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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举着电话哭了好一会，尽量不让抽泣声过多地传递给许诺，但我隐约感觉到许诺也流泪了，摘下金丝边眼镜，轻轻沾拭眼角，仿佛就在眼前一样。
明明，其实驱使我做出这个决定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谁？听完这一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许诺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正义之辞俨然一个受害者，不会到了末了再抛出个第三者吧？
是你，许诺叹了口气，就是你给我勇气迈出这一步，没想到吧？
我的心漏跳了半拍：我？为什么？
嗯，就是你，许诺说：你手术之后我想了很久，我想既然你都有勇气为了自己的人生做出这么大胆的决定，那我为什么不可以？我眼见这即将到来的婚姻百孔千疮，可以预见的不幸福，却怎么能连这一点点的勇气都没有呢？我这半辈子都喜欢息事宁人，无声无息，这次我决定要打破一些东西，我要发出一些声响。
你是指？我试探着问。
放弃和程珊珊的这段感情。
许诺这些天其实就一直住在附近的快捷酒店，每日足不出户，看看新闻。他说本来是想要自己静一静，却每天都寝食难安。一面担心父母，一面担心珊珊，一面揣测不出这件事最后究竟会如何收场，越想越乱，不去想又办不到。他说我今天第一天开机，其实就是想给你打电话，好像每当有什么事情的时候，我总是会第一个想到你，想和你说说话。
我会心地笑了，我知道许诺的脑海里一定也浮现出了二号食堂角落里的小餐桌。这一刻我明确了我们是心心相印的。多年来，尤其是毕业之后，我和许诺鲜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每次都是几个人见面，席间也没有什么交际，但我始终感觉没有和他离开很远过，即使他不看我，即使他不理我，即使我们的心不再像从前那样贴近，但至少也没有漂泊到听不见彼此心跳的地方。这是一种默契，一种温暖而甜蜜的默契，世上真的是有这样一种纯净简单而又醇厚美好的关系的，即使我们都知道彼此之间不会有可能，即使他和珊珊真的结束了，我们也不会有可能。也许男女之间惟其如此，才能实现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天长地久。
后来我跟许诺讲了这段时间以来和程三忠的事，许诺的回答却让我着实震惊了一下——
他说他知道。
知道？我大声喊，难道程三忠这货一直知道你的行踪而谎报军情？
不是，许诺说，这哪跟哪？我的行踪怎么能告诉那个二百五？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事的？我们可是在你人间蒸发之后才勾搭上的！我说。
是这样的，许诺请了请嗓子：程三忠在向你表白之前找到过我，跟我说他觉得自己喜欢上你了。
那……然后？原来你们串通一气了啊。
许诺笑了笑，能有什么然后？然后我就忙自己的事去了，谁知到你们怎么样？这不刚刚才听说的。
我顿了顿，许诺，其实我想找你聊的事，你应该明白。
是，我明白，许诺说。
你给我意见吧，我现在真的卡在这里，进退两难，真不知道咋办了，我知道感情里两人之间应该坦诚，但我的情况有些特殊，我……
他已经知道了，许诺平静底接了一句。
这句话无异于当头一棒，我今晚受的打击足够我消化下半生了，我登时有些眼冒金星，一头扑倒在床上。为什么？为什么现实永远比我想象的要疯狂得多？这个世界究竟还有没有秘密？不能说的秘密？即使是自己怀中天大的隐情，在别人口中不过一句：已经知道了。还有比这更大的措手不及吗？跌得有多疼唯有亲生经历过才能理解。
是这样的，许诺说，你别害怕，不要着急。
我不能发声，愣愣地听着。
是程珊珊，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言蕾。许诺说。
我再度被补了一闷棍，让打击来得更猛烈些好了，就让我命绝于这个雨夜好了。我叹了口气，却油然而生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很意外，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仿佛一下被人搬了起来，紧接着又像下了一场酸雨，心里的荒草迅速被腐蚀。这一刻，我明白了人们常说的重新认识了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如果说程珊珊把言蕾的秘密告诉别人是无意，但她第二次又把一个人的秘密告诉了下个人就真的很难解释成无心了，无论怎样替她开脱，我都确凿地感觉到了一股寒流涌上心尖。程珊珊，即使我从前再怎样沉迷于你的单纯，此刻你都确确实实让我感受到了一股恶意，一股让我最不设防的恶意。
我想既然言蕾知道了，这件事肯定瞒不住，许诺说，所以程三忠来找我的时候我第一件事就告诉了他这个。
我点点头，你做得对。
对不起。
不必道歉的，许诺，我真的觉得你做的对。我自己没有勇气去做的事你替我做了，我真的要感谢你。
你说的是真心话吗？许诺有些心虚。
保证，百分之百的，原装正版的——真心话。
嗯，那就好。许诺说，我想向他说出实情，如果他退缩了，就不要再去牵连你，我不想一连由我带来两个男人都不是善茬，都伤害你——我知道他在说小猪。
不过既然程三忠知道了这事依然去找你，说明他对你是真的，这样想来，说出来确实是正确的。许诺说着，轻松地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
放下电话，一整晚我都没能入睡。脑海里翻江倒海都是程珊珊，言蕾，斑秃，整容，秘密……清早起来，我又给许诺拨了一个电话，跟他说无论如何，考虑回来。就像你替我做的决定一样——告诉程三忠我整容的事，我也要替你做一个决定，就是回来，回到现实生活中来。你和珊珊无论是结婚，还是分手，我都支持。但都需要你自己出现，亲手去解决，好的坏的要有交代，这么拖着，不是男人。
许诺的笑里带着一股被窝味，他说这一夜睡得最好，把话说出来之后，分外轻松。我心想你倒真是没心没肺啊，你轻松了，抛给我这么多死疙瘩，害我纠结了一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