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从饮水机的水龙头接满了水,把电热水壶放在底座上,按下开关,等待着从壶嘴处喷出白腾腾的水蒸气。
楚晏蜷缩着的孩童一般无助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林琅脑海中。
她可以为此做点什么呢?她和不锈钢茶壶中反映出来的自己的脸对看,想着。
“喝咖啡吗?”
林琅转过身来,是白村。他正在低头往自己纯白的杯子里倒入咖啡粉末。
“我从印尼带回来的,曼特宁。”
“不了,我比较少喝咖啡。谢谢!”
林琅喝咖啡容易胃痛。还好喝茶不会,这让她在不想睡觉的深夜里还有一个提神的廉价方法。
“噢,可惜了。”白村惋惜地笑了笑,往瓷杯里倒入开水,咖啡粉浮在逐渐升高的水面上,接近杯口。白村小心地抿了一口,粉末粘在嘴唇上,他一边搅拌一边伸出舌头舔干净。这人的还真可爱。林琅心想。
“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白村问。
“挺好的,像家一样的办公室。”
白村哈哈大笑,反问:“那不会让你无心思工作吧?”
“个人挺喜欢这样的工作环境的。”林琅说。
“嗯,我们当初选择这个地方,也是这么想的。”他又喝了一口咖啡,稍停片刻,像是在认真感受那股浓浓的香味。
“你很喜欢咖啡?”林琅问。
“是的。原来也不喜欢,在别人的影响下爱上,现在几乎上瘾。”白村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是喜欢的人吗?”林琅话刚出口,才后悔不该问这么冒昧的问题。不过白村似乎并不介意。他笑笑说:“猜对了!”
话题终止了。白村离开茶水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
林琅也随后走出茶水间,开始整理白村交付下来的一大叠文字资料,准备本期杂志的专题使用。
晚上,林琅独自来到1976。时间尚早,因此酒吧里面人不多,但是在灯光下依然弥漫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烟雾,伴随着密闭空间独有的让人窒息的气味。
林琅环顾酒吧一圈,看到了坐在角落上的陈新雨。她走了过去。
“对不起,等车等久了。”林琅与陈新雨隔桌坐下。
陈新雨抬头看到林琅,忙说:“没关系,我也才到。”他一边招呼服务员过来,一边问林琅喝什么。
“随便。”林琅说。
陈新雨给林琅点了一杯啤酒。
“你找我出来什么事?”
“关于你们的乐队。”林琅说。
林琅这一次约陈新雨出来,其实是想要了解陈新雨对乐队的态度。但是,了解了以后,她可以做什么,林琅心里却还没有底。
“乐队要怎么样才能继续走下去呢?”林琅直奔主题。
陈新雨大笑,似乎在笑林琅竟然问如此幼稚的问题。
“很简单,首先也是最重要的——钱。”陈新雨笑毕,端起桌子上的啤酒喝了一口。“你也知道,我们目前没有商业演出,乐队中的大部分成员——包括楚晏在内——都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但是乐队的排练场地、乐器的保养维护都需要钱。”
“为什么不能一边打工一边坚持呢?如果你们真的那么热爱音乐的话。”
陈新雨继续大笑,让林琅都开始觉得自己好笑了。
“热爱?!你太天真了,不是一句热爱就能解决问题的。”陈新雨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
在陈新雨接下来的表述中,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问题是有多么复杂。其实绕来绕去,就是一个钱的问题。没有充足的资金支持,乐队基本上已经宣告解散了。
林琅默默地听着。她没有能力帮忙解决这个问题,她连自己都顾不好。
陈新雨最后说:“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没看出来吗?大家对这个乐队有没有感情。”
林琅没想到陈新雨会用这么冷漠的口气说出这句话。她想到了楚晏跟他说过的,乐队成员之间基本上没有交情,他们在台上的表演缺乏默契,错漏百出,成员的技术和才能良莠不齐,对音乐的看法也不尽相同。
“在此之前,乐队的开销基本上是楚晏负责。除了我,其他人都没有工作。大家都是看在楚晏的份上才勉强凑在了一起。”陈新雨说,“但是现在……”
“怎么了?”林琅追问。
陈新雨沉默了一阵,然后才和盘托出导致乐队解散的直接原因。
像楚晏他们这种独立乐队,水平说不上高,大部分只是空有热情和理想。他们流连于一些商场和酒吧,靠着不定期的商业演出维持,但大部分都入不敷出。在此之前,乐队的开销基本上都是楚晏买单。楚晏家里是做房地产生意的,环境宽裕,支持一个游手好闲的儿子在外面混个几年,绝对不成问题。但是前段时间,楚晏的爸爸觉得儿子该玩够了,于是下令要求楚晏回公司上班,学习几年以备将来接手家族生意。否则,将会断绝对其经济支持。楚晏不愿意,就离家出走了。但是这也意味着他没有办法继续承担乐队日常庞大的开销了。加上现在乐队失去了商业演出,更加举步维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