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慷慨激昂,那把伞撑在头上跟没撑没什么区别,我现在激动地整个人都打漂。我看着他等他的回答,他微微垂眸,良久他抬眼看着我,轻轻一笑道:“蔚不是姓,我姓陆,叫蔚川。”
陆蔚川……
他不是该姓楼么?!
我愣神地看着陆蔚川,他一脸平静,薄薄的眼睑一动不动,末了只是好涵养的笑笑,我定定看着他,好半天后才明白自己是被婉拒了。
前排的乔寺玫摇下车窗看着我笑出声,一脸的不屑,大约是觉得我太不知道天高地厚,我转头再看陆蔚川,却见他的唇角挂着一点点笑意。
他坐在车里,身上干干净净,我浑身如坠冰窖,蓦地喉头发紧,一颗心像是突然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我冷笑一声猛地打开陆蔚川撑着伞的手,他的手很凉,乔寺玫脸色一变,挑唇一笑冷冷道:“别不识好歹!你这样的人蔚川每天都能碰到七八个,自以为自己有两把刷子就想往上凑。”
我瞪着乔寺玫,张开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陆蔚川没有说话,他平静地坐着,像是我跟乔寺玫两人一场闹剧里最无心看这场戏的观众。我盯着陆蔚川,半天笑出声来,猛然觉得自己刚才真是好笑,不过是见了一面而已,我实在是冒昧了。
我擦擦自己脸上的雨水,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看着陆蔚川道:“我开个玩笑,你别当真。”说完我转身就朝宾馆里走,眼前一片模糊,大雨天的真是作孽,自己活生生给自己找罪受。
雨下的很大,陆蔚川的伞刚才被我打的掉在地上,他一直没去拾,我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那把伞,视线一移就看见了陆蔚川,他冷漠地看着我,乔寺玫摇上车窗,车尖锐的一声响便蹿出去了,水溅了我一身,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那把黑伞在雨里打着滚,我锤锤自己的脑袋,真是进水了才会把自己搞成这样。该死的陆蔚川,再也别让我看见他了!
我转过头正要迈腿,耳朵边却猛然响起一声急刹车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脚却已经收不住了,一个黑色的小轿车直直朝着我冲了过来。
完了!人倒霉的时候真是怎么都倒霉!
我再醒来的时候,除开觉得头有点疼,其他的还行,窗外照进来暖洋洋的太阳,我打量一眼周围,我应该是在医院里,脑袋上夸张地缠着好几层纱布,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怎么看怎么丑。
四周倒是很安静,我才想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脚步平稳,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带出回音。我漫不经心睁开眼下意识朝着门的方向看去,而后我就看见了陆蔚川。
真是冤家路窄!
他仍旧是拿着一把黑伞,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只是这次他的身边没有乔寺玫,病房的左半扇门大开着,他路过我病房的时候,我下意识想把自己的脑袋缩进被子里,但是他已经停下脚步看过来了,我索性梗着脑袋回看着他。
他只是看着我,并没有走进来的打算,立在门边一声不吭,倒是看得我发毛。
我轻咳一声想打破僵局:“别看我脑袋缠的夸张,其实一点儿都不疼。”
他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我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戏谑,嘴角平静的弧度一点儿没变。
我心有不甘,明明是他拒绝我的告白害我被车撞,自己内疚把我送到医院,现在来看我又一声不吭。
我翻个白眼明知故问:“你来这儿有事?”
他看了我一眼,轻声道:“嗯。”他的声音很轻,始终低垂着眼睑,看不出是在想什么。我咬着下唇,一时气氛尴尬到极点,偏偏他又什么都不说。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问什么,过了好久他也没说话,我再想问点什么跟他搭话,一抬头却发现病房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他什么时候走的我都没有察觉到。
我正想着,一个护士拿着病历卡走进来,见我醒了戏谑一笑在病历本上记录着什么,随口道:“感觉怎么样?”
我小心翼翼道:“我能出院么?”
她皱起眉,翻了两页病历看着我摇摇头:“不行,宋大夫说你暂时情况不稳定,要留院观察。”
我不死心地往她身后张望了一下,空荡荡的走廊上根本没有陆蔚川的影子。
她收起病历夹,不怀好意地笑笑:“不用担心医药费,有人开了。”
说刚说完,病房外就有个小护士喊她,她转身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我躺在病床上,闻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顿时一阵阵反胃。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追到陆蔚川就算了,还进趟医院,我叹口气翻个身,却见窗子上挂着一个青玉的玉佩。
那个玉佩小巧精致,上面雕刻着一个类似于八卦的图案,但是仔细去看却又不像是八卦,而是一个奇怪的符号。风吹的时候一晃一晃的,像个晴天娃娃。
我挣扎着坐起来,伸手想去够那个玉佩,却看见窗子外面一辆救护车急匆匆驶进来,周围散步的病人都看着救护车,一堆医生护士几乎把救护车包围了,我想缩回脑袋,但是却已经迟了。
救护车上被抬下来的人看不出性别,只是一身的鲜血不停地往下滴着。我看着殷红的血,猛地大脑一片空白,像是缺氧一样大口喘着气,随后后脑勺一沉,身体不受控制便重重摔回了床上。
我闭上眼睛之前,似乎有风吹进来,那块玉佩旁的两颗玉珠敲在玉佩上面,发出‘叮’的一声响。
脑子里一片混沌,我瞪大了眼睛四周却是黑漆漆的一片,随后我身边的黑色雾气上升,升到高处时慢慢红起来,那种红颜色不均,有的地方像云彩,有的地方像血,骇人的天幕上方有人在凄厉地喊着,听不出喊的话,但声音有女人也有小孩,我立在原地叹口气。随后不久我的眼前便渐渐有了光亮,周围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
我早已习以为常,每次看见血晕过去就能看到这种奇怪的景象。我刚想迈脚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我穿着病号服立在原地,顿觉生无可恋。
光亮到刺目的程度时便一瞬间恢复了正常,我揉揉眼睛打量着四周。
我站的地方是一个工厂,到处放着流水工作线的机器,像是某知名品牌的手机制造工厂,机器有点旧,看样子只是工人休假暂时停止使用,并不像是废弃不用的样子。
我每次晕过去就能看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真不知道这次又是跑到哪儿了。但不管是哪儿,刚才我闻到了血腥味,这肯定是个命案现场,我还是想办法走为上计。
我打量下四周,才找准一个空隙想走,却猛地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随后声音清晰起来,是两个人在说话。
其中一个男人笑着说道:“报个多少?”
“起码这个数!”接他话的男人笑得很猥琐:“这妮子值钱着呢!难得跑出来一回让咱碰到!”
开始说话的男人沉声一笑:“行!就干这一票了!”
我缩在机器的空隙里他们看不见我,我蹲在墙角默默数着数,只想等着自己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去。那两个男人一直在说话,基本就是两个屌丝在意淫自己拿到钱要怎么花。应该是绑架了哪个值钱的人,在想着勒索。
他两好半天也没结束,我叹口气缩在角落里有点犯困,正起了睡意猛地一只手摸到了我的脚踝。
我心一沉倒吸口凉气,我慢慢转头就看见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他瞪大了眼睛趴在我身后看着我,他年纪不大,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大概是人质的司机或者保镖,穿一身破烂的西装,他已经死透了,我刚才闻到的血腥气肯定就是他了。
我又看了他两眼,他的裤脚边有一根血红色的簪子,簪头打成凤凰的样子,簪身上刻着奇异的花纹,看上去价值连城。我想伸手去拾簪子,脚下一打滑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斜不由自主就朝着一边的机器上摔下去。
完了,就不该好奇,这下真是不死也残了,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又回到了病房里。
有风透过窗吹进来,倒很是凉快,那块玉佩还挂在那儿。我看了一眼玉佩,感慨自己是真衰。虽然自己这个特技老是遭罪,但也好在每次都转危为安了。
门口有些嘈杂,应该是已经过了午睡时间,而救护车拉来的病人状态太可怕,所以不少人都挤来在走廊上说话。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踝处,倒是没什么血的痕迹,这样的事情我碰到过不少次,我早已习惯隐瞒不说,省的说出来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怪胎。
“又量体温?”门口响起一个女声:“这要住多久?”
“不知道。其实就一脑震荡,送来的人大惊小怪。”回话的人听声音是刚才进来看我的护士。
“刚才来了好几个警察问她呢。”声音压低了一点儿。
“楼少爷保释也不行?我听说这次那案子闹得挺大。”
我支棱着耳朵听了下,说的肯定是我,案发现场就发现我这么一个嫌疑人,警察不来找我也说不过去。门把动了,我赶紧脑袋一歪装睡着。
护士进来看了我一眼,那个最先说话的笑着小声道:“将就看看就算了,指不定是个凶手呢。”
“我也觉得是,她看着吧特奇怪,楼家的人送来的时候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楼少爷又怎么了。”
她两小声说了一会儿话把门关上又出去了,我睁开眼睛偷瞄一眼叹口气。我不能一直待在医院里,这里经常能看见血,我可不想又去什么奇怪的地方。我一直以为是陆蔚川把我送进来的,听护士说这话倒应该是那个楼少爷……
我在房间里扫描了一圈,门是不行了,那护士肯定不会让我走。我最终将目光定在一边的窗子上,我住在一楼,翻窗出去绝对不是什么难事。说干就干,我麻溜蹑手蹑脚下了床,窗子本来就是开着的,我稍稍打开了一点儿自己翻了出去。
翻窗这事我没少干过,只是今天是真的倒霉,落脚的时候脚磕到了窗子,脚腕嗡的一下我顿时能疼的哭出来。
我咬牙站起来,周围到没人看见我,我窃喜一笑直起腰才要走,对面的花园边一个穿着护工服的男人指着我喊道:“干什么的!谁准你翻窗的!”
他不喊还好,一喊周围为数不多的人全看着我指手画脚,医院这种鬼地方,没钱的人是进来难出去容易,有钱的人恰恰相反,我要真住院,那可真是得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
我撒脚就跑,那护工抄了条近道就追我,我才不想被抓到,只要跑出医院,我想干嘛就干嘛了。我也不看路,撒丫子就跑,冷不丁在一个转弯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人身上。
是一个女人,穿的很干练,一身黑套裙踩一双高跟鞋,被我撞得趴在一边的护栏上。
她怒道:“没长眼睛啊!”
我摆摆手还来不及道歉,就看见自己面前是一个很长的楼梯,楼梯直直通到医院的另一个院子,楼梯两边用护栏隔出了两个坡道,是给坐轮椅的病人用的。
一个人坐在轮椅上风驰电掣地从斜道上滑下去,那女人直起身子就朝着坡道跑过去,我抢先跑了下去。要不是我刚才撞了那女人,她也不至于手滑把自己推的病人扔了下去。
我快步追过去,每走一步脚踝就一阵钻心的痛,我咬牙跑过去,最终在轮椅要冲出斜坡冲进旁边绿化带的时候横在轮椅面前拦住了轮椅。
我双手扶着轮椅两边,巨大的冲力使轮椅上的人朝我肩膀上倒下来。他的头发刚好蹭在我的脖子上,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墨水味和药味,刚闻起来很难闻,但让人觉得灵台清明,再仔细去闻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喜欢上。我蓦地心里一动,我在孤儿院的时候,有个上了年纪的奶奶住的离孤儿院很近,她经常熬草药喝,她对我们都很好,虽然有的时候黑着脸,但我们都很喜欢她,她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我发呆的空当,穿套裙的女人已经冲到了我面前,她一把抢过我手里的轮椅掉了个头。
我想去看轮椅上坐的人,却被她全部挡住了,几个护工跑过来抓住了我的胳膊。
“该送去疯人院跟医院的病人都分不清吗?!”那女人怒道,煞白的脸扭曲地不成样子:“你们院长是太久没打官司了是吧!”
“唐蛮,算了。”轮椅上坐的人轻声道,他的声音很低,语气中含了淡淡的笑意,我有一瞬间的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