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起身给油灯加满油,油壶很小,特别是壶嘴那块,不过等我瞧见壶面上刻的字就明白一二了,其上书八个仓颉大体“地沟出品,谢绝浪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地沟油,以前听爹爹说过,有一种从蓬莱进口的极品油,话说还是岛上的神仙用圣水酿的,我问什么叫圣水,他说圣人排出的水就叫圣水。
倒了好几分钟终于倒出了一点油,好不容易延续好这微弱的光芒后再次躺下,我的寒毛又禁不住竖起。
我开始怀疑起这地方的风气,又想起敏敏的箴言,永远不要奢望这个世界存在一个没有色狼的地方,她的未卜先知今晚恐怕就要验证了。
就是油灯旁边的那面墙里不知名的声音激起了我反抗色狼的斗志,我就弄不明白谁大半夜的在那边敲墙,有理由得出结论,隔壁的那间房里非奸即盗。
我以自己的求生欲望激发的力量狠狠的踹了一脚敏敏,她见识广,这种事她有经验。
墙壁的声音依然铿锵,敏敏的鼾声依然如故,我默然了,我以前早就听敏敏表达过了她的忧心,她说她睡觉总没有安全感,总担心别人在她睡着以后把她给活活宰了再拿到菜市场当猪肉卖了或者直接炖了吃掉,我问她为什么会有这种罪恶感,她说她在梦里总梦见吃好东西,好几次都是自己亲自执刀,要是哪一天被净坛使者发现,还不给自己一个报应,我说现在猪肉又不贵,别人宰你干嘛,她说羊肉也不便宜啊,当羊肉卖也很划算呐,我说牛肉更贵,但你长的不像牛,我话一出,敏敏先是窃喜随后便发誓再也不吃牛肉,她说她以前生病时,她娘亲告诉过她,人吃什么补什么,吃什么像什么。
但眼下的问题却很严峻,敏敏是没有希望醒的,按她的说法,一般只有两股力量能让她醒,一是最便宜的猪肉或者贵一点点的羊肉,最好是清蒸的,那味道更香,一是她自己,她总是说她每天早上都是被自己给美醒的。
所以说,这个时候就只能指望自己,不过,根据墙壁传来的声音,我可以得出一个最基本的结论,隔壁的那个人,他不是敲墙,是凿墙,绝对是凿墙,这声音我太熟悉了,这凿墙的勾当敏敏早就给我演示过很多遍。
我循着声音慢慢探过去,继续分析着,我从行李里拿出笔墨,打算根据声音的大小和频率计算凿的方位和时间,只可惜不知道声音的传播速度多少,计算了半天,稿纸上除了几个十以内的加减法计算公式外,其余的就是两处大拇指刻下的深深墨迹。
当我仰天正准备用很无奈的口气长叹一声时,油灯旁边的墙壁发出了一声比我的长叹还有感情的绝唱,我当然不服,但没意识到墙通了,活活凿通了,直到看见油灯微弱的光芒充斥在那阴暗的墙洞时,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按照敏敏的理论,这就是传说中的偷窥。
我震怒了,热血在沸腾,热汗在咆哮。
我愤怒的拉开房门,但在踏出门槛的第一步时,我的腿又禁不住收住两步,爹爹说过,任何时候都不能丧失理智,他多年打败仗的经验就是,知己不知彼百战百殆,他多年成功杀猪的经验就是,猪动我不动,猪不动我动,万一隔壁是个衣冠禽兽呢,就算不是衣冠禽兽,衣冠牲口也危险啊,但可以肯定一点,隔壁那人绝对有预谋,有目的,他必定还有动作,敌动,我不动,静观其变。
时间就这样用秒针滴答的计算着,我蹲在洞旁,屏住呼吸,不敢有一丝动作,我倒是真有点担心敏敏那如黄河咆哮的鼾声,像隔壁那种有长期偷窥经验的战士必定有非常人的反特能力和嗅觉能力,万一他发现这房间有人,还是两位貌美如花的姑娘咋办,我倒还好,他看不见我,但敏敏就睡在油灯前,隔着洞一目了然,她长得虽不像她那黑胖黑胖的博士爹,但也还是有一点魅惑力,万一那人制不住内心翻腾的兽性,万一他的兽性也同意他的淫癖方案,万一他的淫癖方案不符合这客馆的保卫措施,不行!我必须自救,我必须想办法,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不要钱的救世主和不吃猪头肉的佛祖。
我想了两个方案,一个是勇斗,一个是智斗,勇斗方案在最后的抉择中被淘汰,我一介女子怎能动粗,这就只剩下智斗了。
智斗也分为两个步骤,第一步骤叫“瞒天过海”,何为瞒天过海,就是对敏敏的面容进行改造以消减他的淫念,至于如何改造,我费了很多心思,只怪自己当初没跟着私塾里的梅先生学好川剧,那变脸绝技玩的比爹爹还好看,惊得卡夫卡都不敢在中国玩变形,转而变性,所以最后我只得运用祖宗们的伟大发明——墨水。
在墨水的滋润下,敏敏那娇白的芳容更显妖艳,更显深沉,更显厚重,更像她爹,不客气的说,比她爹还爹,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黑,我有预感,她以后一定会嫁给一个姓包的男人,她生的儿子也会很黑,而且很黑。
第二个步骤叫“釜底抽薪”,隔壁那人肯定特别得意,以为别人的睡眠就是为了配合他的这一招“瞒天过海”,以为没有人会注意他的凿洞行为,殊不知我最近失眠,即便是到了大半夜,我依然睁眼数星星,而他一切的阴谋活动都要依托这个洞作为传递淫光的媒介,没了这个洞,看尔横行得几时,但是我不是简单的补上墙洞,我是利用这个洞,我有别的动作,我这叫以动制洞。
我观察了一下这个洞的大小,老天知道此时的我笑的很奸诈,似乎有点猥琐,我拿起刚刚拿出来的笔,笔端已然浸了墨,我把笔凑近洞前,估计了一下大小和力度,我有理由相信,隔壁将是一声惨叫宣告我智斗色狼的完全胜利。
我俯身跪在地上,将耳朵贴在墙上,此时的笔已经挺在洞口待命,只等我最后一声令下,光荣出击,勇戳色狼,窗外的蛙鸣似乎就是万能的主赐我的美妙凯歌。
我卑鄙的暗笑一声,一秒钟后我的耳膜感觉到了一丝震动并由耳部神经翻译成一句话,我听到了一句词,就在那支无上光荣的笔挺进战场时,时间就差一毫,就在这一刻,那边也传来了一阵惨叫。
我没注意到那声惨叫,我注意到了那句词,那一定是句词,绝对是词,我读了无数遍的词,“风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我跟着那个声音喃喃的念了一遍,这是李煜的词,那个风流皇帝的词。
当我还挣扎在李煜那销魂词的深渊时,隔壁那声消了音的惨叫便幻化成一句诟骂的谰言,实际上只有两个字,“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