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梦菲站立原地不动,任凭蝶谷风光漫舞身周,迷离双眼。
她想到隐藏之敌幻化之术或不在自己之下,再加敌暗我明,妄动必徒遭打击。故此将幻音之赋仙幻与斗幻之技暗自预备,先牢牢守定身体,再以静制动,伺机而动。
忽然耳中传来封秀瑛说话微声,纤细入密:“梦菲姐姐,南灵门里有妖怪,会使变幻法术,我被困在一个地方,正想法子出来,你可千万小心!”皇甫梦菲轻声道:“嗯,我会小心。秀瑛,待我捉住那妖怪,破它法术。”
一阵风过,卷起无数花瓣,飞旋似雨,其中忽有一声传来,轻声细气,半阴半阳。只听这声音笑道:“哟,别总‘妖怪’,‘妖怪’的,多难听啊?皇甫小姐,我可没说要伤害于你,你这又何必。”
皇甫梦菲冲花瓣雨中隐约人影道:“你是谁?想做什么?收去术法,请现身一见。”
那声音笑道:“那得看你有没有这本事!其实你不仅不应与我为敌,还当感谢我才是。”皇甫梦菲奇道:“此话怎讲?”
那声音岔开话题,笑道:“你也可选择与我为敌,但你能为不及我,此路即是寻死,到底如何,利害自抉吧。”这语声有些古怪,说男声太过尖细,说女声又时而粗犷。
皇甫梦菲也笑道:“你说我能为不及你,愿闻其详。”话音未落,面前赢硕之形又显。但刚一现身,皇甫梦菲抬手望空中招来两支方天画戟,碗口粗,长逾丈二,金风响动,向“赢硕”飞刺而去。戟尖与月牙破风,一左一右当胸穿过,火光腾起,一只黑色大蝶飘零落地,扑扇数下翅膀,不再动弹。
那声音道:“身体力行,以一变一,这是你之变身术法,而我不仅如此,更能以物易物,不必自变。”皇甫梦菲道:“你是赢硕手下?”那声音道:“不是!我爱怎么变,就怎么变。”皇甫梦菲暗控岩魂紫雾之月凰琴,抬手掷出一缕紫光,落地化出自己形貌,并肩而立,微笑不语。
两个皇甫梦菲难分真伪。那声音沉默片刻方道:“似乎我定论有些早了,你再看。”
三个赢硕身影同时闪现,左、中、右并肩站立,随后中间不变,而左右两个却再起变化。左手者转为尉迟璟升模样,百花白袍、半罩锁子金甲,神色轻浮;而右手者宝蓝色圆领长袍、折扇轻摇,一副冷峻阴鸷作派,达仲康之形清晰无误。
皇甫梦菲从未见过,更不识得达仲康,但她曾听左璧讲过其人其事。对那人影皱眉道:“你对枢策门倒甚是了解,是何缘故?”
那身影并不答她问话,却道:“我能一身多变,变化随心所欲。皇甫小姐,若说这三人之一是我真身,你可信么?这你办不到罢!想要脱出我之幻术,再等十年!”皇甫梦菲嫣然一笑,道:“是么?”
此时空中一方锦帕早己燃烧殆尽,烟灰随风四散,那身影似已查觉这点,忽然怪叫一声:“怎么回事?!”显得十分惊诧。
这瞬间只见四下里树上、空中、河面、道旁,目光所及,大大小小,到处都是皇甫梦菲身影,每一缕清风之中、每一片花瓣之上均是紫衫翩翩,倩影婷婷,哪里还能分得清真与幻?
无数紫衫倩影同时张口而语,却作一声传来,回音阵阵:“幻化之术,历来法则一为多变,二为虚幻,千变万化者有之,迷惑人心者亦有之。但妖阶千幻真谛却在于幻中求实,虚实相济,打击对手方更有效,正所谓:千般巨浪一笑过,万重烈焰百淬真。看招吧!”
无数皇甫梦菲之倩影忽然变为千百条红绫,飞掠而至,瞬间缠住那隐约人影,将它拖出花瓣雨中,身形渐显。红绫迅即逐一消却,皇甫梦菲也转回一体,悬升三尺空中,裙影飘飘。她一只纤纤玉手拉住红绫一端,举目望去,却惊讶道:“是你?!”
正在此时风云突变,蝶谷入口处不知不觉浓雾大起,所有物事重归模糊不清。雾气中有人道:“眼不见心不烦,心不烦理不乱。什么幻术真谛?姑娘,我看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莫太妄自尊大。”声音清朗,略显深沉。
这话音刚落,先前那阴阳怪声忽道:“匡奇士,师父,快快助我脱身!”显得甚是兴奋。清朗之声却道:“谁是你师父?!助不助你在我,休得啰嗦!”
小风忽起,越刮越强,其势似要刮去一切,此风说来就来,瞬间大作。皇甫梦菲全身压力陡增,不仅长发飞舞披散,连一袭紫衫都鼓荡欲破。她急伸手紧紧抓住领口衣襟,生怕衣服脱体飞去,但身子于空中又失定力,左摆右晃,几乎也要被狂风卷走,难有余力使出幻音之赋。
古琴之声微微一振,是皇甫梦菲凝聚仅存之力奋力奏出,以求一搏,但也立时在风中消散。她心中不由得升起数语:“奇士。。。东海,雾、风。。。玉符仙道!”
阴阳怪声此时喜道:“匡师范,大好良机!抓住她,或赏她穿心一剑,障碍就此除了!”清朗之声怒道:“杀不杀她也在我!你我之事互不相干!”
左璧查看帝江木箱,完好未损,便将之放在溪边大石上。那鹿蜀在一旁颇为温顺,紧贴他蹲伏在地,并不走动,左璧身上暖融融好不舒坦,只饥饿之感依旧难消。他见鵸鵌将三串红果放在自己面前地下,知道必有原由,便上前查看。
他在红果前蹲下身子,鼻中立时钻入一股奇香,拾起一串观看,香气益浓。这红果形似鸡心,小巧可爱。本来果实带香,司空见惯,但此果香气之浓郁却是前所未见。
左璧此时冻饿交并,腹中空城记欢唱,根本无力抵御红果之香,也不管生熟,一粒粒摘下,忙不迭塞入口中大嚼。清凉润腹,甘甜入心,红果美味便如它这香气一般,前所未见。
他三串果子奇快无比下肚,冻饿之感渐消,看看天色又晚,便倚住鹿蜀睡去。鵸鵌也在一旁靠住鹿蜀,收翅默立,怪笑之声止歇,一人、一兽、一鸟,相依而眠。
睡梦中也不知过去多久,四周金色光芒忽盛,左璧睁眼起身,离开鹿蜀身侧看去,见天光大明,溪前红日高升。阳光射下,林影斑驳,壮丽日光之中忽有一个人影身形渐显,手持长剑正在练剑。
这人影纵跃来去,剑法忽而轻灵,忽而强猛,坚劲有之,飘忽亦有之,似乎使的就是四灵剑法。左璧虽在鵸鵌异鸟引导下找到麒麟神殿,但此刻疑难众多,心事仍未全解,故而对这突如其来之奇人奇事也未抱太大兴趣。
他有些疲倦,想要走回鹿蜀身旁再小睡片刻,但眼角余光扫去,突然吃了一惊,只见奇怪人影此时已收去宝剑,正在着力控驭四下阳光,似在演练何种术法。光芒本来并无实体,但在此人手中却时多时少,时而汇聚成团,时而化形为剑,千变万化,驾驭随心。酷烈之辉,又如同骄阳下凡,把控在手,光明之盛,不可方物。
左璧目睹此景,猛地想起金晨曦剑法,但拿自己所学与这奇怪人影所练者相较,相差甚远,心中既惭且佩。
奇景并不止此,那人影演练中忽又大袖一拂,小溪边升起五道红光,结下一网,光辉流转。那人影再将无数金芒、金光、金剑向溪边激射而去,再用红光之网一一阻挡。
方位变化,强弱转换,如此自攻自守约莫两盏茶功夫,奇怪人影与金光、红网逐渐消没形迹。左璧伫立溪水边面向阳光,心情久不能平,总觉得方才那人影正是师父陆伯铭,幻剑流光,习练不辍,他心情激动,眼眶渐湿。这奇异想法萦绕心间,但又难下定论。
他刚想到此,突然间只觉黑暗降临,与先前大为不同。睁眼望去,见仍旧躺于鹿蜀身旁,一旁鵸鵌灵活小眼,骨碌转动,正看向自己,倒显得有些关切。
他站起身走至溪水旁,夜色依旧,只天边一抹鱼肚白,微显明亮。溪水边所见练剑人影、金辉、红光,全数不见影踪。
左璧有些怅然若失,再细看四周景物,却发现除去潺潺溪水,其他一切与阳光明媚之时所见大为不同,仿佛两个世界。他深感讶异,适才所见种种,恍若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