人，多年前媒体也不会把电脑游戏黑成“精神鸦片”，伪环保主义者也不会傻乎乎地跟极端环保组织一起“号召”泰国政府废掉大象旅游业把苟活的大象送去不够生存的野外——当然这个例子还有别的东西可以挖掘——偏偏这“一知半解”还附带一个“达克效应”Debuff，会产生一种“什么都知道”的迷之自信，光研究这个就能拿2000年的“不仅不搞笑还很严肃”搞笑诺贝尔奖。
如果仅仅是“无知”的话，倒还没那么麻烦，至少可以轻易控制，《1984》里的政府就是将“无知”作为力量来使用的。但使用“无知”有两个问题，首先，我不是也不能当“老大哥”，其次，“无知”很容易转化成更麻烦的“一知半解”，所以《1984》里的政府要设立思想警察，将“一知半解”的公民打成不思考的“无脑”。因此，我必须引导他们，熬过“一知半解”，达到“全知”的彼岸。幸好他们只有四个人，这工作量不会特别大，13亿人的话只能考虑备用计划了。
“饿的话就别客气，晚上还有测试呢。”
“啊？！还有考试？！”克坚，克难还有巍海恐慌起来。这么怕考试么？
“放心，不是考试，是测试，测试你们对超能力的控制程度。”自从上次在粒子加速器里给克坚测试了飞行速度后就没再进行过超能力测试了。居然拖了这么久！靠！
“呼。”三个孩子松了一口气。
“另外，关于下午的那场考试……”这下连星诚都紧张起来了，停下的筷子就是证据。咦，是在担心成绩吗？
“考试成绩仅供我参考，不予公布。”
“喔——”这种既松了一口气又有点遗憾的神情，果然是在担心成绩吗？既怕没考好，又担心考得好却没法炫耀，还真是小孩子呢。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不太合适，但还是说吧:“不必那么看重考试成绩啦，重要的是准备考试的努力，考场发挥的冷静，还有考试后对卷面的分析。”违和感好强。
“博士，你说的这三个，有两个我们就做不了啊。”克难说道，还用手指头比数字，他指的是这次的考前准备和考后分析。
星诚在用一种冷静中带着好奇的目光盯着我，让我有点不舒服。果然，只有他发现了我发现了他们的小心思了吗？原来太聪明的孩子真的不讨喜。不过，这也反映了他确实是可塑之材，就那样轻易放弃实在是有点可惜了。不知道他对超能力的控制水平怎么样。
晚饭后过了一个小时，当地时间七点半，超能力测试开始。测试的项目有两大方向:强度和精度。作为“费米之后惟二既懂理论又懂实验的物理学家”，设计测试这帮孩子们超能力的试验……还真花了我不少功夫，主要是因为他们的超能力数值太大了，设备跟不上，尤其是克坚，“敢于徒手掰开液压机狂魔的男孩”，但还是被我成功地测出了部分详细数据，多亏了我的1000吨液压机，还有合适的机械设备。由于克坚超能力的数值都很大很不直观，为了方便地表达，我发明了一个新的单位，叫“常人极限”，以常人的各项运动极限数值为一个单位，用倍数表示克坚对应项与常人的商，算是一种标幺值。比如，常人举重极限是50千克，克坚站在地板上的举重极限是863吨，那么他的举重极限就是17.3k“常人极限”——好像还是很大很不直观——经统计，克坚的各项能力极限平均16.8k“常人极限”，标准差0.3k“常人极限”，飞行时没有加成或削弱。虽然这些数值确实都很大，但对现代工业技术来说，这也不是什么无法超越的极限，连我的液压机都比他有力气，另外，克坚对力量的控制水平是跳跃性的，在常人两倍力量的范围内还能缓慢地增加力量，两倍以后施力暴增至10.5k“常人极限”，再缓慢增加到最大，2～10.5k之间的精度有待提高。虽然他的力气很大，但速度因为受空气阻力的限制，上限只有7.2倍音速，并没有和力量一样等比例放大。至于克坚身体的防御能力，这我测不出来，因为我也制造不出比半个月前削掉一座丘陵的核爆还强大的爆炸。虽然克坚的超能力很强大，但消耗也很大，智力却没有提升，更要命的是，他的超能力完全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在测试中做的功比他吃的饭的能量多出几倍，他哪来的能量？不会和超人一样吸收太阳光吧？
相比克坚恐怖的运动能力，其他三个孩子就正常多了:克难平均1.5“常人极限”，标准差0.1“常人极限”；巍海平均1.4“常人极限”，标准差0.2“常人极限”；星诚最低，平均0.9“常人极限”，标准差0.1“常人极限”。这应该是因为他们的超能力不是运动强化——就像克难能在100.3米内制造强达1.5T，举起一辆车都绰绰有余的磁场，到100.3米外磁场才开始削弱，而且他的磁场精度能达到1米，虽然还是很低，但是比克坚高多了，此外他还有同时控制六个磁场，感应一定范围内空间中磁感应强度的能力；还有巍海，能在一定距离内制造等位面具有一定形状的斥力场，可视为在距自身153±5米的空间内将一定量的斥力场源组合成一定形状，也可将三维空间视为二维弹性膜，有质量物体将其压凹，而巍海造了几个奇形怪状的气球把弹性膜顶凸，反正都只是用来帮助理解的模型，斥力场边缘最强只能产生10.5倍地表重力场强的斥力场强，否则斥力场源会被反推——害得我测不了斥力场内部的物理性质——而且物质在斥力场中储存的斥力势能与巍海自身的能量消耗成正相关，经计算，斥力场源产生的场强与距离的二次方成反比，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重力，极限状态下能作用最大斥力场强的物质质量是13.5吨，扔个卡车还是绰绰有余，在物体内制造斥力场源使其自爆的主意除了气体和大部分黏度低的液体都别想了。他们的超能力虽然爆发力不如克坚，但还是很强，从就数据上看，他们四个的超能力强度除了破格的克坚外是差不多的，也都该死地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都在一些生理活动上出现了奇特的共性。如果这是在MOBA(多人在线战术竞技游戏)里的话，克坚就是个突进，爆发型平A耗蓝近战坦克，克难是控制，消耗型法师，巍海是团控，近距离攻击的辅助，而且这英雄平衡性做的还不错，5v5的话，上单中单辅助部有了，加上我这个故意不参团的打野，就只差一个打输出的射手了。
我把各人超能力的数据打印出来交给他们，最后给星诚的时候，我问他:“你确定你要退出吗？不再考虑考虑？”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好吧，不过以后对超能力控制的练习你也要参加。”
“我知道了。”
挺可惜呀，这孩子的超能力强度与克坚不相上下，精度却高得多，能徒手投影高清图像，而且智力超群，可以说除运动能力弱以外就没有弱点了，而且运动能力是可以训练出来的。
但这是他的选择，我在这件事上给了他自由，就不能强迫他改主意。
“好了，现在10点5分了。巍海留下，其他人去睡觉。”
“博士，才十点，我还不想睡。”
“我也不想。”
“为什么我要留下。”
呵呵，你们还是早睡为妙，“你们三个明天早上要六点半起床。”我对三位正义游戏的玩家说。
“啊？！为什么？！”
“当超级英雄的训练啊。”
“那也太早了吧？！”是挺早的，我已经起床一个小时敲断三根灌铅长锰钢管了。
“想当超级英雄，就要付出代价，这点训练的苦算小了。”这算什么苦？量化的话按比例这点苦根本不算苦。
“是，我们这就去睡觉。”留下巍海一个人，三个孩子逃回了各自的房间。
“那么，”我掏出锋利的剪刀和理发用的围布，“开始剪头发吧。”
“真的要剪掉吗？博士？”巍海害怕地护住头。
“没办法，长头发在护理和打架的时候很麻烦。”乖，听……听博士的话。
“那要剪多短啊？”还在寻找最后的希望吗？
“这么短。”我给她展示了一下传说中的运动女兵发型，很短，可以不考虑美观了。
“不要！”最后的希望，亦是绝望。话说，原来女孩子这么喜欢长头发吗？看来我前女友千代不是个例。
“是你自己把头转过来还是我自己走过去？给你十秒选，十，九，八，七……”我扬起了理发用的围布。
“等等等等！博士，只要是能起方便护理和战斗的作用，长头发也能保留的，对吧？”
“对。”虽然感觉不太对但逻辑上又没什么错。
“那我把头发扎起来的话也行，对吧？”
“是有几种发型符合要求，但还是要剪掉一部分头发。”原来如此，她把我的功利主义思维学来了，作为在上次事件中这种思维的受益者，她学得比受害者快。
“那最长的一种头发能留多长？”
“到脖子。”
“就决定是这种了，博士。”巍海在转椅上逆时针转了187度，然后蹬地反向滑过来，这么主动我还不太适应啊，“剪吧，博士。”就这么爽快地让齐背长发剪短到了脖子。
“先等等。”我给最后的黑长直巍海拍了个照。动漫里的妹子换发型有时意味着性情大变，没准巍海这就要更新性格模块了，赶紧给老版本备份一下。
几剪子下去，巍海的新发型完成了第一阶段，修剪。接下来，第二阶段，捆绑play。虽然我还没有女装过，但以防万一我还是准备好了几套的女装及饰品，自然包括扎头发用的皮筋，缎带，发网。经过商讨，巍海先给她的头发扎上了自带发网的黑皮筋形成短单马尾，再系上紫缎带，紧急情况下把头发塞进发网里就行了。
“这样就可以了。好，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是，博士，明天见。”
明天啊。
到了明天，我和他们错误的正义游戏就开始了。
“他们”不包括星诚。
等等，没准有转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