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在某一个特定的场景或者时间中忽然会产生一个特别强烈的回忆的漩涡,任凭你意志再强烈也得被七零八落的给拽进去。就好像我和宇未闻开学之后重新回到四人同居的小房子时那种感觉,当连城和我走过某一层楼道而跺了半天脚感应灯也没亮起来的时候,我忽然不可救药的陷进回忆中。
那时候连城和我不经常一起放学,别说不是同一个学校,就算是同校也会如此,因为我不一定每天都能上够那么多节课。这层楼的感应灯从那时候起就反复的失灵,然后再能正常实用,再失灵。我怕黑,说白了就是怕神神鬼鬼。在连城没有住进来的时候,每次这灯坏掉我都必须跟一个人打电话才能顺利通过,而当时同学里有手机的好像只有我和乔宝宝两个人,所以我每次都是和乔宝宝打电话,而她基本上是接起电话自己做自己的,根本不怎么理我。
等到连城住进我家,这种情况得到了很好的改善,因为除了我在家的情况下他总是比我先回到家。那一个月里偏偏这感应灯就没亮起来过,所以我总是在楼下给家里打电话,然后他就基本上是穿着围裙跑下来接我。开始他总是吓我,后来变成我吓他,再后来我们谁也吓不着谁,而他又时刻挂念着锅里的饭菜,所以最后基本变成了我追着他打,他不要命的跑。
四层楼而已,跑到家里他十分轻松,我却呼哧带喘累的不行,这时候他会笑吟吟的递过来一杯早就准备好的白开水,我接过来,一口气全部喝掉,然后姿势十分咧吧的勾着他的肩膀跟他进厨房看做了什么好吃的。我也许会手也不洗就伸进锅里捏起根还不十分熟的土豆丝,塞进嘴里胡乱嚼着,然后一边招架着他的铲叉攻击,一边大喇喇的问,你一个一米八的大男生为什么喜欢做饭?他会一本正经的回答我,他的梦想就是能拥有一家自己的餐厅,每天只招待一个顾客,而且没有菜单,想吃他的菜必须留下一个故事。然后我就跟他打赌说,你将来绝对是学理工科的,每天把自己关在实验室被炸个十次二十次,等到把你炸傻之后你就有了自己的发明,后世开始被人称为连因斯坦或者连迪生什么的。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跑去巴西,学了旅游这种看起来是他被大材小用了的东西。
想到这里我再度回归现实。回到家中拉起连城的衣袖就狂奔进我的房间,然后我对闻声慌忙冲进来的陈浩然摆摆手说,你接着睡,我有事和连城说。陈浩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走了出去,我把连城按到床边让他坐下,然后一把揪出花瓶里那些纸百合,把花全拽掉,转过身笑着递给了他那一把纸棒子。
我一语不发的看着他咧着嘴笑。他呆头呆脑的看了纸棒子半天,抬头问,原来我没有带走你送我的花让你这么生气啊?我笑着摇摇头,仍旧只字未吐。捉弄别人的快感是我追求了快二十年的人生目标,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机会。连城一会把纸棒子放到桌上,一会又拿起来,一会还想伸手去拿那些被我拽掉的纸花,那种表露在脸上的忐忑就跟他手里捧的是一个定时炸弹似的。
终于他一拍脑瓜幡然醒悟,哆哆嗦嗦的把卷起来的纸棒子一个一个全部展开。那里是我写给他的全部的信,我每年又有写新的就再做纸百合重新放进去,所以真的是好大一堆,虽然每张纸上最长也只有一两句话而已。他一字一句的看了很久,看完之后把那些纸张整整齐齐的码在一起,然后向我要了一支笔,按照时间顺序在每页的右下角都写上序号,然后一起折起来塞进胸前衣服里衬上的口袋,坐在那里用两只手傻呵呵的来回搓着自己的腿,笑的跟山人自有妙计似的,对我说,等你八十岁了我就把这个拿给你孙子看,你要是怕丢人到时候可得好好贿赂贿赂我。
我被他的雄心壮志逗的不能控制自己,一巴掌接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哈哈大笑着回答他,要是等你八十岁还记得世界上有我这个人,你让我干嘛我干嘛。他忽然脸色一正问,你怎么知道我到时候一定会忘了你。我安静了下来,坐到他对面和他说,我越了解你就越觉得你像个小孩,小孩总是很容易对我这种和别的女生不太一样的人产生好奇心,可我相信等你有一天真正成熟了,有了自己的世界,肯定会深深的把我丢进记忆里连你自己都翻不出来的角落的。
连城哦了一声,站起身来像是要走出去,可又忽然转回来说,为什么会这样想呢,你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你自己?我被他问住了。从前的我对连城是有一定依赖感的,他是在我独居之后第一个让我有家的感觉的人,可两年之后再度见面,他没变我却已经变了。我走到他身边看着他很认真的回答他,地球是会转的人是会变的,心有多远你才能走多远。说着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凝重的神色立刻垮了下来,没脾气的笑了笑,像从前那样拍拍我的头说,你今天肯定喝多了,别瞎想了,我得赶紧走了,你早点睡啊,做个好梦。
接下来的日子乔宝宝都懒得来找我了,可连城仍然坚持来了好几天。那晚我对他说的最后那句看似不在剧情的话,我承认其实是别有用心的。不管连城有没有像乔宝宝所说的喜欢我,可我已经是手提刻着已婚二字的大红戳随时准备盖在自己脸上的人,总要防患于未然的。连城对我来说,是,且必须只能是好朋友,不管这朋友能做多久,我想未来他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为君排忧。
不过在我和宇未闻的电话当中,我从来没有提起过有关连城的一句话。宇未闻曾经对我说的那些怀疑他自己在我心中地位的话,我始终记着,所以对于连城这个常年都将离我很遥远的人,我采取了压根不让宇未闻把他当成一种可能性的做法,只字不提。
直到连城临走的前一天晚上聚餐,他的话让我更加放下心来。酒足饭饱的五个人并排挤在同一条沙发上,一起拿脚蹬着茶几,聊着未来。连城忽然对大家宣布,他接下来所有假期都不会再回国了,直到毕业。陈浩然很严肃的警告他,作为我国的人才万万不可起投敌叛国之心。我们在一边哈哈大笑着,孙亦泽却唉声叹气的接了一句,又将迎来一个长久阴盛阳衰的局面了。
那晚之后没过两天,乔宝宝也回老家了,然后工厂也放假了,然后孙亦泽也被家里拴起来准备过年了,然后宇未闻回家之后也没什么功夫给我打电话了。
然后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我和陈浩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