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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杜明明吧？敬了一杯感谢酒之后，眼镜男还是将信将疑地看着我。
那你以为是谁在跟你喝酒？我说，不是你一眼认出我的？还有方便的话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男人笑了：没错，是杜明明！杜明明最喜欢说问句了。你还记得吗？高中时候语文老师给你总结的！真到位嘛，还是没有变嘛！说着感慨地摇摇头，指指我，拖拖眼镜，俨然一副老干部做派。我忍着没笑出声。程三忠在一旁一直用眼神急切向我发问：他是谁？是谁？出于对他的报复，我装没看见。
真是女大十八变，男人说，早知道你会变得这么漂亮，当初上学时我一定猛追你呀！说完自顾自地仰天长笑。
我翻了个白眼儿，索性不再掩饰怠慢。我早就认出他来了，我高中的学习委员——邓盛。从小就一副老干部作派，每张全班合影上他都站在最后排，正中央，昂首，挺胸，下巴抬到鼻孔的位置，鼻孔直接顶替了眼睛看着前方，很让人印象深刻的。
你是男方的亲朋，还是女方？程三忠也听不下去了，语气生硬地打断了他那个正笑到高潮的大笑。
啊，笑声戛然而止，老干部也体会了一丝尴尬，拖拖眼镜：男方，男方，我是新郎的表弟。
哇噻！我不禁惊呼，还好，其实也不算太巧。幸好不是儿子，表弟的亲疏距离还在可以接受的范畴。
喔，表弟。程三忠应了声。
巧的嘛！邓盛说着摊了摊手，人生何处不相逢！对了对了，跟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你也认识的。
是吗？男的女的？我问。
我去叫他过来好了。邓盛说着朝我眨眨眼：你等等哦！是男的，我还没有女朋友呢！
邓盛离开，我和程三忠对视了一眼，程三忠瞪着发红的眼睛，咧着嘴，一脸的莫名其妙：你问他女朋友了？哪儿挨哪儿啊？
我扑哧一声笑喷到桌子上。
隔了三分钟，邓盛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男人，个子不高，很瘦，眼睛很大，偏分，蛮好看的一个人，很像新疆人。我在脑子里迅速搜索，耗时一秒钟，记起了他是谁。我站起身，伸出手，接住他迎面递过来的右手：周紫气，你好。
你好，杜明明，我们又见面了。
程三忠坐在我和周紫气交握着的两手中间，仰着头，看看他，看看我，面无表情，看上去很傻，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周紫气也发现了我们之间有个傻子，但还是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我急忙伸出手指向程三忠：紫气，这是我男朋友，邓盛，刚才也忘了给你介绍。
直到我说完这句话，程三忠才“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恢复了一个正常男人的常态，把手递给周紫气：幸会。
这是我高中的学长，周紫气，我又把手伸向另一边。
周紫气笑了：其实也不算学长，我们也是一个班的。
而且还是同桌，邓盛在一旁补了一句。
哦？程三忠看向我：那怎么说是学长？
这个……我笑着看看周紫气，不知如何回答才算合适。
还是我自己解释吧！周紫气接过话茬：我留级，留了四年。
靠！程三忠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周紫气：失敬失敬，真是人不可貌像。
不敢当，周紫气说，初中时我爸因为工作关系从秦皇岛调来天津，中间时间没调配好，很久没找到合适的学校，耽误两年，荒废在家，后来我打球摔断了胳膊，又休学了一年。最后还有一年，没有托词，是赤裸裸的留级。
众人笑起来。
其实学业就那么回事，程三忠说，我从小到大也是一直挣扎在留级的边缘，每次升学都是拖关系，交赞助金。
真的是这样，邓盛拖拖眼镜，朝程三忠点点头以示赞同：学业真的就是那么回事儿，像我吧，我是一个学习委员……
我和周紫气同时大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邓盛话说到一半，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们：我没有撒谎啊，我真的是学习委员啊，我从小到大都是学习委员啊。
我和周紫气笑得更欢乐了。没人说你不是，周紫气笑着说：你是学习委员，你真的是学习委员！
我已经笑得快溜桌了。我更加确信周紫气是和我一样，瞬间想起了那次学校的斗殴事件：有一次，一群外校学生中午休息时来我们学校找人，在校门口排成一排，气焰甚是嚣张。过路的同学都绕着他们走，只有邓盛，举着饭盒，拖着眼镜，大无畏地径直走了过去——后来我才知道邓盛那阵子正在竞选校级干部，所以才分外积极——他走过去，昂首挺胸，用鼻孔看着人家问：你们哪儿来的？在这儿干什么？哪儿来回哪儿去！
后来的具体台词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们说了没有三五句，邓盛便吃了对方一记猛拳，金丝边眼镜跌破了，嘴角登时挂了血。但嘴里还是不依不饶说个没完，对方几个人都急了，一拳三脚轻而易举就把邓盛撂翻在地，我们学校的人也跑过去看热闹，大多数都是女生，没人吱声，主要是大家都看傻了，只见邓盛坐在地上，把头发抓得很乱，嚎啕大哭，饭盒“砰”地一声扔在地上：我是学习委员啊！你们敢打学习委员啊！
对方一个男生二话不说，上前又猛补了一脚给邓盛，邓盛像触了电一样，四肢痉挛般，张牙舞爪：我是学习委员！我真的是学习委员啊！你们敢打学习委员啊！呜呜呜……最后我觉得那拨人完全就是被邓盛给吓跑的。自此，“我是学习委员啊！”“你们敢打学习委员啊！”这两句话在学校里盛行一时，成了大家相互问好的流行语。学校里每个班的学习委员出来进去都抬不起头。
邓盛也不是傻子，被我们笑得想起了往事。咳咳咳，他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说着半截的话也不好意思再说了：这都哪年哪月的事了，你们怎么还没忘？
忘不了啊！我捂着肚子说：成长阴影，我也想忘啊，谁愿意隔三差五想起来就笑得肚子疼？
我们就靠这点儿乐子活着了，周紫气说：邓盛，你真是太他妈的搞了！现在想起来还能要人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