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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可遇不可求的朴实爱情

朴实的爱情是辛辣的,没有花哨的技巧,没有过多的贪求,带着满身的优点和缺点,以最初的形态去寻找另一半,味道自然呛人。若非最适合自己的那个人,便饮不下去。

“施韵是头猪。”女生厕所里,这行标语被人画了一个大大的叉,旁边写着:嫉妒别人的都是笨蛋。随后这句话又被人叉掉,旁边注释:施韵的朋友都是笨蛋。随后注释又被涂黑,旁边写着:你们都是笨蛋!

很难得有一个人,喜欢她的和讨厌她的人一样多,二十多年来,施韵都在经历这样的磨合。

施韵的朋友很少,她的父母从小就教育她:任何无条件帮助你的人,都是朋友;任何无条件伤害你的人,都是敌人。对待朋友要像春天一样温暖,对待敌人要像寒风一样无情。施韵以为真理,谨记于心,从不逢场作戏,事事认真处理,最终长成了一个缺心眼的笨蛋。

施韵的身边没有多少朋友,却有不少真朋友。年幼的施韵以为,这便是生活。

施韵的父母宠爱她,倾尽其能将她教育成一个多才多艺、开朗活泼的少女。施韵的父母经常听见女儿的名字从别的亲戚口中以羡慕的口气说出来,加以“聪明、懂事、能干”等形容词,总是笑呵呵地说:“她呀,也就只有自信这一个优点。”

19岁,施韵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封情书,她的反应是怒了。

那个写情书的男生似乎对自己充满了自信,他偷偷把情书塞到施韵的课桌里,又高调地把施韵拦截在宿舍门口。施韵刚刚看完情书,此刻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仔细辨认男生的脸,才突然想起他是谁。

“我课桌里的情书是你写的吧?你是不是欺负人欺负上瘾啦?”施韵气呼呼地说。她可记得他。初中时,施韵原本和一群同学玩得非常好,突然有一天,她被排挤出了小圈子,莫名其妙地落单了。多年后她才知道,被排挤是因为有人散播了关于她的不好的谣言。其实以施韵的迟钝,如果当事人不说,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察觉到这件事是谁做的,偏偏散播谣言的男生居然明目张胆地站在她面前,说就是喜欢看施韵倒霉的样子。

变态!

施韵打量着面前有些紧张的男生,她记得他好像叫刘立,现在长得倒是人模人样了,骨子里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他的情书一定又是新一轮的羞辱吧!她又不是傻子,才不会上他的当呢!

施韵的闺蜜在旁边帮腔道:“人家施韵不喜欢你,你还堵在这里做什么,真是讨厌!”

刘立有些羞恼,他对施韵的闺蜜说,“我在跟施韵说话,你不要插嘴!”

“我不想听你说话,你离我远点!”无论刘立怎么解释,施韵都不想听。任何伤害你的人都是敌人,对待敌人要像寒风一样无情,父母的话施韵时刻谨记在心。

“施韵!”刘立声嘶力竭地大喊,“为什么你不喜欢我?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难道他真的喜欢我?怎么可能!就算他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呀。施韵摇摇头,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三天后,学校里开始传起施韵的谣言。

室友告诉施韵谣言的内容:施韵喜欢刘立,倒贴刘立,但是刘立已经有了女朋友,所以他果断拒绝了施韵,可是施韵依然没有死心,一直在纠缠刘立……

“我要气炸了!”施韵在寝室里喷火,在几个室友的劝解下才稍微冷静下来,可是要怎么解决这件事呢?

后来施韵加入了辩论队,她参加的第一个辩论比赛就是:女生应该选择AA制度,还是选择男士埋单?施韵作为一辩手,选择了“女生应该选择AA制度”的论题。她巧舌如簧,能说会道,短短二十分钟的辩论赛,几乎成了她一人的专场。最后,施韵所在的队伍胜出了,队友们纷纷赞扬她:“你真是长了一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呀!”

施韵得意地想:“就凭我这张嘴,谁想欺负我,没门!”

施韵决定反击,只要有人说出谣言的内容,她便会流利地吐出一连串的抱怨:“那个刘立,真是讨厌!他从初中就一直喜欢欺负我,现在到了大学还乱传我的谣言,明明是他向我告白被我拒绝了,居然说我喜欢他?我品味有那么低吗?”

施韵嘴巴厉害,她以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既然她诚心诚意的辩解了,别人就应该相信她。然而不知为何,谣言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演越烈,人们提起施韵总爱说:“××寝室那个施韵嘴巴真厉害,难怪被男人抛弃。”

谣言越是猛烈,施韵越是着急,她急着为自己澄清,却发现四周不知何时围了一堆看笑话的人。

施韵迟钝地发现,原来别人不是不相信她,只是事实到底如何,只有施韵自己关心。施韵的朋友们鼓励施韵:“你没有错,但你太认真。谣言就像烈火,你越是往里面添柴,火焰越是旺盛,你冷淡对待,火焰自然就灭了。”

尽管施韵始终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但渐渐的,她不再为自己辩护。每当有人提到这个谣言,她总是面无表情地说:“我就想说两个字,呵呵。”

施韵在辩论队中过五关斩六将,捧回了全国大学生辩论赛第一名的奖杯,渐渐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她能说会道的嘴巴和自信十足的性格十分扎眼,喜欢施韵的人说她坦率、善良、正义感十足,他们向施韵看齐,施韵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会反复咀嚼。讨厌施韵的人认为她虚伪、暴躁、个性太强,他们对施韵充满了警戒,认为施韵说的每一句话都在针对别人。喜欢施韵的人和讨厌施韵的人在学校的BBS上刷屏,誓要把对方的风头灭掉。施韵像一枚小太阳,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熠熠生辉。

大三,施韵的追求者渐渐多了起来。20岁的男生泡妞就像捞鱼,广泛撒网,愿者上钩。施韵不知道男生们心里打着什么样的小九九,她发现有不少男生在她的qq空间、微信、微博底下对她表示关怀之情,嘱咐她多喝水,索要她的电话号码,或者要求她做自己的女朋友。施韵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受欢迎,反而觉得这些男生十分幼稚。

“你们嘴上说的好听,可是行动上却一点都没有,你说喜欢我,那拿出做法来呀!在我面前耍嘴皮子,班门弄斧!”

一句“班门弄斧”,吓得一大批男生落荒而逃。

“那个施韵真是个厉害的女人!”男生们这样评价她,他们对她怀抱敬仰之情,可施韵的室友们都陆续有了男朋友,施韵却依然独身一人。室友们问她为什么没有男朋友,施韵酸溜溜地说:“追我的男人可多了,我只是瞧不上而已。”

施韵的室友们哈哈大笑:“我看是没人敢追吧!”

施韵骄傲地说:“呸!他们才配不上我呢!”

而施韵的父母也渐渐发现,自从女儿进了大学,脾气一天比一天差,耐性一天比一天少,自信变成了自大,乐观变成了眼高手低。老两口渐渐管不住了,他们琢磨着:是不是该找个男人来管管自己的女儿了?

施韵的父母给施韵安排了几场相亲,施韵觉得相亲是十分丢脸的事情,心里百般不情愿,但又隐隐意识到了,自己的性格太过张扬,父母十分担心,谈一场恋爱,也许会有所改变。

施韵心不甘情不愿地参加了几场相亲,结果并不理想。施韵嫌弃相亲对象太老、太丑、太穷、太矮,一个都没有瞧上。而相亲的男士们呢,却对施韵印象都挺好,连相亲后的评价都是统一的:“如果她是男人,一定比我厉害!”

施韵的父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女儿没人敢要了,他们的教育太过强调施韵的独立性,反倒把她教育成了一个没有女人味的姑娘。老两口意识到错误,施韵却不察,她还觉得是那些相亲对象品味太差,自己挺完美的呢!

然而有一个相亲对象,在其他人纷纷选择退出之后坚定地留了下来。男士姓龙,施韵客气地叫他一声“龙先生”,这一声“龙先生”让他心神荡漾,深深地把施韵记在了心里。

龙先生明确地对媒人表示:“我想要娶施韵。”

施韵的父母得知后十分高兴,大有“柳暗花明见日出”的感动,龙先生职业稳定、为人朴实、待人温和,是老两口心中理想的乘龙快婿,可惜的是,施韵不喜欢龙先生。在她看来,龙先生个子太矮,只有一米六八,依然是配不上她的。

龙先生嘴笨,面对着施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追求施韵的过程,就是不停地送礼物。起初,龙先生到施韵的大学去送礼,施韵嫌弃他,时常让龙先生等待许久,或者夜半无人时才姗姗来迟。龙先生送礼,照例是说不出来话的,他把礼物高高地举起来,等待施韵过目。施韵若是瞧上了,就会客气地收下来,然后请龙先生马上回去。若是没有瞧上,就会干脆地说:“这东西不适合我,你还是送别人去吧。”

龙先生追求了施韵一个多月,渐渐摸准了她的喜好,送的礼物也越来越得施韵的心,可是施韵颇有原则,礼物照收,人,照例是嫌弃的。

龙先生苦苦追求了施韵一个月,却只得到了施韵冷漠地拒绝:“你不要再来学校了,我嫌丢人!”

若是换了其他男人,此刻恐怕早就气坏了,龙先生也很郁闷,然而他没有放弃,施韵不喜欢他去学校送礼,他便把礼物送到施韵家里去,送给施韵的父母,送给施韵的亲戚。不管施韵怎么说,不管施韵怎么想,即便明知施韵不喜欢自己,龙先生也坚持以真诚的态度老老实实地付出,奋战到底。

半年后,施韵看待龙先生的态度渐渐改变。她原以为龙先生和其他男人一样,照例是幼稚无能的,龙先生的坚持使得施韵对他产生了好奇,她发现这个男人和她一样,骨子里有股倔劲儿,只要认准了一样东西便会勇往直前朝目标前进,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施韵决定试着接触一下龙先生,两人从普普通通的约会到发展为男女朋友,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期间,机灵的施韵时常给木讷的龙先生出点子,告诉他要如何说话才能博得掌声,龙先生十分受用,称赞施韵是“贤内助”。而施韵呢,面上还是不愿意做龙先生的“贤内助”的,但在心底,她已经慢慢地接受了龙先生。龙先生有种比同龄男生早熟的气质,他告诉施韵,若想成熟,便做流水,面对生活中的磨难,做到顺流而下不抗拒,即便吃了点亏。若你逆流而上,便会被生活改变形状,最终变成自己都讨厌的人。讨厌施韵的人之所以讨厌施韵,便是因为她太过干净,从始至终不肯失掉自己的个性,他们的厌恶,实际是嫉妒。

龙先生的成熟稳重慢慢渗透了施韵的心,施韵这才发现龙先生其实是一个多么棒的男人,在她面前,她引以为傲的优点都太过渺小。男友比自己出色,换成别人必然开心,施韵却感到自卑,她没有因为得到了龙先生的宠爱而变得温顺,反而越发骄纵了。

一次龙先生外出应酬,酒醉归来,施韵嫌弃他一身酒臭,死活不准他上床,命令他在地板上睡一夜。龙先生迷迷糊糊,却也照办。半夜,施韵偷偷打开房门,看见龙先生躺在地板的角落,抱着膝盖浑身发抖,心里不忍,便拿了床毯子给他盖上。

她原以为龙先生会责怪她,甚至做好劳燕分飞的打算,第二天,龙先生照例做好了早饭,叫醒施韵,出门上班,仿佛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之后,也没有向施韵追究。

多年后,施韵已经结婚。她在窗前撰写博士生考试的论文,一阵凉风吹来,浑身发冷,不由得打了个喷嚏。突然间,施韵想起多年前,少不经事的自己曾让丈夫在地板上睡了一夜。在那并不炎热的早春,冰凉的地板得有多冷,施韵有所体会,可是丈夫没有责怪自己。施韵感到了一种迟来的羞愧难忍。她给龙先生发了个信息,诚恳地诉说自己当年有多不懂事,诚恳地道歉。

龙先生回复她:“其实,那天你半夜起来看我,我是知道的,我原以为你是被宠坏的孩子,但那时我发现,你心底特别善良,懂得为他人着想。我想,若我能够好好地陪伴你,你一定会是一个好妻子。”

龙先生从未对施韵说过甜言蜜语的情话,可是施韵却被这朴实的一番话深深地打动了。她想,如果自己当初改变了自己的性格,或许会变得有女人味且受男人欢迎,但龙先生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因为他喜欢的,正是那个骄纵自大又笨拙善良的施韵啊。

爱情有许多种味道,朴实的爱情是辛辣的,双方都是平凡人,没有花哨的技巧,没有过多的贪求,带着满身的优点和缺点,以最初的形态去寻找另一半,味道自然呛人。若非最适合自己的那个人,便饮不下去。

一份朴实的爱情可遇不可求,其中深奥,只有饮下这杯的人才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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