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没能带她走,她是那么倔强的人,可是我很后悔,如果当初执意带她走,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现在想想,或许是我害了她,如果我狠下心不去找她,说不定不会有那样的结果。其实我离开之后常会偷偷跑回去看樱,把我存的钱和吃的交给她,后来被简末发现了。她假装出门却躲在外面,直到我和樱见面,跳出来抓住樱一阵厮打,樱愤怒的把她推开,她脚一崴就倒在了地上,又嚎啕大哭起来。我抓住樱的手腕说:“跟我走,离开这个鬼地方,你不能再这么忍下去。”樱似乎没有听见我的话,抬起眼看着我的身后,我转过身看见那个男人正站在门口。他讥讽的说:“姐弟情深呐!樱,快跟他走啊,只要你跟他走,简末就会死。”他说着蹲下来,抓住简末的头发,简末顿时屏声敛气,她很怕那个男人。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架在简末的脖子上,简末吓得脸都白了。男人对樱说:“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忍这个老女人这么久?樱,你是个聪明人,我有钱,可以给你富裕的生活,只要你跟我走,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樱朝他吐一口口水,不理他。他立刻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简末的脖子上顿时有一道鲜血流下来。她爬在地上哀求樱,“你就答应他啊!快答应啊!我养了你这些年,你不知道报恩吗?他会杀了我的!你快答应他,快救我啊!”我紧紧抓着樱的手,不许她松开我,但是她对我说:“阿焰,放开我。”我震惊的看着她,她说:“简末会死的,阿焰,放开我。”我不肯,“难道你要跟这个男人走吗?这个女人害得你还不够吗?为了她你宁可丢下我?我不会放开你的,你得跟我走!”男人的刀子刺得更深,简末吓得尖叫起来,樱试图挣脱我的手,我愈加用力的抓着她,但是没想到她居然一口咬上来,我痛得丢开手,血流出来,染在樱的嘴唇上。她说:“对不起,阿焰,我不能不管她。你走吧,离开这个城市,以后再别来找我了。”我还是不肯,她用近乎哭泣的口吻说:“求你了……”我伸出的手就那样停在空中,再没有抓她。樱朝那个男人走过去,她说:“你放开她,我跟你走。”刀子终于离开简末的脖子,他抓住樱的胳臂,“很好,这样就对了。跟着我你不会吃亏的。”就在简末站起来的那一秒,鬼使神差的,我就那样直直的冲了过去,一拳把那个男人掀翻在地。樱和简末顿时吓得尖叫起来。我骑在那个男人身上,狠狠的打他,他的刀就在这个时候刺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扎进我的胸口。现在我的胸口上还有一寸长的疤痕,好不了了。我从他身上倒下来,樱伏在我身上大哭起来,“你怎么这么傻?他手上有刀啊!”那个男人爬起来又要抓樱,我的手在地上随意一摸,摸到一个打火机,不知道是刚才谁掉的。我想都没有想就点燃了它朝男人身后的草堆扔过去,大火一瞬间燃烧起来。我的记忆就到这里,樱说我后来昏过去了,是她打了120,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在医院了。我的刀伤不清,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出院后我去找樱,才发现那里除了一堆烧尽的废墟,什么都没有了。后来有新闻报道了这件事,他们说火灾现场找到一具男尸,应该是那个男人错不了。但是樱和简末失踪了,我就那样失去了樱。以后的每一天都在找她,我去了很多地方,都没有她的消息。我没有一天不在找她,整整十年。”江凌焰眼里的光火渐渐沉淀下去,凝聚在瞳孔,形成一股有力的温柔,“真好,现在的每一天就像在做梦一样,每天一睁开眼就能看见樱的脸,还是那样好看。”
我饮干了杯里的水,不自觉的咬紧了牙齿。不能说我和他们是同病相怜,相比起来我还是幸运一些,但是我太明白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了。窒息在深水里的潜水鱼,拼命想要游到浅滩去,就快要到达的时候,一个大浪铺天盖地的打来,颠覆了它所有的努力。那种愤怒,深深的积压在心底,像一块腐臭的淤泥,冲不开,洗不掉,一生一世粘着你,时不时的让你恶心一下子。
一生里总会遇到艰难的事,我们无从选择。该来的还是会来,赖不掉。我是羡慕阿未的,她把现在的自己和过去分割的那样干净,在她身上找不到丝毫旧日污秽的影子。身处何处她都一样活的自得其乐。阿未不是安于现状的人,但是她懂得如何在现世中保护自己的生活,她说过,无论走过的路多艰难,无论向往的世界多遥远,现世安稳是面对它们的最强保证。怎么样活都无所谓,重要的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活着。我懂她的话,只是我学不会她的潇洒。人和人是不一样的,阿未能够坦然的面对江凌焰的归来,换做是我,早就逃跑了。逃跑是我面对过去的唯一办法,最蠢的办法。
江凌焰对我说,若你真的爱一个人,是不会因为时间而停止的,相反,时间会使爱情变得绵长久远,经久不衰。因你爱着一个人,就不能允许自己卑微的活在肮脏的淤泥里,你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努力,要朝着爱情的阳光勇敢的奔跑,爱是——永无止息。
我回到家,门开着,没有人。我走上二楼,暗房的门关着。我折回楼下,丢盔卸甲般扔掉外套和背包,踢掉高跟鞋,躺进温暖的沙发里。臣这些天一直在忙着处理一批照片,而我一直忙着赶稿,还要抽空去看阿未,我们之间,一下子疏远了很多。江凌焰有一句话说错了,爱情不会经久不衰的。我和臣都是渴望爱情的人,但是又不肯全心全意的投入,说到底我们都是俗人,舍不下功成名就的梦想,舍不下欲望。标榜自己非凡脱俗的人都是可耻的蠢货,因为虚伪远比庸俗可恨。每一次我想到自己是这样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鄙视自己。不过,虽然我瞧不起自己,但是我不能允许别人瞧不起我,所以我还是一如既往的伪装下去,为了我可怜的要命的自尊心。
“你回来了。”臣从楼上下来,连续几天把自己关在暗房里,胡须嚣张的在他清俊的脸上蔓延着,他的眼神里有些许憔悴,我叹一口气,“你要变成老头子了,画家。”“这几天要赶着把照片洗出来,你也知道,摄影展下个星期就要开幕了,我得抓紧时间才行。”臣打着哈欠倒在沙发里。“吃过午饭吗?”我问他。“没。”他闭着眼睛疲乏的说。我坐起来对他说:“先生,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下去了?我每天要写稿子还要帮阿未照顾GREEN的生意,我已经很累了,你要是把身体拖垮了,我还得照顾你,你可不可以替我想想,为了我你就不能对自己负起责吗?你病了我怎么向你父母交代?”
“你怎么了?苏扬?”臣靠过来摸摸我的头发,我烦躁的撇开他的手,他沉默了。我起身走进卧室,关上了门。深夜时臣推门进来,挨着我躺下来,他环着我的腰,把头埋进我的头发里,我可以感觉到他清晰的呼吸,缓慢又沉静。他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开口说:“我答应你,照顾好自己,不过苏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呢?”他的声音,一如往常,没有责怪,没有安慰,平静得像一块冰。他擅长控制我的情绪,既不激怒我也不安抚我,他以这种语气使我知道,是我的错。“我……”我沙哑着声音说,“我今天得知一件旧事。”臣的身体轻微的颤抖了一下,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我继续说:“江凌焰告诉了我关于阿未的过去,原来他们受的苦,那么多。”我转过身把头枕在臣的胳膊上,“你说为什么,人们都活得那么艰难?想要轻轻松松地快活一场都那么奢侈。”“所以我们要珍惜当下的幸福,它那么短,留不住它留个回忆也好啊。真相往往是让人失望的,你总是毫无顾虑的去揭穿,但每次得到的结果呢?何苦用别人的痛苦折磨自己。苏扬你可不可以活得傻一点儿呢?这样的话,你身边的人会轻松很多,你只去看事情不幸的一面,可不可以回头看看我,看看那些真心对你好的人,我们都愿意给你幸福的,只要你愿意回头看看。”
美人鱼公主喝下了巫婆的毒药,她的鱼尾开始融化,她忍耐着灼热又剧烈的疼痛感转过身,看到身下缓缓升起晶莹剔透的泡沫,微笑着流泪了。这一刻,她相信自己是幸福的。
我要变成美丽的人鱼了,你是王子吗?你愿意陪我喝下毒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