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是嫌弃我月醉的吃食不好？”一声轻佻邪肆的声音在吾身后响起，吾皱皱眉，转过身，看向来人。
与师父完全不同，容貌虽算不上如何惊艳，但胜在态度风流，吾千年前见过的仙人，全都一板一眼，极少有如此肆意妄为之人。
长发随意地散在脑后，只有一枝木簪随意地斜着簪了一缕，不知是不是嫌这屋里热气熏人，只着了单衣和一件外袍，手上拿着一枝长长的玉头烟枪，大拇指上亦佩着一个同质同色的玉扳指。
“可否给吾些酒，吾实在是有些冷。”吾抿了抿冻得干裂的嘴唇，下意识回答道。
“哈哈，倒是个有趣的小人。”男人爽朗的笑了两声，“可愿留在我月醉楼。”
“吾在寻人，需找上许久，若是你能助吾，吾亦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适当回报你。”
吾现在寄存于一具凡人的身体，就目前的形势分析，此人在凡间无依无靠，还惹上了一些麻烦。
如果吾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凡人与下界仙妖魔不同，力不足却善智，善用器具抵御自然之力，妖魔之惧。
可此人一身麻布衣，色块也不匀称，与街边的乞儿无异，这么冷的冬日，却还是一身单衣，想来非乞即贫。
然而吾抽空观察此人手相，却发现此人应是凡间大富大贵之人，虽不知为何流落民间保守贫苦，却是生来位高权重之人。
眼下情形于吾不利，倒不如先依附一处，待到时局稳定，再去寻师父也不迟。
楼主抽了两口烟，冷哼一声：“珠玉，她归你了。”
说完扬长而去，张扬的衣摆甩到吾的脸上。
挺疼的。
那么，这么说来，吾应当是留下了。
虽然以一个可以和楼主谈条件的小孩子身份留下来，但是吾却不能安安稳稳地享受这一切。
然而吾刚刚梳洗好，换了身能见人的衣服，就被叫了出去干货。
“这是吾的活？让吾来干？”我不可置信得指着大木盆里搅和着冰渣的几件脏衣服，高声质问带我来的小丫鬟。
那丫鬟年纪不大，城府倒深：“爱干不干，不干就别进屋。”
说完甩了吾一个白眼就走了。
该死的凡人，吾醒来还未半日，好吃好喝地没有，反而打吾脸，扔吾白眼，让吾干活。
等吾他日回到天庭，定要师父来罚你们。
不知……师父和鱼岺怎么样了，还有诜谷，我们的家，不知道又变成什么样了。
吾站在原地沉默地想着，以前吾还有家的时刻倒是不自觉地在这冬天的雪地里站了许久。
“怎么，不想做？”一声讽笑传来，打破了吾的回想。吾听见声音，便知道是楼主那个骚包。
“然也，吾只是在想应该怎么洗。”吾摇摇头，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一只带着暖意的手拍在吾的头上，吾扭过头，并不言语。
他轻笑着：“小娃娃你倒是奇怪，我所遇的小孩儿像你这般大的，不是调皮活泼，就是乖巧可人，像你这般老气横秋的，我倒是第一次见。”
“吾已经不小了。”吾淡淡地回答道。就算不算这几千年的沉睡的时间，吾也是个近十万年的老神仙了，沧海桑田，吾也曾见过几回。
“吾名栾婴。”吾停顿了一下，皱着眉头问，“吾又该如何称呼汝？”
“你称我楼主便可。”
“吾在问汝姓甚名甚。”吾心底恼怒，不自觉地语气加重了些。
他吸了口烟，抬眼看了吾一眼，却又笑而不语。
吾一时气急，心想和这种无知小儿见识什么，便自己去院子里找了个小木凳，拿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积雪，放在房檐下的木盆前，默默地开始洗衣服。
吾记得千年前的凡人是不洗衣服的，他们奉水为神明，只是拿大棒子敲敲自己裹身的毛皮，除去尘土与上面寄生的一些虫子，便如此欢欢喜喜地再重新穿上。
至于仙妖，也是不用洗衣服的，脏了随便用个遮掩的术法随便盖过去，实在脏的不得了了，就再换一件新的穿上。
也就是师父有着稍微严重的癖好，脏了一点的衣服是不会再穿的，所以他悟出了清洁术，后来在仙法交流大会再教授了其他仙妖之流。
渐渐地吾竟然不知这凡间也开始洗衣服了。
看来吾是睡得太久了。
当年吾日日在诜谷的各处撒泼打滚，每回都要带着一身的泥巴挨着师父的教训，第二日却仍旧不改，依旧带了一身泥巴回去。
师父终是忍无可忍，一时气急，往吾身上打了道仙力，再想收回时，已是晚了。
当时吾以为师父只是吓唬吾，见仙力打来，竟是连动都没动，看着自己身上的泥巴慢慢地消失，吾一时惊奇也并未觉得害怕，直到看见师父脸上复杂的神色才一阵后怕袭上心头。
吾当时被吓坏了，好几天哭着不肯见师父。
师父一开始也并未说什么，后来鱼岺是在看不下去吾和师父之间的别扭，两边劝说着给哄好了。
师父最后虽然啥也没说，但是特意去了一趟西洲给我选了一只猪熊做坐骑，说它心性简单，平日乖巧，打架的时候也不逊色。
吾这才慢慢地把那天的事情给抛在脑后。
其实现在想来，师父一时失误，他自己想必也是暗自懊悔了好几天的。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吾闻言一惊，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倚在房门前的男人，哼了一声并未答话。
“水井在哪？”
他扬了下下巴，算是给吾指了方向，吾顺着看去，原来那水井是在院子的那头。
真是给吾找难题。
吾要抱着一个和吾差不多高的木桶走到井边，打完了水再过来，如此反复几次，倒是可以把水盆填满。
然而吾却是不傻，如此刻意安排，不是明显的刁难是什么？
算了，吾乃一介上神，不与这些小小凡人计较。
吾搬了盆在井边打上水，冬日的水虽说入手时是热的，但是却不能长时间浸泡。
才不到一会，吾觉得自己的手就已经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