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早已降临，空气中染上了阵阵寒意，苏氏老宅门前的栾树下落了满地黄色的小花，散发着淡香，萦绕在鼻尖始终挥之不去。古朴的红木门上的纹理在月光下看得不真切，除了几米开外的路灯，这里漆黑一片，没有霓虹灯。苏宅坐落在一片静谧中，偶尔有几个守夜的人经过，这算是苏家的传统，夜晚除了房间，外面是不开灯的。
四下无光，苏格拿了手机照明，守夜的人看到了这里的灯光，提着夜灯走了过来。
“小姐，这么晚了，您怎么出来了？天凉，小心着凉，快回去吧。”
“管叔，我等人，哥哥现在有客人，放心吧，这里挺安全的不是吗？”苏格看清来人，正是苏管家，“不然管叔陪着我也行。”
“好吧，少爷又该说我惯着你了。”管叔是苏氏的老人了，和苏格闲聊了会儿，“小姐这是要等谁啊？”
“先不告诉你，”苏格说着，一辆黑色跑车在夜色中驶入，“来了。”
苏管家看清来人，眼角的皱纹深了几分。
“吴总。”苏格走过去，因微笑而上挑的眼角带着强装的疏离。
吴岑亦下车，循着黑夜走向苏宅，“苏格，苏管家。”
“少爷今天有客人，您改天再来吧。”没等苏格说什么，苏管家先开口道。
“不麻烦管叔了，我自己去就可以。”吴岑亦不失礼貌地微笑道，眼角扬起漂亮的弧度，又对苏格说道，“谢谢你了。”
若此时关第在场就肯定会说：爷你犯规，居然出卖自己的色相。
苏格微微低下了头，呢喃了句“不客气”也不知道吴岑亦听到了没有，再抬头时只剩下他逐渐远去的背影。
“小姐你这...少爷刚说过你怎么就...唉。”苏管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有一声长长的叹息。
“管叔，你知道为什么哥哥一直怨恨母亲抛弃我们不管不顾一死了之去殉情而我并不怨恨她妈？”见苏管家不回答便接着说道，“因为我能理解她。”
“小姐，我知道了，可该说的我还是要说，以他的身份，身边形形色色的人总不会少，您又何必...”
“总归对我是不同的吧，也许吧。”
吴岑亦径直去了苏家内宅，一路上的人差不多都早已被苏格支开了，倒是顺畅，若不是苏格，不知道得多多少麻烦，长得好看就是有好处啊...
主厅里格外耀眼的灯光照得四周一片富丽堂皇，与外面的黑暗形成鲜明的对比。
“说了这么多，沐爷到底意欲何为？”沙发上，苏卿离摩挲着高脚红酒杯，看着对面的段迟休，眼眸中出奇的只有平静。
“我什么目的，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段迟休一只手转着自己额前散落的长发，遮了半边眉眼，看不出情绪。只是语气中多了几分轻佻。
接着，传来三声有规律的敲门声，“少爷，有人来访。”
“先让等着。”苏卿离说着，眼底的寒意骤然升起。
“让客人久等又拒之不见恐怕不是苏家的待客之道吧。”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接着便是一道修长的身影，房间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吴岑亦径直走了进去。“久违了，离少。”
“别来无恙啊，栖爷。”苏卿离没有说话，倒是段迟休先出一语。
吴岑亦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便表明了来意：“我要佐威的命。”
“巧了，我也要佐威的命，不过我要活口。”段迟休说道，自从他看到佐威的银镖便一直心存疑惑，他前段时间被暗算险些受伤，是一模一样的暗器，段迟休急切地想知道，那次对他的暗算，是苏卿离的意思，还是另有幕后黑手，又或是别人的自作主张。
说着，两人都把带来的条件给了苏卿离，苏卿离看过后眉眼间又阴鸷了几分。
“轮盘赌。”苏卿离开口道，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苏卿离也清楚，面前这两位，想要什么完全可以自己动手或是动动嘴罢了，这么大费周章地和他做交易.....
苏卿离向身边人交代了几句，不一会儿就有侍者带了两人过来。
“这是？”段迟休示意佐威旁边的人，问道。
“共犯。”苏卿离说道。
侍者手中的木质托盘上是一把左轮手枪，里面只有一发子弹，看起来很老旧了，铜色的枪身在托盘上铺着的的一层红色绸缎的映衬下显现出岁月的斑驳。
“苏爷，救我。”佐威向苏卿离求救道，苍白的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让他这样的人坦然面对死亡简直比登天还难。
轮盘赌的真正恶劣之处在于对人精神的折磨。
“开始。”苏卿离冷冷地抛下两个字，没有理会佐威。
侍者拿了手枪，瞄准。
佐威的眼睛瞪得很大，眼角似乎将要撕裂，红血丝爬满了眼白。
“啪”的一声打破了仿佛静止的时间。未闻硝烟。空枪。哑响。
佐威神经松了一下又崩了起来。侍者没做停留对着佐威身边的人便开了第二枪，同样是空枪。紧接着，又到了佐威，第三枪，依旧是空枪。还好，还活着。
轮到另一个人了，苏卿离忽然说道：“这轮盘不会是太久没用坏了吧。”于是接过手枪检查。佐威窃喜：有救了。
侍者接过，佐威身边的人闭上了眼，身体已经从最初的战栗慢慢平静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啪。”“嘭。”
佐威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预想中的枪响响起，却是对着自己。
第四枪依旧是哑响，第五枪即是终局。
子弹正中佐威眉心，带出一点腥红，接着重重的倒了下去。段迟休看向苏卿离，后者平静的与他对视着。
吴岑亦起身，嘴角带笑地向苏卿离道了声“多谢”便离开了。
待吴岑亦离开后，苏卿离遣散了其他侍从，偌大的房间里，此时只剩下他和段迟休两人。段迟休起身向苏卿离走去，在距离苏卿离不到半米的距离停下，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原本束着的长发顺肩滑落，正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苏卿离。
“为什么帮他？或者，你不想让我知道什么？”段迟休开楼，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
苏卿离抬眼对上段迟休长发遮掩后的双目，眼底的寒意一点点晕开，一字一顿说道：“因、为、不、想、帮、你。”
六个字，字字诛心。段迟休心中难过的厉害，人啊，就是这样，非得自己让自己伤得彻底才告诉自己算是经历过了也从不曾后悔，非得自己亲手抹杀掉最后的慰藉面对真相自嘲算是表达自己的不甘。
“是我太纵容你了。”段迟休说道，眼中的伤痛转瞬即逝。
明明也是满身危险的气息，面前的人却依旧无动于衷。
苏卿离用手指挑起段迟休散落的头发，是从未有过的动作，眼底却也是久未再见的清明，“师兄，我没问过你原因。”
曾几时，段迟休都有他还是原来的苏卿离的错觉，物是人非，久违的称谓勾起了尘封多年的记忆，那时的苏卿离怎么会被时光雕琢成现在这个样子......
因为一句话一个称谓一段往事，段迟休转身离去，眼底已有几分湿热，也都消失在了夜色中。
从段迟休一言不发转身离开的那刻起，苏卿离周身的气场又恢复了那一如既往的冰冷，淡漠，危险......仿佛刚才那些不寻常的动作，眼神，言语，从未发生过。
“哥哥，”苏格推开内室原来一直开着半条缝的门，眼睛湿漉漉的，她看到了刚才那个样子的苏卿离，那才是她深爱的哥哥......
苏卿离看向她，没有情绪。苏格走近，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你把从前的苏卿离还给我......”
苏卿离波澜不惊的神色中多了几分嘲讽：“从前的？”
“从前的苏卿离会逃课陪我，会替我受罚，会想方设法的哄我开心......可现在的你，连最基本的自由都不肯给我。”苏格说道最后，哽咽了起来。
“从前的苏卿离早在十六岁时就和父母一起死了。”平静的语气，偏偏又是那么伤人的话语。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苏格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不断滴落，捂着眼睛像受伤的小兽般跑回来房间，只剩下阵阵抽噎声回响。
“少爷，这...”苏管家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看到这一幕，满面愁容。
“管叔，你去看着她。”苏卿离总归还是不放心苏格。
“是，少爷。”苏管家又说道，“少爷，那佐威...”
苏卿离掩目：“我让他阻止沐泽金盆洗手，没让他自作主张，他办事不力，本就该死。”
苏卿离，少年丧父，母亲殉情，留下他和妹妹苏卿格，那年，他十六岁。在众多压力下继承父业，少年的棱角被磨平了，却多了更多的狠绝。他曾努力想让唯一的妹妹看到的都是这个世界干净美好的一面，不过，好像失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