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的妈妈在海子两岁的时候得病去世，和海子爸爸一起生活了三年的时间。那时候海子大伯一家已经分家另过，海子奶奶带着两个姑姑跟海子一家一起过，那段日子奶奶一辈子都念念不忘，那时候家里穷，吃的仅能果腹，可是一家人每天都是高高兴兴的。奶奶那时四十几岁，每天带着大姑下地干活，海子爸爸每天骑车到县里的工厂上班，海子妈妈在村里的小学当老师，小姑姑在村小学上学。每天海子妈妈下班正好带着小姑姑一起回来，回来就收拾屋子做饭，农村房里都是踩得硬实的土地，常常的起灰，海子妈妈在地上匀匀地洒上水，用一把秃了头的扫把扫得一点浮土都看不见。海子奶奶回家来，热乎饭菜已经端上了桌。“看了海子妈妈的笑脸心里敞亮，怎么累都不觉得。”奶奶每次说起海子妈妈总说起她的笑脸，“好像从来不知道愁似的。后来病成那个样子，也是整天笑眯眯的。临去市里住院的前一天，我们娘俩说话，我说海子就别去了，你踏实治病，她还笑着说妈海子交给你我放心。这一去，就没能回来。我接到信赶到医院人都给推到太平间去了，我坐在她原来的床边哭，和她一个病房的人还有那家陪护的人都跟着哭，见过她的就没一个不说她好的。”
海子妈去世两年以后万雷进了门，算起来她跟海子妈妈算是远房的表姐妹，当时亲戚里一个喜欢海子妈的老太太担心海子爸找了外人海子将来受罪才费心费力促成了这桩婚事。“表姐妹总是好一点，外人看前妻的孩子难免眼中钉肉中刺似的。”奶奶当时也是这样想，没想到万雷跟海子妈差别如此之大。万雷进门不知从哪里听说奶奶在大伯分出另过的时候把原来卖旧房子的一笔钱给了他，就觉得自己结婚奶奶也应该给个房子或者给一笔钱，为此每天脸子吊的长长的，无论是当着亲戚朋友还是左邻右舍都要讲念一番婆婆的偏心：钱给了大儿子，还带着两个未婚的女儿住在小儿子家。有人替奶奶说话，说从三十二岁守寡带着四个未成年的孩子不容易，万雷立刻说“别说四个孩子是她养大的，她不过是托了国家的福，要不是有生产队，早都饿死不知扔在哪个沟里了。”奶奶知道了万雷的想法，当即做出决定带两个小姑姑出去住。海子爸爸拦不住，只好借了邻居家一间空房让奶奶住过去。万雷还不满意，每天指着海子骂他的奶奶，为了这个年轻力壮的海子爸爸跟她打过也吵过。海子当时还小，挨打挨骂哭过就算了，可是也本能地不愿意呆在家里，每天都跟着奶奶姑姑在平房里。第二年万雷生了小威，再过两年又有了小蜜，海子就被爸爸送到县城上小学，寄养在一个远房亲戚家，每月给那家米面。
海子小的时候个子矮矮的，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要小上两岁的样子。每周自己坐一段火车，然后走十几里的荒草地回家，路边水坑里稀稀落落长着芦苇，他总是提心吊胆听着动静，当时说是有狼的。等他从家里回学校，奶奶就陪着他走，海子想奶奶送，又不忍心让奶奶挨累，总是快步走在前面，落下奶奶一大段路了，就回头挥着手高声喊：“奶奶你回去吧！”奶奶也对他挥挥手，他走了一段再回过头去，奶奶还远远地跟在后面，于是再提高嗓门喊“奶奶你回去吧！”祖孙两个在空旷无人的草地上呼应着直到看见火车站简陋的黄房子，奶奶才停住脚，看着海子安全走过两行铁轨，走向站台，奶奶才转身回去。
海子上初中的时候，海子爸爸在县里买了房子，万雷小威小蜜都搬到县城来。海子再回到那个家已经感觉十分陌生了。万雷让他做饭，时常说他不如邻居家的孩子勤快。小威那时候小，很喜欢哥哥在家，海子做饭的时候，他就跟在后面帮着烧火。小蜜不干，每天惦记着万雷藏起来的饼干糖果，偷吃被万雷发现了万雷也不说什么，小威跟着偷吃，小蜜也不说什么，只有海子偶尔偷吃一点，小蜜立刻告到万雷那里去，万雷就馋鬼懒鬼地骂个不歇。无论小威和小蜜谁犯了错误，海子都同样跟着挨骂挨打。海子小的时候爸爸曾经为了万雷骂他跟万雷吵架，现在海子大了，爸爸觉得海子应该懂事少给他找麻烦，每逢万雷为了什么告海子的状，海子爸爸不分青红皂白就责备海子。海子已明显地觉出自己在家里的地位跟小威小蜜的不同，有时候故意放了学不回家做饭，晚上回来如果海子爸爸不在家，碗柜里定然空空的，什么剩菜剩饭都没有，只好饿一顿。要是海子爸爸在家，海子吃饭的时候万雷定然找茬骂他，几口简单的饭食吃下去都哽在喉咙里，万雷在旁边还念叨“就知道吃，怎么不噎死你！”一起吃饭的时候，海子吃菜如果筷子伸的勤点，万雷就用筷子狠敲他的手背，弄得海子每次吃饭都尽力约束着自己少吃菜，不抬眼睛看万雷的脸。后来就成了规矩：海子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如果海子没做饭，他就没饭吃。海子奶奶进城在家里住了几天，万雷虽然那几天极力掩饰，海子也没跟奶奶说一言半语，她还是看出了端倪。小姑姑高中毕业，当时大姑已经结婚，奶奶就带着小姑姑搬到县城来，住在海子学校附近，也是租的一间小小的房子，海子于是长住奶奶家。万雷防备海子把她的所作所为说出去，开始主动进攻，逢人便讲海子多么的懒惰、不成材、不服管教，对她这个为了他才嫁过来的继母多么的无情无义。有信了她话的亲友见到海子便告诫他说他继母不容易，让他对继母好点。海子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听了就答应着，也不想人家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