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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那年美人

茅舍和干尸数百年前就有了,这必然是夸大其词,莫木鱼曾经上梨山时,就没有那些东西,它们的出现也不过就是近七十年的事。当然莫木鱼也不好说破,他问道,“还有一座茅舍呢,其中为什么没有钉着干尸?”

老汉瞧着莫木鱼,绝非危言耸听一般的说道,“少年郎,你此行若真的上了梨山,那第六十四座茅舍中钉着的干尸必然是你。哎,少年郎,修行求道,成为人上之人,确实是诸多少年人的梦寐之事,可梨山确实不是一个好去处,你若身具修行禀赋,还是直接去天枢阁吧。”

莫木鱼沉默,他在思考梨山上那位剑童在梨山下盖茅庐并将一些尸体钉在其中的用意是什么。而莫木鱼的沉默在老汉看来,则是莫木鱼被他的话吓住了,老汉笑着说道,“少年郎,你难道真的身具修行禀赋?”

莫木鱼向后一靠,将背靠在牛车的一根木栏上,所有所思的说道,“尚未检验,还不知道了。”

“你可以去天枢阁检验。”老汉完全是出于善心,他不想莫木鱼因为听信了书中的传言而误上梨山丢了性命,“我幼时去天枢阁检验,天枢阁还收取不菲的检验金,不过早在三十年前,朝廷就已经下令免除一切检验金了,而且前去朝廷的三处求道之地检验,不管是否身具修行禀赋,朝廷都会补偿往来路费。少年郎,我看你独身一人,自偏远的西云地而来,路途少说也有万里,花费必然不少,你前去天枢阁检验,有禀赋自然更好,即使没有检验出禀赋,有路费补偿拿,也不会亏损多少。”

“为求大道,万里路途并不算什么。”莫木鱼自然能感受到老汉的善意,他言明谢过之后说道,“听了老人家您的善意之言,我也信了梨山是凶地死地,但我还是想去看一看梨山,当然也只是看看梨山,远远的看一眼梨山的风貌,看一眼您说的,梨山下的茅舍和干尸,便就折返,去天枢阁。”

“那便好,只要不上梨山,就不会有事。”老汉见劝住了莫木鱼,也长吁了一口气,“我此行是去嘉兴府拉些货物,不管你是去看一眼梨山,还是去天枢阁,我都只能捎你到勿水桥,便不再同路了。去看一眼梨山,过了勿水桥,往北再行四十余里就到了。去天枢阁无须过桥,沿河向东走就成。”

莫木鱼再次抱拳行礼,“先谢过老人家了。”

接下来,老汉便再没说起天枢阁和梨山的事情,莫木鱼也没有问,老汉倒是问了莫木鱼不少关于西云地风俗地貌的问题,莫木鱼都一一答之。

其实莫木鱼很想告诉老汉,他并非来自西云地,他来自更西之地,只是路经了西云地,但他始终没有说出口,他已经不再是七十年前的莫木鱼,那时的莫木鱼心直口快,毫无心机,如今的莫木鱼已经被命运迫使,学会了隐忍少言。

晌午时分,牛车赶到勿水桥畔,临别之时,莫木鱼付给老汉一把铜子作车钱,老汉本来拒收,但莫木鱼说,他自西而来去天枢阁检验禀赋,不管成与不成,朝廷都会补偿他路费,老汉这才收下。

莫木鱼跨上了勿水桥,而老汉驱车走了两丈之后又停下牛车,对着桥上的莫木鱼喊道,“少年郎,切莫上梨山,只去看一眼,就折返去天枢阁,我观你面相,你必然有那种禀赋,你必然能成为人上之人,切莫误上了梨山而丢了性命。”

莫木鱼站在桥上,点头应好之后,老汉才驱车离去。

走下勿水桥,莫木鱼走上去往梨山的路,他对老汉说他只远远的看一眼梨山,那只是在宽慰那位善良老汉的心,梨山他必然是要上的。只是他不知,岁月无情,七十年后的梨山对比七十年前的梨山是否已经物是人非。

而他希望,岁月不要改变什么。

……

勿水自东向西流,在流经大离山脉一座无名的峰峦之下时,又择道向北,汇入长水,最后注入东海。梨山则属于大离山脉的支脉。

梨山下有一条驿道,但很少见到行人。

莫木鱼走到梨山下,远远就看见老汉所说的茅舍和干尸。他走近细看,茅舍似乎在不久前被翻新过,新木横梁还没有风雨侵蚀的痕迹。

而那些干尸已经干枯到极致了,血肉已经被风干,皮肤因为风化脱水而呈现出极为难堪的黑色,似长满了霉斑。就是仅剩的这一层枯皮裹着枯骨,维持着尸骨的人形。

干尸皆是跪姿,面朝梨山之巅,神情狰狞扭曲,双目空洞,却也呈现出一副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显然他们在临死之时,必然极为惊骇。

莫木鱼经过观察发现,这六十三具干尸的头颅全都被砍下来过,又被人已针线缝了上去。

看到这个细节,莫木鱼苦笑了一声,此时,他已经大致猜到山顶之上那位剑童如此做的用意。

笑罢,他跨过山脚的界石,向山上走去。

或许是少有人走的缘故,上梨山几乎没有路,这与七十年前的梨山不同,那时的梨山虽说谈不上人声鼎沸、香火缭绕,却也有不少固定的香客,上梨山也有一条碎石小路。

如今,碎石小路几十年来无人踏足,落满了枯叶,枯叶又在岁月的作用下化作泥土,有野草山花的种子落在上面,生根发芽,原本的碎石小道早就被山花野草覆盖,难觅踪迹。

莫木鱼隐隐记得那条路,他踩着山花野草向上,一个时辰后,他走到了一处深潭边。

看到这处深潭,莫木鱼便知道他走错了路。深潭后面,是另一条下山的路。

清冽的山泉从高山处流下,流经十余丈高的山壁落入这处深潭,流水的冲击声不绝于耳。

七十年前,在莫木鱼初上梨山时,他也走错了路,而误入这处深潭。那时,深潭中恰巧有一位刚沐浴完从水中走出的女子,女子身着红裙,在那时的月下,玲珑别致,仿佛就是夜间的精灵,美不可方物,就是那一眼,莫木鱼便爱上了她。

在往后的这些年中,莫木鱼时常会想起,如果在他初上梨山时,没有走错路,没有误入这一处深潭,他的命运绝不会是如此模样。

他为此怒过。

他为此悔过。

他为此无奈过。

奈何,命运总是神似,在七十年后,在他再上梨山时,一路山花,一路野草,一路林荫,又让他走错了路,又误入了这一处深潭,好在,那时的女子不在此时的深潭中。

快七十年了,她或许已经不在人间。而他,那些往事,该放下的,他终归要放下。

春未过,潭水偏冷,莫木鱼纵身跃下深潭,将整个人淹没在潭水中。他自西南而来,万里路途,餐风露宿,在上山见到那位故人、那位剑童之前,确实该洗净身上的风尘。

那位莫木鱼曾经深爱的女子或许已经死了,但他曾经的剑童必然还活着,近七十年的岁月能改变很多事情,终结很多事情,但还终结不了那位剑童的生命。

潭水映着天空和树荫,在山泉的冲击下一圈圈荡开,莫木鱼藏身在潭水中,仿佛就是藏身在天空上、树荫中,他闭着眼睛,神情平静,模样似睡着了,不谙世事。

时间过去了一刻钟,深潭的逐浪将莫木鱼推回了潭岸,他坐在岸边石头上,吐掉口中的潭水,而后起身。潭水已经洗净了他身上的风尘,甚至,潭水将他原本因为老旧,已经看不出颜色的长袍重新染上了颜色,天空的蓝,潭水的蓝。

莫木鱼脱去上身的衣物,低头看了一眼右胸口,苦笑无声。他的右胸口上有当年深爱的女子咬出的两排小巧牙印。

接着,他识念稍动,引导真元灌入胸口,赫然,他的左胸口上,浮现出一道三指长、三指宽的符文。

符文金光灿灿,刻画之法如笔下有龙蛇,一笔所写的草字狂书,虽然大气恢弘,却不知所云。

对于这道符文,莫木鱼并没有多少准确的记忆。

只依稀有印象,好像是三岁,还是五岁,父亲帮他画上去的。父亲告诉他说是保命符。这些年来,他一直通过父亲告诉他的法诀将之隐藏在皮下。父亲还叮嘱过他,这道符文不能示人。

此刻,莫木鱼就在想,当年,在那种情况下,他还能不死,是不是就是因为这道保命符起了作用?

苦笑之下,默运法诀,符文顷刻之间又消失无踪。

这时,长袍上的水渍自然而然干了,莫木鱼穿好衣物,弹了弹衣袖,走入了林间。

好一个翩翩少年。

梨山野味很多,肉质细嫩,无须过多的作料和烹饪便就是一道美食。

上到山顶还有好些个时辰的路,莫木鱼生了一堆火,随手打了两只山鸡,拔毛去内脏之后,放在火上细烤。

自西而来,这种事情他没有少做,他活得就像一个凡人。

在火焰的温度下,山鸡被烤的焦黄,香味扑鼻,莫木鱼拿过一只熟透的山鸡,扒下一只鸡腿,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但似乎还少了什么。

美味当前,岂能无酒?

莫木鱼将手中的山鸡放置在一旁,站起身,走到身侧两丈处的一株大树下,他抬头向上,在大树的树干上,他伸手刚好能碰到的位置,刻着一个模糊难辨的酒字。

当年,她在这棵树上刻下这个酒字时,这个酒字的高度不过她的肩高,七十年过去,大树似乎并没有再长大一些,却长高了几尺。

莫木鱼找来了一根木棍,弯下腰,在刻着酒字的大树下翻泥,片刻之后,他在泥中翻出了一坛酒,酒坛封泥完好,这坛酒已经在这棵树下埋藏了七十二年,他清楚的记得这个时间的长度。

将酒坛抱回火堆旁,莫木鱼揭开封泥,揭开酒坛的封盖,顿时,醇香袭面,呛得莫木鱼流下几滴泪来。这,是一坛好酒。

莫木鱼抹掉眼角的泪,捧起酒坛大喝了一口,苦涩而醇厚的酒水似乎让他的心绪豁达不少,他竟然笑了起来。

少年的笑,甚是好看,他却身是少年,却又不是少年。

这还是他自西南而来,万里路途中第一次发笑。

笑容中,莫木鱼又灌下了一口酒,这是七十年前埋藏的酒水,这又让他想起原本已经遗忘,或者该说是已经放下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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