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去不还(二十一)
邓焦琴
梵梵被黑暗中隐现的人影惊得大退一步。
梵梵倒不怕鬼神,她自小和妈妈相依为命,闲暇时经常听妈妈说一些乡间守灵唱“夜歌子”听到的奇奇怪怪灵异故事,听得多了,觉得阴间也和世间一样,红颜白发,爱恨情愁,缘起缘灭,所有故事里发生的爱恨纠缠,都对应着逝者生前留在阳间的种种不甘心,种种未尽事宜,必须得到转圜,得到解决,遂了逝者的心愿,那些奇异事件才能消失,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树影中缓缓走出的男子,寂寂然,一身肃杀的黑,布衣潇洒,眼眸如深潭,冷冽幽远,虽然看着眼前人,那目光却似穿越眼前人,漫不经心的看着未知的远方;他身材颀长,高瘦,仿佛羸弱不经风雨,却令人分分秒秒感觉到他素色布衣里面强壮的胳膊,健壮的爆发力,。
梵梵电光火石间,直觉知道他是谁了。
男子未语先笑,他一笑起来,便像换了一个人,仿佛冰原化冻,开出一原淡紫微小的野花。温煦的笑容化开他周身冰寒拒人千里的气质。
“在这之前的日子,我可从未见过你,从未和你说过一句半点话,可我的腿却因你……”他毫不避讳的轻捶那条形态不太自然,别扭着微曲的腿。细心人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那条微瘸的腿。他的嗓音带有一点异乡人的陌生,说的是官话,又不是纯粹的京城口音,还是带着微微的西北口音,沙哑低沉,煞是好听。
“不过医生说,幸好没伤到骨头,修养个一年,调理好伤口,腿会恢复的和从前一样,不会是永远的瘸子。”看到梵梵面露自责惭愧之色,男子连忙安慰她。
“其实你不用对自己这么狠,我晓得满哥哥只想轻轻敲打你一下,并没有逼你动刀子见血。”梵梵一副“你不值得为我如此的”样子轻轻的说。
男子凄然一笑,“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梵梵一脸懵逼,她大学专业学的是电气工程自动化控制,典型的理科女,很早就与各种古诗词古典传承绝缘了,她不太懂男子说得那句话意思。
男子见状,不易察觉的宠溺笑笑,柔声说:“我陪你走一段路吧。”
梵梵不由自主的和男子并排走在深夜街头,夜愈深,槐花的香气愈发浓烈,像把人包裹在一张温柔香薰的网中,沉醉此生,难舍醒转。他们两人的脚步轻轻,仿佛怕惊醒这沉睡中的城市,一步一步踩在铺满落叶的人行道上,发出细碎的扑簌扑簌声音。
他们都没有说话,享受这静谧的夜,原本两个看似陌生的人,相处却默契十足,轻松自在。梵梵心中因为苑璘的冷漠而郁结的心情也得到了舒缓。
他们断断续续随意的聊着天,梵梵问他是那里人?西北男子认真的说是中国人,两人相视一笑。西北人又看似随意的聊天,说了几个大西北的美食特产来历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如身临其境,女孩子都喜欢美食,梵梵果然被勾起馋虫,想起羊肉串的美味,垂涎欲滴,又约定好下次见面去吃男子亲手烤的“红柳枝烤羊肉串”,喝正宗罐罐茶。梵梵狡黠的说:“你一定是南疆人,只有南疆才用遍地茂密随手可取的红柳枝串羊肉!”男子笑着摇头,两人说说笑笑,气氛轻松温馨,不知不觉走到下河街街口。
男子停下脚步,沉沉夜色衬托得他眉目清俊,玉树临风,他毫不掩饰深情的看着梵梵,“在此告别了。”
梵梵坦然的看着他说:“谢谢你陪我这一段路,今天我本来很难受,现在好多了。”
西北男子心疼的看着梵梵脸上稍纵即逝的落寞忧伤,忽然自然而然的轻拥梵梵入怀,她没有防备紧张得要死,僵硬的像块笨头笨脑的石头,来自陌生男子的拥抱,温暖的善意,纯净如水,没有夹杂丝毫不良居心。梵梵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还有丝丝熟悉的甜香味,她马上想到那让他们不打不相识结缘的“红枣糯米糕”,她不争气的偷偷咽下一口口水。
梵梵自幼没有父亲,从来没有被男子拥抱过,下河街堂口的资家满少爷小时候倒是经常牵她的手,拥抱是绝对不会的;金盆岭的苑璘就更不用说了,像一块不解风情“大荒山无稽崖下的顽石”,牵手都很少,常年板着一张傲若冰霜的脸,感觉很难走进他内心深处,梵梵满腹深情总有错付之感。
西北男子轻轻叹息一声放开梵梵,“下次再见,一言为定。”
何谓爱?曰:无非,凄风苦雨间。(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