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再次浸入黑暗之中,红色的灯笼一盏一盏沿街而亮,重现不常见的热闹景象。
翼州位于青州与京畿之间,是东南边进京的必经之地,也因此造就它的繁华盛世。来往如梭的商人们,厌倦了路途中的荒漠风光,步入这一片温柔乡中,便常常地沉溺不愿离开。
媚香楼门前的灯笼都挂了起来,楼里欢笑声阵阵,媚姨却坐在角落独自发着愁。
这怎叫她不愁,她的两株摇钱树同时生病,你说香君推说身子不爽利不愿意接客也就罢了,她从前就是那种心性,那种秉性,可如今连如雪都称病不愿接客,这还叫她怎么活!
那位六爷大金主几日前离开翼州,虽说之前曾留下如雪一个月的“度夜资”,但瞧着如雪那日清晨回楼里来的神色,她便心中暗叫不好。她也是过来人,这其中的悲欢离合看得可不比如雪少。六爷那样风姿卓然的人物,无论是谁都会动心,更何况他对如雪的好那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都能数得出来的。现今灾荒年年的世道,像他那样出手阔绰的金主可是少之又少,她的生意看似红火却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正这口,那两人还似商量好的同时称病,这不是让她这进账更少了不少么?
况且,媚香楼最吸引人的便是藏在花船上的花魁,如今花船也不能出去,光靠这几十个二三低等的妓女,哪里能抵得了她楼里日日的开销。
这不,许多客人闻名而来,听闻楼里两位花魁都病了便纷纷转向其他青楼。瞧着比往常冷清的场景,她跺跺脚,非得将那两个装病的人扒下来不可!
叶香君如媚姨所猜测的那般,确实是称病。她独自坐在桌边,望着手里的茶杯发着呆。原以为戏散场了,她也从台上走了下来,权当作黄粱一梦便这么过去,哪里想到碰触时还是会痛,而且是扯着心的硬生生的疼痛。
那个人的名字,她不曾预料还能听到的,可毕竟又是听见了,那人如了自己的愿,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只是与他归来时的还有京畿巡检史的独生爱女,想起当初他想让她用身子为他打通往上的关节,纵使在落魄如他的眼中,她争不过依旧是一个青楼女子的身份,她甚至怀疑当初他愿意与她一同离开翼州仅仅是看中她还有这样的效用。他不用花费一钱碎银,白白地得了一个花魁的痴心相随,还能用这个花魁去换取自己的前程,他的如意算盘打得不可谓不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是直到她彻底看清他真面目时才得到的真理。
嘴角浮出一丝浅笑,倒影在茶水中的女子笑得却十分地扭曲。
当初得不到她的舍身,没想到他竟然用自己来换取那飘渺可悲的前程。
谁人不知晓那位京畿巡检史的独生爱女生来极丑,又素来小姐脾气甚大,京畿内的年轻男子均是闻之色变,无人可娶。
他原本就是那样的人吧,荣华富贵比任何事都要更重要。
她不后悔自己当初的执意离开,只后悔当初为何会瞎了眼瞧上这样的一个人,而这个人又耀武扬威地再次出现在翼州。一时之间,酸涩涌上她的心头,她都不知要如何处置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