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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木棉袈裟(2)

有的僧人昏倒在地,其余人腿脚发软,跟着扑通扑通都跪在了地上。唯有德清仍站立不动,嘴里快速地念着经。宝廷把砍刀换到释能的左肩膀,喊道:“老和尚,你到底说不说?你再不说,这个小和尚的另一只耳朵,宝爷就要削下来下酒吃了!”

德清停止了念经,长叹一声,睁开双眼说道:“孽障,休要继续作孽!既然你铁了心要找木棉袈裟,那我就告诉你吧!但我要你给端方转达一句话:法物只给有佛缘的人,没有佛缘,偷、抢、夺、骗,都是没有用的。”

宝廷嘿嘿笑着,收回砍刀,把释能一把推到地上。有机灵一点的僧人马上跑过来,把释能扶到众人中间,七手八脚给释能包扎伤口。宝廷走到德清面前说道:“老和尚,这就对了嘛。你要是早点配合宝爷,宝爷也不会伤你的人,你说对不对?”说着,宝廷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德清没有动,对宝廷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施主能答应老衲一个条件。”宝廷不耐烦地挥挥手说:“老和尚,你真是啰唆。说吧,什么条件?是不是要宝爷我对你的弟子不再动手?”德清说道:“我带你去,不管结果如何,你不许再对宁国寺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宝廷挠挠脑袋说:“我答应你。其实,我也不想对你的弟子动手啊,端大人是讲道理的大官,我也是讲道理的人。端大人特别吩咐我,不许对你们动粗。只要你让我拿到木棉袈裟,我才不想动你这个破庙呢!”

德清回头看了看众僧,说道:“你们都在这里好好地待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不要动。我们做的任何事情,佛祖都看着的,佛祖自然会分清善恶。”说完,德清迈步朝庙门走去。宝廷留下两个新军看管众僧,带着其他新军跟在德清后面。

出了庙门,来到一座石塔前。德清对宝廷说:“我年轻的时候曾听师父说过,木棉袈裟就在这座石塔下的一个深洞里。至于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说完,德清盘腿坐下,闭上双眼,捻珠念佛,不再理睬宝廷等人。

宝廷叫两个新军找来工具,撬开石塔,里面果然现出一个洞来。宝廷把头伸进石塔朝下看,洞黑黢黢的,一股腥臭的气味传了上来。宝廷扔进一块小石头,过了一会儿才传来石头落地的声音。这表明,洞的确很深。宝廷叫人做了一个火把,点燃,扔进洞里。火把掉进洞里后,仍在燃烧,借着火光,宝廷还是看不清楚下面到底是怎样的情景。

宝廷想了想,叫人找来一根粗大的绳索,一头绑在自己腰间,另一头叫几个新军拉着,把他从洞口放下去。宝廷左手拿火把,右手拿砍刀,顺着洞慢慢地往下行。深洞洞口比较狭小,越往下越开阔,到了洞底则非常宽敞。宝廷举着火把四下张望。火光映着洞壁,宝廷看到,这里有两个房间大小,靠近左侧洞壁,有一个石头方台,上面有一个石盒。宝廷暗道,木棉袈裟可能就在那石盒里。

宝廷心下大为宽慰,看来,老和尚的确没有说假话。宝廷举着火把,一步步朝方台走去。走到方台面前,宝廷看到,这个方台有一张桌子大小。宝廷把砍刀放在方台上,仔细观察着石盒。石盒上面刻着一些宝廷看不懂的文字和花纹,他用手试着去推石盒,石盒纹丝不动。

宝廷拿出匕首,沿着石盒的缝隙,把石盒上面的石板撬开。打开石盒后,里面有一个用黄色绸缎包裹着的东西。宝廷解开绸缎,现出一个檀香木做成的精致木盒。打开木盒,宝廷眼前一亮:木棉袈裟!

宝廷兴奋得差点笑出声来。他急忙把木盒合上,用绸缎胡乱地把木盒包裹起来,塞进怀里,拿起方台上的砍刀,准备往回走。这时,宝廷感到一股强劲的阴风吹来,风里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腥臭气息,阴风险些把手里的火把吹灭。宝廷急忙靠在洞壁,紧捏住砍刀,朝阴风吹来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不打紧,宝廷差点被吓晕过去。只见两只铜铃般大小的“灯笼”在眼前晃动,一条身子比水桶还粗的巨蟒拦在他的身前,挡住去路。这只巨蟒头顶套着一个黑乎乎的“头盔”,身上的鳞片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宝廷感到背脊发凉,冷汗湿透衣衫。刚才下到洞底时,他还特意看了四下洞壁,没有发现任何洞穴,这个东西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呢?而且如此庞大的躯体,钻出来时居然悄无声息,只有一阵阴风!

容不得宝廷多想,巨蟒张开大嘴,冲着宝廷袭击过来。宝廷一声呐喊,矮下身子,举刀朝巨蟒砍去。当的一声,砍刀砍在巨蟒的头上,迸出火星。宝廷感到手上发麻,差点没捏稳砍刀。与巨蟒交手后,宝廷大喊一声:“拉!”就感觉腰间一紧,绳索开始向上拉动了。

宝廷被绳索拉动着,腾空而起。巨蟒灵巧地转过身子,腾起身子,张开大嘴再次朝宝廷咬来。宝廷下意识地挥动砍刀去砍巨蟒,这一次,宝廷的砍刀落了空。但巨蟒的嘴把宝廷的衣角咬住了,只听嚓的一声,宝廷的衣服被巨蟒撕咬开裂,怀里的木盒掉了出来。宝廷扔掉火把,伸手去抓木盒,却没抓住,木盒直直地朝洞底落去。巨蟒不等木盒落地,张嘴把木盒吞了进去。

宝廷急得大叫,想下去和巨蟒拼命,要把木盒抢回来。就见巨蟒再次立起身子,猛地一弹,腾空跃起,张开大嘴再次向宝廷咬来。宝廷吓得大吼一声,双脚抬起,巨蟒的大嘴擦着宝廷的屁股而过。

新军把宝廷七手八脚地拉上地面,宝廷见到外面暖融融的阳光,脸色土灰,喘着粗气,瘫软在地。德清似乎没有看到宝廷的狼狈相,仍然镇定自若地坐在那里闭目念经。

尽管面临的形势非常严峻,但端方游山玩水的兴致似乎一点也没有消减。上午,端方在罗文山的陪同下,到资州的风景名胜区重龙山游玩。

重龙山,位于资州城东北。山顶平坦开阔,树木葱茏,状如重龙,隐若龙转。西南山腰,有一个好去处叫北岩,那里集中雕刻了162龛1652个佛像。因北岩摩崖造像集中,颇具灵气,故又名灵岩。灵岩下有山泉,名君子泉,泉水落入岩下潭中,叮咚有致,文人骚客名之泉韵。灵岩和泉韵组成重龙山的一个风景,历代名人雅士常来此观赏,赋诗,题字。

罗文山陪着端方来到灵岩泉韵游玩。看到端方兴致颇高,罗文山的话也滔滔不绝:“大人,资州北岩石窟开凿的年代比较早。据卑职所知,唐建中四年(783年),这里就开始有佛像出现了。后来,唐武宗灭佛,这里遭到破坏。唐宣宗时,又重新开凿。到唐咸通六年(865年),北岩佛像已经很具规模了,基本上和现在差不多。这一尊观音像,是宋朝大中祥符三年(1010年)修凿的……”

端方一边观看一边不断地点头,对罗文山的详细介绍很是赞许:“你说得很好啊,你是下了苦功夫的。”罗文山媚笑着说道:“卑职为官一方,当然要对当地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才行啊。”

登上重龙山山顶,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看着山下的资州城,端方感叹道:“资州真是一个好地方啊!”罗文山指点着城里,向端方介绍着这里是什么地方,那里又是什么地方。端方微笑着点头称是,不时地赞叹几句。

端方忽然对罗文山说道:“资州依山临水,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如此一座文化古城,如果出现匪乱,遭到破坏,让百姓生灵涂炭,流离失所,我们这些为官一方的人,可就要成为历史的罪人啊!”

端方的这番话,来得实在太突然,让罗文山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他只感觉一股冷气从背脊冒了上来,脸色顿时变得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张口结舌地说道:“这……是啊,大人……”

端方叹了一口气说:“现今天下难宁,外有列强虎视眈眈,内有乱党兴风作浪。越是这个时候,越需要我等食朝廷俸禄者,殚精竭虑,奋发有为,扫除乱党,抗御外侮,为大清王朝分忧解难,保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即使我等粉身碎骨,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辞!”

端方一席话说得大义凛然,慷慨激昂,站在一边的张春生听得心潮起伏,难以平静。眼前这个端方,可以说是大清王朝不可多得的栋梁之臣,虽无曾国藩、李鸿章的经世大才,但也不乏雄才大略,与袁世凯不相上下。从某种角度来说,端方比袁世凯更有魅力,更有才干。但端方的弱点和优点都集中在一点:对大清王朝忠心耿耿,看不清当前的形势。或许,端方看清了形势,只是不愿面对而已。

作为一个头脑灵活的青年人,张春生很清楚大清王朝如今所面临的复杂局势。腐败没落,外侮内乱,任何一个有识之士都看得很清楚。但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正因为乱世,才有出人头地的可能。跟谁干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跟着干的过程中寻找机会,把自己的力量壮大起来。在这方面,自己的经历足以证明。

四年前,张春生迈出罗泉那个小镇的第一步,他的人生就发生了巨变。不错,如果当初他不离开罗泉,也许现在也能做出一番成就来。但相比如今的自己,那点成就简直不值一提。虽然在这四年中,历经千辛万苦,甚至差点丢掉性命,但他活过来了,而且活得很好,成为一个前途无量的少壮军官。

一个懵懂少年,怀揣着做一番大事业的梦想,一头闯进前途未卜的社会,这需要巨大的勇气,也需要运气和机遇。当背着行囊走在资州街头时,他好奇地张望着,贪婪地吸取着这个世界能让他感到兴奋的能量。然而,他一点也没发觉,在扑进这个社会时,这个社会就给他上了深刻的一课。

背囊里的盘缠被人偷了。其实,以他的武功,是能察觉到背囊出现异常的。事后,他努力回忆是在什么时候被人偷走盘缠的,但的确想不起来。他太兴奋了,对眼前的花花世界太着迷了,以致忘了人世间还有这么丑恶的事情。

没有银两,张春生慌了。他不知如何是好,肚子饿得咕咕直叫,那热气腾腾的馒头,还有餐馆里飘出的饭菜香味,让他感到头晕。他想到了家,虽然不是真正的家,但毕竟是一个温暖的、能让他吃得饱穿得暖的地方。但他严厉地警告自己,既然走出来了,就没有回去的可能。宁可在外面当乞丐,也不愿灰溜溜地回去。

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寻找着可以充饥的食物。但他放不下脸面去和衣衫褴褛的乞丐争那些残羹剩饭,更不好意思开口向人讨饭。童年时的那一段经历,他不愿再次上演。虽然有一身的武功,但此时才知英雄无用武之地。

在资州城里晃悠了几天后,那天晚上,实在饿得不行了,他跌跌撞撞地朝城外走去。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一处寺庙门口,后来才知道这就是宁国寺。他知道,寺庙的僧人心地善良,或许能在这里讨得一口饭吃。离庙门还有数丈之远,他又累又饿,倒在地上。就这么躺着,是很舒服的。可如果真的就这么躺着,他也许就永远都起不来了。

他咬紧牙关,努力地朝庙门爬过去。平常只需要轻轻几步的距离,他觉得自己爬了几十年。终于爬到了门口,他用尽全身力气使劲地敲着庙门。敲了几下后,他顿觉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命运之神再次眷顾了他,就像11年前他在雪地里晕倒后被救醒一样。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朴干净的床上,一个小和尚憨笑着注视着他。后来得知,这个小和尚叫释能。释能看到他醒来,跑出去叫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老和尚叫德清,是宁国寺的住持。

喝下一碗此生感觉最香的稀饭后,他浑身上下又充满了活力。他把自己的身世原原本本告诉了德清,就像面对一个知心朋友那样。德清没有多说什么,让他在寺里住下来。几天后,他决定离开。向德清告辞时,德清没有挽留他。

德清告诉他:“你这一辈子,注定要做一番事业。世间一切皆有因果,世间万事有正有邪,你要分清是非,辨别敌友。你我也不会就此无缘,我们还会见面的。”德清给了他一笔盘缠,他洒泪告别宁国寺,走向资州城。

可接下来何去何从,他并不清楚。他在街头一个面摊吃面时,听到旁边有人说武汉在招收新军。新军?这是什么兵?他果断地把那人的面钱付了,那人热情地向他介绍了什么是新军。

当他离开面摊时,感觉眼前一片开阔。从军去!只有当兵,才能施展才干,发挥自己一身武艺的长处,才能让自己出人头地。走出建春门,他停下脚步,转身仔细看着这个积淀着深厚历史的城门。

资州是一座有着两千多年悠久历史的古城。公元前221年秦统一中国后,在全国实行郡县制,改蜀国为蜀郡,蜀郡下辖成都县、广都县、梓潼县、资中县、汉阳县等19个县。553年,西魏进占益州后,将资中县置为资州。

资州全城有九个城门,正东门名建春门(大东门),正西门名咸丰门,正南门名迎薰门,正北门名拱宸门,南隅叫通津门,其余四门规模较小,分别是紫气门(小东门)、平波门、安澜门、达江门(瓮城子)。城内有小河,由拱宸门侧流入,穿城至紫气门侧流出。

建春门初建于南宋,是用统一规格的条石镶砌而成的瓮门。建春门是成渝古驿道(官道)东大路的通道,建有雄伟的城楼,古称台星楼,是南宋孝宗右丞相、资州人赵雄所建。

张春生心中暗自发誓:建春门,你等着,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再回来的!

他一路走一路问,从资州走到重庆,然后乘船到了武汉。德清给他的盘缠太少,他不得不拉下脸面做苦力,尝尽了艰辛。德清叫他要吃苦耐劳,他做到了。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他如愿以偿地穿上了新军戎装,成为清王朝最为先进的军种中的一员。靠着本事,他迅速地露出头角,成为钦差大人端方的护卫队队官,回到离别四年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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