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一九八七年,徐臻和每一个平凡的八零后一样,经历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谈过一场怦然心动又无疾而终的爱情,读了梦寐以求的985考上了朝思暮想的研究生,一路走来不曾停步,竟发现自己已经二十三岁了。站在时间的年轮上,看着并肩走来的同学朋友,有的已经结婚生子,有的仍忙于学业,有的正在四处找工作,自己呢?研究生的日子就快要结束,每一个人都有了他们的出路,可自己的出路在哪呢?学校像是青春的最后一道屏障,离开了这个结界,每个人都要独自在这个世界上打拼了。做好准备了吗?能够承受人生那些未知的考验吗?
古人有句话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六年前高考结束,徐臻考到了上海的这所985,那时候光顾着高兴了,压根儿就没有想过毕业之后干啥。大一的时候,忙着参加各种学校社团,话剧社、广播站、街舞团,玩的不亦乐乎。大二的时候,谈了一场怦然心动的恋爱,又匆匆结束,消沉了半年。大三的时候,同学们忙着实习,她跑到法学院去辅修了第二学位,就是不想在学院天天和前男友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四的时候,保研可以留计算机学院,可是要想去法学院,就得考试,索性背水一战。研究生考上之后,研一的时候,有老师说学院有去高通实习的机会,干的好毕业就留那了,年薪二三十万,当时听听就过去了。研二的时候,学院推荐去司法局实习了两个月,结果发现机关单位真是喝茶看报纸刷手机,工作完全没什么事,干着没意思就走了。如今研三了,公司不想去,公务员不想考,律师不想干,徐臻问自己,我还能干什么呢?说实话,17岁上大学的她,今年才23岁,觉得自己很年轻,一点都不想去社会上打拼什么事业,就想继续留在学校。所以,读博士吗?好像还行。于是,研三刚一入学一天,她一拍脑袋决定,考博士!没来得及告诉爸妈,我拨通了导师的电话。
“李老师,您好。我是徐臻,有个事情想和您说一下,我想考博士。”
“行啊!”
“谢谢李老师,考您的行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只听导师说,“这样,我今年确实评上了博导,但是第一年,学院没有给我名额。”
她满怀希望的心顿时凉了,答道,“哦!”
“明年毕业不准备工作吗?”导师问到。
“还没有想好毕业后干什么。研究生这三年过的很快,就要毕业了。”
“其实硕士的学历足够工作用了。”
“是。”
“如果你明年考的话,我有名额。”
“可是我明年六月就要毕业了。如果明年再考,后年才能入学,就耽误了一年。”
“也是。”
“李老师,我想问一下,如果我今年想考,考别的老师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想考谁的?”
“林小帆老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导师问到,“为什么考林老师呢?”
“嗯……是这样,李老师。您去年在美国交流,我在学校没什么事,就经常参加法理学师兄师弟们组织的工作坊。去年林老师来了南大,开了一门叫法学经典读书会,我也一直在参加,就和林老师认识了,自己对政治哲学也比较感兴趣,通过读书会和自学有了一些基础,我想好好准备的话,应该还可以。”
“我觉得你要好好想想。政治哲学或法政治学,本身它还是偏向政治多一些,我们都是普通人,从校园读完书出来,首先考虑的还是如何找到一份好工作。做国师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所以读这个方向,还是要慎重,可能会不太好就业,或者说就业面比较窄。”
“噢!”徐臻有点不太明白李老师的话,大概能听出来他说的意思是,读林老师的博士,将来不好就业。
“还有,徐臻,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要和你提前讲一讲,我认为你不太适合做学术。”
“为什么?”徐臻有点不解,她一直认为自己学习努力,刻苦勤奋,李老师为什么这么说?
“可能本身也是女生的原因。”李老师说到,“女性在进行学术研究的时候很容易有较强的代入感,导致研究问题判断事情主观色彩太浓。一旦你和研究对象产生了共情之后,就很难做出客观理性的判断。这也是为什么女法官在办理家庭暴力、性侵等案件的时候,有更强的不可预测性的原因。这是女性研究者普遍存在的一个问题。如果你要做学术研究,就要在这方面克服自己在这方面容易产生的一些偏见或者先入为主的认识。”
“嗯……李老师,我认为您对于女性从事学术研究这个问题,也有一些偏见或者先入为主的认识。这是不是也不是一种主观倾向性的认识,而非客观理性的判断呢?”
“呵呵呵……”导师忽然笑了起来,“徐臻,一个人一生的时间都是有限的,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好一件事已经很不容易了。做学术,如果不能静下心来在一个方面进行刻苦的钻研,是很难做出点成就的。你本科学的是计算机专业,研究生转到了法学,按说跨度已经很大了。如今你准备考博士,还要转到法政治学,这又是一个交叉学科,显然,你在法学和政治学两方面都没有足够充实的积累。也许,你今天因为读博士,解决了你当下不想找工作的困境,可是你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彻底的解决,因为你始终没有想明白你自己要做什么?如果你真的决定要考博士,你就要想清楚,你博士读完四年出来,你要干什么,你准备要干什么。这都是要有计划的。可是,显然,你对于这方面并没有清晰的打算。”
“哦!”徐臻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那我再想想。谢谢李老师。”
挂了电话,徐臻的心情有点差。李老师都说自己不适合读博士,为什么呢?难道就是因为是个女的,就不具备读博士的资格了吗?
九月的上海,傍晚的天空有点灰。回到宿舍,空空如也。打开客厅的灯,卧室都黑着,室友们找工作都还一个没回。在宿舍呆坐着也挺无趣,索性把灯一关,去图书馆看书去。
图书馆坐落在湖边,红墙灰瓦的小楼倒影在安澜的湖面。走上四楼的法学阅览区,就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她。
“学姐。”
扭头看见了正在读研二的师弟,叫到,“邓云?”
“学姐你怎么在这?”
“我来图书馆转转。”
“你不是今年要毕业了吗?工作找的怎么样?”
“还没开始找工作,准备读博士。”
“这个好。”
“导师还没有找好,不好!”
“李老师刚晋升博导,你考李老师的啊!”
“李老师说他今年博导第一年,没有名额。”
“噢!这样。那你有没有考虑别的老师呢?”
“我问李老师了,考林老师的行不行?”
“李老师怎么说?”
李老师说,“嗯……,建议我好好想想,为什么读博士。”
“这话怎么说?”邓云问,“想读就读了嘛?”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李老师把我说了一通,说我主观意识太强,看问题不够客观,说我对未来没有计划,没有想好读完博士干什么就不要轻易读博士。”
“李老师说的不错。师姐为什么不考虑工作?我觉得工作也挺好的,咱们学校硕士毕业,在上海,工资至少也有一两万吧。待遇还是可以的。”
“我现在不想上班。”
“噢!师姐难道不是想毕业后当个法官,或者律师吗?”
“没想过。”
“嗯……”邓云想了想,笑着说到,“师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没有必要太顾忌别人的看法,李老师的建议也只是做个参考,关键还是看你自己。”
“说的到是轻松,可我觉得自己没出路了。”
“其实老师们的建议,我想,可能因为他们都是从学术圈里摸爬滚打出来,知道其中的不易、艰辛,所以先把这些和你讲讲,也好。但是考或者不考,最后还是看你自己,谁也决定不了。”邓云说。
“嗯,说的是。你最近在忙什么?”
“我在海洋法政研究中心帮忙。”
“噢!是蒋老师那吗?”
“你认识蒋老师?”
“他上学期刚给我们上过一个学期的国际海洋法,很大牌儿的感觉。”
“确实大牌儿。咱们学校在船舶设计和水下工程方面基础很好,成果也多。就是海洋法政方面的研究弱些。蒋老师来南大,正好填补了这一块的空白。”
“嗯。”
“师姐,你要不要考虑来蒋老师这里读博士呀!他前段时间还在校报上发了一篇文章,写的就是欢迎年轻学子投身国家海洋强国事业建设,不要太囿于个人利益的得失,要胸怀家国天下。”
“蒋老师为什么写这篇文章。他那么大牌儿,考他博士的人应该很多啊!”
“恰恰相反。他现在没什么学生。咱们学院,现在还是学私法的多一些,像民法、经济法,读出来工作轻轻松松就找到了。海洋法属于公法,在就业方面差一点,毕竟联合国、外交部、海洋局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
“这样啊!”
“所以蒋老师那现在没学生,很多事情他都要一个人干。前两天蒋老师自己去商场买了个电脑给搬到办公室五楼的。你说老师都快六十了,来到咱们学校所有从头开始,为的是什么呀!就是希望在年老的时候,还能为国家海洋事业做一点点贡献。平常给我们写邮件都是夜里一二点,因为白天时间不够用,只能夜里加班。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太辛苦了。真是敬佩的感觉。”
“这么辛苦吗?”我有点惊讶于蒋老师的工作强度。
“是啊,所以季院长就把我拨给蒋老师先用了。师姐,我觉得,你导师和你讲的,当然也有他的道理,。不过来蒋老师这读博士,一是老师肯定敞开大门欢迎,二是你本身英语不错,又认真踏实,老师肯定是更欢迎了。”
“海洋法主要研究些什么呢?”
“可研究的事情多了去了。你看我们国家,向西、向北都是陆封国家,向东被三条岛链封锁,只有向南有一片开阔的海域,蒋老师称我们是海洋地理是相对不利国。加上上世纪八十年代,美国公布了南海石油探明储量,一下就引来各方的关注,从那时起南中国海就冲突不断,像中越北部湾划界、中日大陆架划界、南海岛礁建设,这些都是研究的课题。蒋老师常说,作为一个海洋法的研究学者,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根据国际海洋法公约和我们国家的实际情况,对当前中国与周边国家在海洋划界问题上的争议问题,做好基础的研究,提出合法合理的解决方案,为政策制定提供决策依据。”
“我觉得你对学习海洋法的意义和前景认识的很深刻了。”
“没办法,天天跟着蒋老师,耳濡目染,也多多少少明白了一些。”
“那你在研究中心主要帮忙什么工作?”
“蒋老师那儿有一本《海洋法政评论》,半年刊,中英对照,我做些编辑工作。”
“噢。”
“师姐,我跟你说,考海洋法的博士真的不错。蒋老师总是和我们讲,作为现代中国知识分子,年轻学子就应该投身于海洋法政的研究队伍中,不要过度重视短暂的就业需求,要能放眼全人生的意义,投身国家民族的海洋事业。师姐,我觉得机会难得,你别犹豫了,就报考蒋老师的博士。真的,机会难得。”
“我再想想。还要问问李老师的意见。”
“也行!不过我想李老师肯定不会不同意的。现在海洋法是大热门,国内的法学院都在加强这么面研究,咱们学院也是举全院之力要把这个专业做强。再有,国内做这方面研究的人少,你读蒋老师的博士,将来也算师出名门,根本不用操心找工作的事情。”
看着师弟说的这么神采飞扬,我原本低落迷茫的情绪有了些许好转,“谢谢你,师弟!”
“谢我什么?我还没帮你和蒋老师搭上线呢!等我办成了再谢我。”
“等等,我还没决定要不要考蒋老师的博士。”
“别犹豫了,师姐。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和老师推荐。联系好了,你到老师的研究室去拜访他。正好,蒋老师那今年还没有人来排队,我帮你预约第一个。”
“我……”还吞吞犹豫着,邓云一把拍了拍我的肩膀,“师姐,啥也别想了,回去等我邮件!一定帮你联系好!”
“喂……”
“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