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说法不一定对，但却可以解释为什么每个人看到的时间都不一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没有十二点。单从现在掌握的信息来看，没办法说他是错的。
不对，肯定哪里有问题，向晚成咬着指甲想了半天，“啪”地一拍脑袋，“可我们就是不知道几点才看表的。你说它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取决于谁的意志？”
一巴掌的声响太清脆，可见向晚成这人下手还真是没轻没重，对自己都没点手下留情的觉悟。这下周北好像知道了，为什么这孩子脑子总有点不好使，他“啧”了一声，咽口唾液，问道，“你不疼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向晚成的问题，原因很简单，他还真就回答不了。毕竟他自己有数，说到底，他的结论来源于一种“感觉”，细究起来连自己都不是百分百的确定。倒是温渊笑笑，很专业地替他答了，“潜意识。”
“哦，潜……潜啥玩意来着？”向晚成毫不掩饰自己的知识短板。他隐约有曾经似乎学过这方面的印象，却清楚记得自己上课肯定根本没听。
田之初快言快语地接上去，“潜意识啊，哎我说你怎么用这么傻愣愣的眼神看着我，你不会是连这个都不知道吧说你没文化还真的连常识都没啦，潜意识潜意识，就是藏起来的意识嘛，就是说你脑子里有，但是平常不会表现出来的那些……”
“哦。”他话没说完，向晚成已经表现出一副听明白的样子，按照自己的理解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一下，“你直接说一肚子坏水呗？”
田之初被唾沫呛得咳嗽几声，一个白眼翻得差点翻不回来，“我说你个水不拉唧大白菜你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了，我是说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知道的那部分，不是你藏着掖着见不得光打算祸害人的哪些歪歪肠子好吧？”他说着，在向晚成胸肌上一捶，“你这儿什么玩意儿什么一肚子坏水，我是你这说的是你自己吧，暴露了暴露了吧，大粗尾巴藏不住了是不是？”
“好好说话，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向晚成“嘁”了一声，捶了回去，“你是说人格分裂？”
“人格分裂你个鬼哦，你还知道人格分裂，你知道的还挺多？人格分裂是身份认知障碍完全不是一个概念那个……”田之初也开始卡壳，估计是把自己也绕不会了。他撸起袖子，又换了种说法，“哎你知道催眠吧，被催眠之后人家问什么你说什么，你回答的话说的那个就是你潜意识里的东西根本就不受控制，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我又不是……哎温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反正我记得好像是这么回事。”
冷不丁被人点了名，温渊先是一怔，继而微笑着点点头，默认了他的说法。
催眠？他不着痕迹地很快一瞥周北。上次周北回答问题的状态就有点类似于被催眠。从察觉到周边的异样时起，他就已经在考虑，周北的所谓“直觉”是不是就是潜意识作用于表意识的产物。这段时间内他一直默默注视着，也在回想着周北的一举一动。不像，温渊不得不承认，周北完全不像知道那么多内情的。如果他不是演艺学院出身的，那就有可能是被清除过部分记忆。
他是谁，他存在的目的是什么。温渊的脑海中，“周北”的形象越来越模糊，直至变成了一个黑色的神秘人轮廓，中间还打着个大大的问号。
只是他之前一直没去想，在这个场景之内，可能不仅周北一人，而是所有人都处于一个类似介于催眠和清醒之间，潜意识异常活跃的状态。
人的大脑太复杂，开发的系统要做到控制意识层次并不容易。它这么大费周章的把人引到这个环境内，多半是有针对性的。在这种状态之下，最受影响的就是……
温渊每个微动作都隐藏得很深，周北根本不知道，温渊现在对自己的定位是：沉浸式密室逃脱里的真人NPC，还是有可能作为通关核心的那种关键NPC。
听他们越说越跑偏，安宁清清嗓子扯回话题，“所以呢，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周北两臂交叉枕在脑后，往沙发背上一靠，“以不变应万变。”
“等？”这个答案似乎让安宁有些不解。
田之初反应比安宁还大，一拍桌子不干了，“等什么等，再等黄花菜都凉了好不好，之前说好是探险求生类的你看咱这像个什么鬼样子嘛，阳光房落地窗你看看这些花花草草的，你自己说除了那个密码本和稀奇古怪的时间，这整个就是个高级养老院的配置好不好，养成类都不带这么布置的，现在好不容易有点苗头了还要等？”
“嗯，等。”周北理所当然地一点头，表情有些欠揍。
“等个……”
“叮！各位玩家中午好。”系统提示音响起的同时，向晚成按住田之初，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玩家，分明是它玩我。”
周北走耳不走脑地听着系统小Z杀鸡儆猴，用不自然的机械语调一板一眼地滚动播放着，告诉他们这些还幸存的猴儿，短短一天时间内又有几百只肥鸡消失不见。
开始几次播报的时候还有点新鲜感。至于现在，周北一扫田之初和向晚成，连好奇宝宝都没兴趣了，可见是得有多无聊。
但这次又不太一样。不知道小Z是不是哪里出了bug，放着放着，它就开始毫无预兆地插播音乐节目，分贝之大惊得田之初一个激灵，“哎我去什么玩意！”
“研发组长他家成亲了？”向晚成捂上耳朵，试图避开全方位立体环绕的鞭炮配唢呐，“这品味挺独特啊。”
“哎温哥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田之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撞了人，忙从温渊怀里挣出来，“哎你个白菜你这什么眼神儿，我又不是故意占他便宜，你至于吗至于吗，都是大男人不就靠一下怎么了我又没靠你……”
“不——是！”向晚成喊道，“和——你——一——样——吵！”他捂着耳朵，对自己声音多大根本没数。就在这时，锣鼓喧天的动静一下子消失，去掉了背景音乐之后，只剩下他荡气回肠的大嗓门。
周北想笑又忍住了。他竟然有点不知道该心疼谁了。
“恭喜零零零零一号率先完成F－级BOSS【血腥玛丽】击杀，获得首杀宝盒一只！恭喜零零零一组达成任务【玛丽酥糖】，通关一级副本【玛丽小屋】，请大神收好全服首过大礼和小Z涌泉般的敬仰钦羡之情！么么哒！”
机械音一旦含情脉脉起来，那叫一个六月寒，向晚成做了个干哕的动作，“狗腿。”
周北半笑不笑地瞥他一眼，手指点着胳膊从“F－”数到“A”，往少里说，还有到A的十一级，往多里说，多少都有可能。
虽然已经有组率先完成通关，不过还好，【玛丽小屋】和【迷雾森林】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场景，一般来说不会对他们有什么影响。
可这游戏的研发公司是谁，作为行业龙头，Z公司的脑回路哪是能用一般的思维去揣度的。
小Z接着说道，“全服一级副本结束倒计时开始，剩余时间七十二小时零分零秒。”
周北差点被它逗笑了，“这都可以？”
“北哥，现在怎么办。”虽说向晚成日常混迹各种游戏之间，但估计他也是第一次见这种触发模式，他好不容易拽个词，听上去却有点不太对劲，“我们时日无多了。”
周北出人意料地沉得住气，依旧是不以为意的态度，“等呗。”
“啥？”向晚成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剩下七十二小时了，你不急？”
“急。”周北说归说，却还是不慌不忙的神态，一点看不出来他哪急，反过来问道，“急有用吗？”
向晚成不吭声了。他像个拉磨的驴，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兜着圈子，“哐”的一声闷响，大长腿就撞上了沙发靠背。
“这个七十二小时……”安宁开口打破了沉寂，“是用外面时间算的吧。”
“天黑了。”温渊一看表，答非所问，“现在是二十二点四十，也快了。”
周北也在一旁提醒道，“打点精神，只有一个多小时了。”就温渊那个性子，周北不知道他看见的到底是几点，但多半不可能是晚上十点多。他的意思无非就是主观给向晚成几人一个暗示而已。
“小心灯。”安宁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们要不要让开。”
周北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炸不了。”系统生成的眉眼难免少了活气，但放在周北身上，竟也有让人不自觉想要相信的魔力。安宁刚松下半口气，就听他继续说道，“要炸早炸了。”
“而且屋子就这么大，咱能跑哪去。”向晚成说着踹踹桌子腿，“要不然你钻下去？”
田之初从后面一脚踹上他的臀大肌，“你怎么不钻你怎么不钻，就知道欺负我们家小安……”
周北清清嗓子，适时地再次提示，“还有十分钟。”
众目睽睽之下，当时钟再次指向零点时，灯不负众望地灭了。
它迟迟没有恢复的意思，几人摸不清它的路数，也只能屏住呼吸仰起头老实等着，像一窝等雌鸟回巢的鸟崽。
所幸表是夜光的，安宁低头看了一眼，整个人停顿了几秒，才说道，“北哥……”
周北几乎同时说道，“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说对了。”安宁苦笑道，“我们被定格在十二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