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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各自的心事

林越在讲台上念自己的作文时,李女士站在教室边上,大家都专注的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时一却不太敢直勾勾的长久注视着他,一会抬抬眼看着前方也是刻意掠过林越,只要不是聚焦在他身上,边上的一切都能成为她分散的点,一会又低下头去盯着自己课桌上的作文纸,她又在心里通篇快速默读了一遍,以保证一会轮到自己上台时能如此气定神闲,顺畅结束。

全班一致的掌声意味着林越结束,掌声平息,李女士紧接着就喊了时一的名字,示意轮到她了。

时一起身走向台前,带着自己的作文纸,与下台回位的林越正好目光交融,然后站定、开始。

林越眼中的暖意与期待令她心慌,匆匆就避开了。她一直对这个环节有种矛盾的心理,以前倒也不会,最近越甚。她全程念着作文稿,双手捏着边沿,手心沁着汗,一眼都没离开过文字,余光都不曾微微留意台下同学的面孔是何反应,她的视线完全紧紧的笼罩着手中薄薄的纸,一字一句透过眼睛输入脑中再从一张一合的唇齿间流出。

林越以前的作文课,只顾埋头刷题,谁在台上念什么作文都不如他笔下的一连串公式吸引。时一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在台前读自己作文时略表难为情的呢?是那次林越又心存侥幸的在李女士作文课上写理科题被她抓个正着。

李女士没多说什么,只是从教室边上不紧不慢晃悠着绕到后排然后静静地站在林越桌边,她就那么站在那,没有一点声响、一点示意,依旧自然的关注着讲台上的同学,周身散发着无法忽视的喜爱,林越突的被李女士投在自己习题册上的阴影怔住,笔尖顿住不敢继续,很识趣的搁笔盖上笔帽,合上习题册收回课桌里,把晾在边上的作文纸重新在课桌上铺平,挺直脊梁骨,重新目视前方,从头到尾,动作井然有序,就当做什么都没被戳穿一样。

那时,在讲台上念着高分作文的正是时一。

林越不慎跌入了她的余光,清晰的语句衔接一下子断了,本能完整念完的句子,中途口误,停顿了两秒,纠正后又重新将这个句子完整的读完,后半场林越听的很认真,那次作文课结束后,林越给时一发了条消息:你写的作文真招人喜欢。

时一没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赞美,就因为他今天被迫从题海里拉回语文课堂,难得正经听回作文课?

时一回他:可不止我一个。

林越回的迅速:只有你一个。

时一没再回他,心里的瓶瓶罐罐一下子被打翻,酱醋茶混在一块,梗在心头难平息。

时一退出聊天页面,锁屏,手机塞回书包最里层。

他们在同间教室里小心翼翼的用着手机,隔着嘈杂的课间。

自此之后的作文课,林越只做一件事,等待李女士口中唤起的那声时一,然后见她缓缓站起、离座、上台分享的背影,时一最近把长发梳起成高高的马尾,微微晃着,几根拢不起的碎发别在耳后,搅得他心痒痒。

今天周五,本来下午四节课,因高一年级家长会,学校要求提早一节课放学。他们开始在教室上本周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家长已经在多媒体报告大厅就坐。

老唐的数学课没好意思拖堂,时一是妈妈来开的家长会,她想着去足球部待着写会作业然后等家长会结束一同回家。

家长们在门外走廊等着,时一书包收拾的飞快,迎上了妈妈温暖的目光,她背着包走上前,在一片混乱中指着自己的位置:“妈妈,家长会结束记得给我发消息,我到时在校门口等你。”

妈妈说了个好,然后走进去,时一看见妈妈在自己的位置正确落座,才转身朝楼梯走去,她迈下几级台阶后,江则就在后头叫住了她,她站定回头看了眼,他已来到身后。

“你书包拉链没拉好。”江则在她头顶说道。

时一向后伸手在书包外沿摸了摸,的确没拉好,她本想卸下一边背带,把书包挪到身侧,把拉链拉好再背上。

不等她这么做,只听背后“哗啦”一声,是江则帮她拉好了。

她回了句谢谢。

时一见他没背包,手里拿着几页装订好的纸:“不回家吗?”

“班主任让我帮忙交个材料去教务部。”

“哦哦。”时一默默点了点头,机械的应答了两声,似想到了什么,又抬头问他,“班里最近有什么事要帮忙的吗?或者班主任那有什么材料需要我们整理统计的?”

如果不是正好碰到江则交材料提到这个,时一险些忘了自己还是个副班长的职位,似乎好一阵都没她什么事了,现在想起,觉得不太踏实。

“放心吧,该整理的我都弄好了。”江则本想扯扯她的马尾,但没伸出手去,只是说道,“早点回家吧。”

时一更不好意思了:“下次记得叫我一块弄。”

江则笑得很暖,没回答。

她不放心又强调了一遍:“不能让我这个副班长太轻松。”

“有我罩着你,不好吗?”江则嘴角仍旧微微勾着。

“不好。”江则越是这样,时一越心虚。她其实很想说,要不我跟你一块去教务部交材料吧,可又觉得现在说这话显得多余,只能暗自提醒下次自己要主动点问。

“知道了。”江则不可否认内心难掩的小失落,嘴角弧度却没松下来,“如果我记得的话。”

时一推开足球部的门的时候,里面只有楚妤一个人,时一已经很久没在放学时间来足球部了。

楚妤专注地写题,时一在她对面坐下,也拿出作业放在桌上。

只有进门那会,彼此对视微笑,然后默契的埋头解题。

“你也在等家长会开完吗?”

时一因为一道数学大题犯难了,而楚妤写题的进度似乎也停滞不前了有一会。

楚妤愣了下,然后对她点点头:“嗯。”

一阵沉默,楚妤有时候想题思绪无解时会盯着窗外看好一会,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足球场,然后回过神来又继续面对棘手难缠的题目。

楚妤望向窗外的时候,时一也会不自觉地被吸引了去朝外头看,何佑禹和队友们在操场上踢球,林越也在其中,她一下子明白了。

楚妤痴迷沉醉的模样,明眸牢牢跟随着球场上尽情放肆的活泼身影,她难以抵挡楚妤侧颜由衷的美好。

许是察觉到时一的目光,楚妤神色慌乱中微微透着腼腆地笑:“今天……今天的数学卷子好难啊。”

“恩。”时一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自己无掩饰的直接举动。

然后鸦雀无声。

一道难题进行不下去,愁眉不展,暂且跳过,继续后面的题目,也不容易,做题进度进行的一点儿也不顺利,时一很苦恼,她呆呆地盯着试卷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空白处,她真的不适合学理。

林越在她身后微微弓着背,唐突的气息令时一身躯不敢动弹,僵在原位,抿嘴等候。

有点近。时一想。

林越看了眼题,思索了一会,就扯过时一边上的一把椅子挨近她,洋洋洒洒在草稿纸上写着详尽的解题步骤,她的视线随他顺畅的笔尖而滑动,她的思绪从题中挣脱,注意力渐渐游离在外,林越握笔的手骨节分明,领口解开一颗扣的白色校服被头顶的“吱呀吱呀”转的风扇吹得微晃,撩得“春心荡漾”,一滴未干的汗滑过喉结,眼睫轻颤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头发还留有指间随意抓过的痕迹……

“今天的作文课就你一人上课分心了。”林越保持着写题姿势,只是嘴里说着与笔下毫不相干的内容。

时一以为自己又被抓包了,赶忙看向别处,她兀自郁闷,分心了?

她又满脸问号转过头去,看到林越并没将视线脱离试卷看向她。

“就只有你一人,”林越声音没底气的弱了下去,“没有专心看向我。”

他说得很虚,正好算出了最后的答案数值。

时一脸倏地泛起了粉红,她第一反应是偷偷看向楚妤,她怕自己多想,更怕自己多想以为旁观者会多想。

楚妤的笑意味深长,低下头去,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就当做自己是个乖乖做题的小透明。

“我……我那会……在想……一会就该轮到我了。”时一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回答他。

而实际上是,他曾把目光在她身上逗留,不偏不倚,她知道。

“大家都统一抬头,只有一个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课桌,毫不配合。”林越似有“怨念”,“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反而表现得特别的明显……让我忍不住注意你……”

时一哑然,是她……做错了?

“我有认真在听。”她弱弱地解释。

林越有点哭笑不得,重点不是这个。

“总之……总之就是你下次别搞特殊了。”反正你要看着我,林越内心想。

在等待家长会结束的放学时光里,热气渐渐退散,他们坐得很近,他静静的待在她身边做着相同的卷子,不时侧目,看她磕磕绊绊解数学难题时的愁闷模样,他们并排坐在一起,一不留心手肘便能碰到对方的距离。

时间一晃而过,林越说:“这个学期结束,我们就是整整四年的同班同学。”

因为再次相遇而重新留意她,而却才只是真正开始了解这个叫时一的女生。

时一若有所思,停笔:“距离高考还有两年。”她说的委婉含蓄。

她在算时间,在算在下一个好运来临前,他们还有多少可以相处的天数。

她不贪心了,高二文理分班的事,是在警醒自己的学生职责,朝夕相处的同班同学,难能可贵,他们进了同一所高中,分到同一个班级,处着同样的交友圈,排着同样的课程,看向同一块黑板,做着同一份作业,拖着同一课的堂……

而未来两年,这些诸多重叠的点,只伴有踩着机械的铃声相关联。

时一不想多想,她只关注当下、此刻,近在眼前的人是林越。

妈妈发来消息时,作业也写得差不多了。

她随口咕哝了一句:“数学真的很难。”无可奈何。

时一跟楚妤和林越说了再见。

林越不着急,气氛使然,关爱同学:“还不回去吗?家长会也结束了,一会就清校了。”

“过会吧。”楚妤点亮手机看了眼屏保上的时间。

楚妤的这个动作在林越解读看来很像某种多余的解释,换层意思,其实与时间并无关,她想多留会儿。

林越终于想起该怎么回答时一临走前的随口一句。

今天他们没有一块儿回家,时一脑子里不断回放着林越的侧脸,手机是信息提示的振动,她点开。

“你不需要什么都会。”

过了两秒,又是一条他的消息。

“有我在就好。”

时一不可抑制的嘴角翘起。

林越满心充盈着愉悦感,迎着傍晚的微风,又重新投入绿茵茵的球场怀抱。

尤翘楚谈了恋爱,足球部也去的少,她大多情况就是踩着点放学,跨上沈适的电动车后座去约会。何佑禹一如既往的在放学后踢球,尤翘楚也不再与他吵吵嚷嚷,楚妤每天都会在足球部准时报到,虽然足球部没人明文规定要如此,而大多情况,只是她一个人待着,然后写作业到清校。

清校铃响起,何佑禹才与队员结束踢球,回到足球部,带上书包,时一后来才知道,楚妤每一天学校生活的结束都是在等何佑禹的一句,回家吧。然后她乖乖的收拾好书包,何佑禹会等她,队友们一一离开,而她等着何佑禹锁好门,再一同走出校门。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们互不干扰的做着各自的事,而她多了一份心甘情愿的等待。

何佑禹肩上甩着个兜着足球的网,问楚妤:“这么喜欢待在足球部写作业啊。”

楚妤答:“因为清静,还能一个人独占大大的办公桌。”

何佑禹忍不住被她的可爱打败:“这样很让我怀疑,你加入足球部的目的,就是为了好好找个地写作业的。”

“也不是没可能。”楚妤笑得很甜。

“高二彻底结束的时候,我也要全力以赴的备战高考了。”何佑禹说得有些怅然。

“你要退足球部了?”

“也不算退吧,打比赛是不太可能了,也不可能每天放学都在操场踢球了,时间应该会被卷子填满,但偶尔还是会来足球部玩玩的。”

楚妤思绪万千。

何佑禹说这话的时候,想的是尤翘楚,他会想,如果现在面对的说话对象是她,他跟她说这话,尤翘楚大概会爱搭不理的回一句:“你爱来不来。”

尤翘楚在的时候真的很吵,没完没了,叽叽喳喳,他的生活太一成不变,而尤翘楚是鲜活生动的,他很喜欢跟尤翘楚抬杠,然后听着尤翘楚咬牙切齿的念叨他的名字几欲火山喷发,他有种诡计得逞的爽感。

他看着尤翘楚沉浸于恋爱的蜜罐,和时一她们在校食堂的餐桌上分享着微小的甜蜜,然后兴冲冲的背着双肩包一颠一颠的往校门口跑。

他偶尔也会发出邀请,问尤翘楚是否来看他球赛,是否一起打游戏。

而她多数情况,会犹豫一会儿,然后吞吞吐吐地说一句:“要不改天吧。”

他们不再吵吵嚷嚷,虽然还保留着之前的相处模式不可避免的偶尔互怼上几句,但又多了一丝不知缘由的不自在的客气,尤翘楚整体都变得比以前稍微柔软了。换作以前的她拒绝,情绪中会透着理直气壮的任性,说一句老子没空,而这情绪多半只是单纯的因为被轻易惹恼后心里的那句“何佑禹今天又这么欠揍”,现在的她,面对何佑禹一次又一次的询问,竟因无端的罪恶感不忍拒绝,只得说着下一次。

而何佑禹一直没等到尤翘楚口中的下一次,最起码在尤翘楚粉红冒泡的恋爱阶段,更多的则是,在尤翘楚的下一次到来之前,何佑禹拿捏着合适的机会重新计划着下下次、下下下次……该以什么借口自然的展开。

他以不同的方式,发出不同的邀请,他在这一次的被动等待里进行着下一次主动邀约的准备。

下一次的时间一次次无限定延长,尤翘楚也在不得已的拒绝中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何佑禹最后不再问了,他选择全然等待。

何佑禹想着,尤翘楚的改天吧,大概是要盼到她万一哪天分手了才能到头。

尤翘楚忙于奔波并乐此不疲于学习和恋爱的均衡发展,他撇开私心,不谈喜欢,也分不到她一星半点的时间。

他后来问尤翘楚:“你知道你欠我不止一局游戏和不止一场观赛吗?”

尤翘楚坦荡无畏地摇着头回他:“还你就是了。”

这是尤翘楚和沈适分手后的事。

而这又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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