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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花弧择婿

北魏太平真君四年(443),柔然再次犯境,攻击北平郡等地。拓跋焘闻讯,召集百官上朝商议。

好在平城(今山西大同)地处北方边境,柔然犯边,朝廷能够在第一时间获取情报。但双方交战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因而朝廷也谈不上“惊骇”、“愕然”之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来打,把你灭了就是。

大殿内,群臣相向坐于塌上,信心十足。凭拓跋焘的实力,以往没有把柔然人打回石器时代就够意思了,他还敢来主动找茬儿,这么狂不是来找死么?

不过也难怪,柔然虽说雄踞草原,但除了牛羊肉几乎什么都缺,锅碗瓢盆什么的自己又不会造,不来抢也真难为他们了。

拓跋焘认真地审视着大殿内的每一位官员,从百官的眼神中拓跋焘看到了他们对自己的信任和敬仰。眼下,这位天子已过而立之年,多年来他诛夏国、平北燕、灭北凉,常年的征战和厮杀磨练了他的意志和性格,他已几乎不可战胜。

在这样积极的气氛中,仍然有人高瞻远瞩,表示出了担忧,这个人就是司徒(官名)崔浩。崔浩出身汉族,但深得拓跋焘信任,不论是平定北方诸国还是对南朝作战,他的谋略都多次对魏军的胜利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崔浩起身至御前,谏言曰:“陛下,依臣之见,柔然犯境,当以北方军镇与之周旋。但我大魏多年征战,士卒疲敝,且陛下刚刚踏平凉国,在凉国旧境驻军不少。因此微臣建议,在北方军镇与敌周旋的同时,举国大点兵(征兵),以补兵员不足。”

拓跋焘高兴地起身,道:“崔爱卿所想与朕不谋而合!立刻传旨,柔然犯境,举国点兵,同仇敌忾,抗击犬虏!”

百官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在拓跋焘下决心进行全国征兵的时候,虞城还是一片宁静安详的景象。

花弧已经告知乡亲父老,择日选胥,为花家长女挑选夫君。

一时间虞城像是炸开了锅,人家花弧早年可是皇上身边的羽林校尉,随皇上东征西讨,立下过赫赫战功。无论如何都是咱虞城的骄傲!谁家要是能与花家攀上亲,那可是祖坟上烧高香了!

于是乎,什么媒婆、红娘纷纷上门,来花家提亲说媒。花家宅院一下子门庭若市,这可愁坏了花弧和花穆氏,怎么来了这么多?

古人成亲那是很有讲究的,必须要“六礼”齐备才行,否则就会被人家耻笑不懂规矩,这婚姻也会被看做是有瑕疵的。

这“六礼”分别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

“纳采”就是男方家请媒人到女方家提亲,如果女方家有意,男方家就得带上礼物去女方家,请求对方收下。

一般说来,只要女方家收下男方家的礼物,就意味着女方家接受了男方家的求婚。因此,花弧是绝对不能随随便便答应的,总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一堆婆家。非得要仔仔细细看好才行。更何况都是乡里乡亲的,答应了哪家都得伤一大堆人的心!

好赖花弧是在皇家羽林军当过校尉,见过的人不可谓不广。那里的青年,高大威猛,英勇帅气,个个都是从魏军中挑选出来的精干小伙子。

敢问小小虞城,能有多少青年才俊?

话虽如此,但还是有三个候选人映入了花弧的眼帘。

第一个人名叫罗浮,是五里外一个坞主的儿子。

自东汉末年起,中原征战不断。于是有相当一批豪强独自建起高大的院墙,称之为坞壁;自募家丁,称之为部曲。自己有佃农耕种土地,经济相当独立。这些人往往独霸一方,无人敢惹。自北魏开国以来,国内充斥着大量类似的坞主,朝廷对他们头疼不已。

这位罗浮自幼娇生惯养,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浮躁不堪。正经事几乎没怎么干过,倒是打家劫舍什么的他也不敢。整天踉踉跄跄,混一天算一天。

花弧之所以看上他,倒不是他有什么过人之处,而是因为他爹是个坞主。连朝廷都对这种势力近而远之,自己就更没必要去招惹。来结亲的嘛,结不结是一码事,面子可还是要给的。

第二个人叫做曹力祥,是虞城曹县令家的公子。

这位曹公子的爹是本地的县令,比较“厚道”,一般也就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要你肯给钱,就一定办事。不过为人很低调,绝对不是张扬的那种。

可他的儿子可就不一样了,相当张扬,相当飞扬跋扈,唯恐你不知道他是谁的儿子。今天招惹东家,明天招惹西家,遇到软柿子正好捏捏,遇到硬的立马开溜。总之就是这么一个人,事没少惹,架没少打,比罗浮还轻浮。

被花弧看上的理由同上,给个面子。

这第三个人可就货真价实了,他的名字叫上官平。

此人乃一介书生,居住地不详。

花弧对书生可是很有好感的,当年木兰的老师、前大将军周志就是一名儒将,因而花家与儒学渊源极深。

不过遗憾的是这位书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布衣,就是普通老百姓。也是当地的一个媒婆好心提起花弧才知道的。

此时距离科举制度的诞生尚有近一个半世纪,因此想通过考试去步入仕途(做官)几乎就是痴人说梦。高级官员只能由门阀士族担任,连普通地主都无法跻身高位,更别说一介布衣了。

在那个时代,平头百姓大多数就只能是平头百姓。

具体说来,原因很久远。汉武帝时,实行察举制来选官,规定由地方郡所推举孝、廉各一人,拜朝为官。刚开始还比较公平,地方保举的还算是人才;可后来徇私舞弊就开始了,地方推举的官员逐渐被一部分名门望族所把持,至魏晋南北朝时渐渐地形成了门阀士族,与之相对应的叫庶族。正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当大官的全是士族,前文提到的司徒(官名)崔浩就是其中的优秀代表。

因此作为平头百姓的上官琪是永远无法跻身高位的。但花弧似乎对此毫不在乎,因为花弧坚信,女儿的幸福、自己的祝福才是最重要的。没钱可以赚,幸福拿权力和金钱是买不来的。只要木兰幸福,不在乎女婿是干嘛的。

以上是三位入围选手,他们表现如何,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自从被告知要嫁人,木兰整天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全然没有读书习武的热情了。木兰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到年龄了就该成亲了,只是一定要找个意中人才行。

北魏太平真君四年(443),四月二十三。

这天,是择婿的日子,花弧要在这一天决定自己未来的女婿人选。花穆氏已将宅院装饰一新,打扫地一尘不染。

清晨,木兰照例在后院中诵读兵法,只见费小虎爬上墙头,轻声对着木兰喊道:“木兰姐。”

木兰回头一看,却见小虎十分滑稽的表情,问道:“怎么了,小虎?”

“木兰姐,我听我爹说,今天你爹要给你定夫婿,你知道吗?”

木兰顿了顿,说:“知道。”随后又尽自诵读了起来。

“木兰姐,木兰姐”,小虎知道木兰的心思,着急地说道:“要不咱们出去转转,看有没有好的,要没有就使坏,把这帮人撵走?”

“好”。木兰放下书本,跑回里屋换了身窄衣,随小虎翻墙而去。

“木兰姐,给!”小虎想的十分周到,他特意给木兰准备了男人穿的礼服,具体的说,就是袴褶,东汉时期这东西是人们私下穿的,而现在人们已经当礼服穿了。

“今天啊,你就是公子,我是你的书童。”小虎得意地说。

“好!”

木兰和小虎绕到了自家大门口,门前早已车水马龙。一大批人懒散的等在路旁,身边摆着各式各样的大礼盒。他们穿着整齐划一的衣服,簇拥着一个年纪轻轻、高挑秀雅的公子哥。那容貌颇有些风流才子的味道。

那公子的衣服是大红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的花纹,好像今天就要成亲似的。

“木兰姐,他叫罗浮,是五里外罗坞主的儿子。”小虎把底细已经打听好了。

正说话间,只见远处烟尘滚滚,一个人骑马飞奔过来,后面还跟着一大帮随从。这人一看也是公子哥的摸样,他也穿着红段子长袍,袍内露出镂空木槿花的镶边,仿佛是来接亲一般。

“这个就是曹县令家的公子,上次叫人打小黑他们的就是他。”

小虎边说边气愤地上前要打,木兰紧忙拽住了他,说:“别急,小虎,早晚有一天要收拾他,你忘了今天来干嘛了?”

曹力祥没有下马,而是环视着周围的人,好像一个勒马的将军,不可一世地立在那里。待一切看完了,才笨拙地下马。

这时,他后面的随从们已经跑步跟了上来,手挑肩扛着各式各样的礼盒,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呦,曹公子,幸会幸会!”罗浮笑脸相迎了上去。

“原来是罗公子,失敬失敬!”曹力祥连忙拱手,道:“怎么?罗公子也是来提亲的?”

“曹公子不也一样嘛?哈哈哈哈!”罗浮脸上露出了登天的自信,接着说道:“听说这花家长女可是彪悍的很呐,小心曹公子吃不消啊!哈哈哈哈。”

“有劳罗公子,小爷我就喜欢那彪悍的,我比她还彪悍呢!哈哈哈哈。”

这时候,花家宅院门前已经聚集了好多人,有来看热闹的,也有来提亲的,只是看见有两个阔绰的公子,都不好意思上前了。

正待罗浮和曹力祥谈话间,一个书生悄悄走到了近前,道:“敢问此处可是花家府邸?”

二人回头一看,只见面前出现了一个青年,此人着装朴素,纶巾束发,倒是颇有些读书人的稚气。

曹力祥不屑地说:“嗯,正是此处,知道我们是干嘛的吗?”

“知道,您二位是来此提亲的。”

“既如此,你又是来干什么的?莫不是也提亲不成?”曹力祥刚说完,身后的随从都大笑了起来。

然而面前的这位书生却丝毫不乱,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些嘲笑他的人。

一时间,花家宅院门前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这里。木兰也睁大了眼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在下不才,无功名利禄,无黄金翡帛,只愿与花家长女结下秦晋之好,平安此生,心愿足矣。”书生顿了顿,接着说:“在下素闻花弧大人乃我虞城骄子,随万岁四处征战,斩敌无数,今日特来拜见,即便提亲不成,能见上此君,也不枉白来这一遭。”

木兰见此人出口不凡,早已是倾心良久,自己本就学儒出身,见了书生不免喜欢。于是忙上前去,拱手作揖,道:“敢问足下高姓大名?”

“不敢不敢”,书生忙回礼,道:“在下复姓上官,单名一个平字。”

“好名字”,木兰道。

“好什么好呀”,曹力祥两眼朝天、得意洋洋地上前说道:“平平庸庸做不了官。”

“哦?”木兰上下打量着曹力祥,道:“原来是曹公子,出身官宦世家,名门高姓,据说祖上和曹魏太武帝曹操好像还有些血缘?”

“正是正是!”曹力祥高兴地急忙拱手。

木兰是想把他高高地举起来再摔下去,没想到这哥们儿见了个杆子就急匆匆地爬了上去,真是给脸不要脸!

木兰拱起双手,夸张地“作揖”道:“哦,那就难怪了,那次你我二人能同时在京城崔浩崔大人府上相遇,想来真是三生有幸!”

“什么?曹公子拜见过崔大人?”罗浮急忙探着身子上前询问,看的曹力祥是热泪盈眶。

说来惭愧,北魏一朝乃是鲜卑人所创,汉人混的好的实在不多。能有的就那么几个,也都成了汉人们的楷模。所以一听到拜见过崔浩,罗浮激动不已。

此时的曹力祥已经是笑成一朵花儿了,他哪里见过什么崔浩,更没有什么祖宗和曹操有血缘,只是见来人奉承,自己也想在众人面前威风一下罢了。然而智力只有启蒙私塾水平的曹力祥挤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花木兰后面还话里有话。

“只不过可惜呀,拜见完崔大人后我就回家了,可曹公子你因为逛窑子(妓院)被官府抓了去!”木兰摊开双手,撅着嘴无奈地说道。

“哈哈哈哈……!”

一时间花家大门前像是炸开了锅,笑声此起彼伏,笑地人们前俯后仰,所有人都快笑瘫了。

曹力祥自知羞愧,连忙无奈地往后躲。罗浮看出了原委,默不作声地笑了几下后,上前对木兰说道:“看这位公子眉清目秀、才思敏捷,不知来此何为?”

小虎一看这人就是穷酸烂气,急忙道:“我家公子是路过此地,特地过来瞧瞧热闹!”

罗浮瞪大了眼睛,吼道:“放肆,我和公子说话,岂有你下人说话的份?”

小虎正要发作,被木兰拦了下来。

木兰上前道:“实不相瞒,在下本来是出游路过此地,既然见如此多的豪杰羡赏花家长女,不禁也想一争高低了。”

“哈哈,看来罗某又遇到一个情敌!既如此,不如开诚布公。其实罗某与花家长女才是天生地造的一对!”罗浮道。

“哦?想必罗公子见过花家长女?她叫什么?芳龄几何啊?”木兰追问道。

“这…?噢,当时太过匆忙,我们只是花前月下闲聊了几句,只见天色已晚,各自离去。离别时,花家小姐对罗某还依依不舍呢!哈哈哈哈。”罗浮丝毫不加掩饰自己的自信,只是,这次他也要栽了。

木兰不禁抿了抿嘴,差点笑出声来,道:“那罗公子艳福不浅啊!”

“正是,正是,哈哈哈哈!”笑到嘴边的罗浮紧忙收起了笑意,郑重其事地对木兰说道:“那这位公子还与在下抢吗?”

木兰正要说话间,只听花家大门“吱”一声开了。花弧刚才听到门口笑作一团,不知怎么回事。不如打开院门,招呼大家进来。

“各位父老乡亲,今天我花家择婿,多谢诸位垂爱。大家快请进吧。”花弧拱手作揖,随即邀请大家进门。

书生上官平急忙走到木兰近前,道:“方才多谢公子解围,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木兰拱手道:“何足挂齿,大家都进去了,我们也赶紧进去吧!”

上官平右手一摆,道:“公子请!”

“请!”

众人进至花家庭院,见庭院宽敞干净,各式花卉装饰左右,令人美不胜收。

上官平环顾四周,刚才帮自己解围的公子已经不见了踪影。正待这时,花弧已经站在了庭院北侧、正堂门口,说道:

“今日多谢各位父老乡亲垂爱,让在下能于此择贤选婿,不胜感激!小女木兰生性顽皮,文雅不足,还望各位见谅!自告知择婿以来,上门提亲者络绎不绝,我虞城青年才俊尽收眼底,令花弧眼界大开,甚为欣赏啊!但小女只有一个,贤婿也只能有一个,究竟花落谁家,还是让小女自己出来选吧!”

话音刚落,大家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朝正堂看去。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清丽女子从内室走到了正堂门前,端正的举止掩饰不住那天生丽质的面庞,足以倾国倾城。此女子着高腰襦裙,高贵典雅;披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如似身在云烟雾中,傲然而立,恍若天女下凡,令人不敢直视。

木兰的举止令在场的所有人刮目相看,连风流倜傥的曹力祥和罗浮也没有见过如此集涵养、美貌于一身的少女。

木兰缓缓地走到罗浮面前,眼睛直视着他,这倒让罗浮羞愧了起来。木兰平静地对罗浮说:“罗公子,我们曾经花前月下吗?我还对你依依不舍?”

“啊?没有啊,我哪有这等机会?”罗浮在众人面前极为尴尬,仿佛他是个大姑娘。

再定睛一看,罗浮差点没气晕过去,这不是刚才花家大门前的那位眉目清秀的公子吗?于是罗浮来不及多想,生怕再丢人没面子,赶紧呼唤随从们悻悻地离开了花家宅院。

曹力祥一看不妙,他也认出了花家长女就是在门口令自己颜面尽失的那位“公子”,也赶紧脚底抹油,开溜了。

木兰旋即走至上官平近前,道:“上官公子,我知道你极富才华,学贯古今,你我作对一副如何?”

“作对”就是作一副对联,前后对仗,上下公整。上官平不敢直视木兰,只是羞涩地低下了头,静静地对木兰说:“请姑娘示下。”

“好”,木兰略一沉思,道:“天上明月万里共!”

上官平略加思索,说道:“人间胜景四时同!”

细细品味这副对联,很有意境:“天上”对“人间”,“明”修饰“月”,“胜”修饰“景”,“万里”配“四时”,“共”与“同”相成。真是妙极妙极!

“真是好对!”木兰赞不绝口道。

“姑娘过奖了!晚生不才,不敢…”

“上官公子,不妨到后院一叙!”木兰摆手,招呼上官平道。

至此,众乡亲看出了端倪,连声向花弧道贺,花弧心中暗喜,忙招呼各位乡亲落座闲聊,不一会儿,各自散去。

四月二十三的择婿活动就到此结束了,结果如下:

上官平,胜出!

曹力祥、罗浮,败北!

木兰再一次昂起了头,成功地找到了心怡的儿郎。但上天似乎不会让她如此顺利地成长,在把一个重大使命交给她之前,是会用尽各种办法去历练她的!

百炼成钢,能坚持到最后的,才会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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