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微亮,艾米早早就起了床,在韩俊需要吃药的时间。简单梳洗以后,艾米推开韩俊的房门,手中端着一杯正好下咽的温水,但韩俊却未在房中,房里清冷,貌似空荡许久,连床铺都是冰凉。艾米忙不迭放下水杯,她突然间冒出个可怕的猜想,韩俊该不会是瞒着她去找林家霍算账?!若真是这样,那实在可怕,她完全相信韩俊为了她敢干出任何事,哪怕是闹出人命。越想越着急,连睡衣都不愿浪费时间换下,紧紧忙忙就欲往屋外赶,可,正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好比前行的火车遭遇冲撞,艾米冷不防被惊扰了一下,迫不得已的停下脚步。这个手机是周奇奇硬塞给她的,本来她并不想要,因为手机对于她根本没多少用处,别人给她打电话,就好比对着空气叫喊,甚至比对着空气叫喊还不如,对着空气叫喊偶尔还能得到回音,而她却给不了任何回响,只是当时周奇奇说,万一她们三个有人遇到危险,而另两个又没在身边怎么办,到时这个手机就能成为生命连线。当然,艾米当时并不认为这是周奇奇的真实动机,想这丫头该又是在图好玩,所以仍没想要接受,只是周奇奇又撅起嘴说,不要手机就是不顾伙伴性命,艾米这才只好收下。但手机到艾米手中以后,却大多都处于失业状态,号码只有周奇奇和韩俊以及她妹妹艾琳三人知道,而这三人中,也只有周奇奇偶尔发来恶搞的简讯,其它再无动静,艾米也就更没把手机放在心上,大多时候更没放在身上。但此时,手机竟真的响了,破天荒的第一次拼命叫嚷,艾米自然不由自主地紧张。
艾米连忙掏出手机,来电显示着陌生号码,既不是周奇奇的,也不是韩俊的。她摁下接通键,正纳闷难不成会是妹妹突然给她打电话?就听妹妹在听筒里大声哭嚷道:“姐,爸爸死了!爸爸死了……”
这一时间,仿佛敏感的深处遭遇一记闷锤,嗡嗡作响,发昏眩晕,已然来不及反应。这个消息如同突坠的流星,奇袭而来,溅起满天灰尘,模糊了眼睛,艾米因韩俊而已显零乱的心更加乱了方寸,慌乱了节奏,如同陷进手足无措的梦里。一瞬间,艾米对着接通往妹妹的话筒,有好多话不顾一切的想冲出喉咙,不受思维拘束,可,无论欲望的力量多么强大,声音却仍被深锁,在胸中无能为力的焦躁徘徊。艾米不会怀疑妹妹话里的真伪,她只是本能的想弄清整件事的真相,可,连这她也做不到。
妹妹仍在大声哭喊着:“姐,你快回来!爸爸死了……”一声声直截了当的伤,叫喊得艾米更加焦痛,她用手指在话筒上敲击,试图用有限的能力给妹妹传递去讯息,但这时,又听大姐的声音在电话之外响道:“你个臭丫头,又在给哪个打电话,给姐下来。”接着,就只听见妹妹高亢的尖叫了一声,电话那边再没有哭闹的动静,只剩一阵阵无休止的盲音,如同秋蝉衰弱的残声。
刹那,手机掉落在地上,再无力拾起。心灵与脑海同样苍白,步伐是盲目的,是不听使唤的,痛也是不由自主的,虽然并没有太多与父亲的记忆,但那个确是给予自己生命的男人,艾米曾义无反顾的离开那个疼痛的家,只为追逐明媚的阳光,这次,她却只携带着痛回到让她痛的起点。
曾悄悄的离开,再悄悄的归来,家竟更像陌生的字眼。艾米一路马不停蹄,不带多余思虑,她先回了家,家里的门锁已经换了,她敲了许久的门,却无人回应。她又敲响了隔壁几户人家的大门,却依然没有回应。她略为停留,接着茫然无措的奔下楼梯,冲过马路,不肯停息地朝着家对面的小面馆冲刺,可是,竟连小面馆也已关门结业,铁门紧闭,门上的海报被风吹得一角扬起,似欲被撕去。
艾米左右望去,行人稀少,路面安静,生时见不着父亲的笑容,竟连死时也寻觅不到父亲的遗容,何以要如此残酷。艾米双目空洞的立在风中,当节奏失去了旋律,暴动样的心绪转眼平息,留下的却只是茫然空虚。她顺着门角坐下,低着头,偶有尘埃划过指尖,被乌云餐食后的阳光逃到脚下,她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竟可以无助到窒息,她怎么也静不下心想出下一步要如何迈出,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沾满泥迹的脚在身旁停下,有声音说道:“咦,小姑娘,又是你。”
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扰,艾米猛然抬起头,顿时大喜过望,说话的人竟是小面馆老板娘。艾米连忙站起,一边双手比动,一边奋力想叫出声音,询问自己的家人去了何处。
老板娘一脸愁容,她丝毫明白不了艾米的意思,自顾自的开着铁门,说:“哎,小姑娘,我这小店开不下去了,你今天吃不了面了。”
艾米更加着急,比动得更加用力,一下情急,索性将老板娘刚开启的铁门又踩了下去。
老板娘满面莫名地望着艾米,好似领悟到了一些,问道:“小姑娘,你到底要说啥?”
艾米彻底心急如焚,气恨地甩了下手臂,却意外地扯下了门上的海报。旋地灵机闪现,艾米快速摸出笔,翻到海报背面,笔尖飞速在上面划动。
老板娘盯着艾米焦急书写的摸样,半开玩笑道:“别急,慢慢来,这是你撕我的第二张海报了,不过反正我店也不开了,你别慌,随便撕就是了。”
艾米哪有心思去为不合时宜的笑话捧场,最后一笔潦草划过,他将海报举老板娘眼前,脸上全是焦急的渴望。老板娘接过海报,看了一遍,终于恍悟,但又像更加迷糊一样,愣愣注目了艾米两眼,才略带疑惑地说:“你是艾家的女儿?”
艾米连连点头。
老板娘稍有感慨道:“真没想到,我还以为艾家只有两个女儿。”
无意地话落入有心人耳里,竟如同一盆冷水泼下,只这么一下,在慌乱中清醒,仿若路过的飓风刮散迷雾。艾米一度被突如其来的悲伤蒙蔽,这下在老板娘无心之语的提醒下,重新寻回明朗的意识,才想起,原来自己在家里一直都不过是个被抹杀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