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歌整理了下思绪,接着说到:“后来,那烟味越来越浓,我生了小火慢炖,准备过去看看,紫衣随后也动了脚步,我们便一起去了。原来是隔过两间的灶房起了火,幸亏火势不大,尚未蔓延开来,我们很快就把它扑灭了。”
“呵!”顾锦卉不置可否地嗤笑一声,冷着眼问:“所以,你觉得是有人故意纵火引开你们然后趁机下毒?”
“应该,不,肯定是这样。”
“既然都有人纵火了,你们当时怎么不反映出来呢,也没听说伙房失过火啊。”
“没造成什么损失,也就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了,只以为天干物燥,做完午饭后炉灶里残留的火星弹出来引燃了旁边的木屑堆。”
顾锦卉本来还头疼这么一来会有转机,如此便咬着她的话说:“这个解释很合理啊,那本就是个巧合嘛。”
“的确有这个可能,但为什么不调查一下那个时段有没有其他人去过伙房呢?”说到这里时,叶笙歌分明看见那个咄咄逼人的女子眼神闪烁了一下,她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东西,边收回视线边继续道:“我想,总会有人看见一些什么的。”
“老爷,我看她就是想混淆大家的视听,什么调查完全没有必要,她没来之前,我们李府从来相安无事,这事除了她还能有谁?”
李吟玉绞着手指斜睨那张翻动的嘴唇,等那边停下后她凉凉道:“四娘,你心虚了么?”
“笑话,我行得端做得正,我心虚什么……”顾锦卉正说着,忽听有人来报:“老爷,夫人醒了。”
李原闻言立即起身,临走前不忘叮嘱:“笙歌你好好休息,这事我自会调查清楚。”
一行人跟了出去,顾锦卉说是晚点再过去沁园看望夫人,这会儿要先回去,就与其他人散开了。
沁园。
沈齐心的卧室中,李承烨陪伴在侧,看见父亲过来后自动让开了位置,“爹,你来得正好,我去吩咐厨房弄点吃的,娘说她饿了。”
“二哥我和你一起去。”确定大娘没什么大碍后,李吟玉缠上经过身边的少年,没等他回答就径自跟在了他屁股后面。
一路上,李吟玉把在凝香阁中所听得的信息都告诉给了李承烨听。问题肯定出在了伙房,这也是她跟过来的原因,紫衣虽然说当时那里没人,但不代表就无人看见去向伙房的踪迹。沿途多问几个人,也许会有什么发现。她是相信叶笙歌的,所以也相信那个坏人的存在。“二哥,我们一起把坏人揪出来。”
“好。”李承烨摸摸她的脑袋,娘亲醒后他的心才算放了下来,那个敢对娘亲下毒的人,他绝不会轻饶。“玉儿,一会我先进去交待厨子弄几个清淡的小菜,你呢就一路打探过去,我们到时再会和。”
于是,两人分开行动。
李吟玉本想过了前面那个路口后,把所见到的人都召集起来,然后统一询问。再往前只能到伙房,而常出没于这段路的也大抵是在那儿做事的,他们理所当然是第一批调查对象。
不过,现在正值筹备晚膳之时,还是不要耽误他们工作,多费些口舌一个个问过去好了。
“先别走,我有话问你们。”叫住一群托着果盘问了声好打算退开的侍女,李吟玉开始了她的盘查:“前天未时到申时之间,有没有看见什么人往伙房去?”
几人面面相觑,随后异口同声:“没有。”
“哦,忙你们的去吧。”
一路往前,相同的话问了好几拨人,毫无所获。当问题重复大概十余遍后,终于,被问到的那个侍者回答了一个字——有。
听惯了否定的答案,李吟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习惯性地出声挥退,待那人走开两步,她才一个激灵回过味来:“回来,你刚才说什么?”
“回三小姐,那段时间里奴才的确看见过一个人往伙房而去。”
“谁?”
手里有些吃重,侍者干脆放下提着的木桶,很认真地答道:“好像是紫衣。”
“……”李吟玉无语凝噎,望了望天,同时挥袖,“退下退下。”
看到对方眼里掩不住的失望之色,侍者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拎起木桶悻悻离开。走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顿住脚步折过身,那个娇小的背影就快消失在视线,他赶紧叫道:“三小姐。”
李吟玉闻声回头,见对方搁下木桶撒腿冲了过来,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自己跟前。那奔跑的样子着实滑稽,加上他微胖的身形黑色的衣着和交替甩动的手臂,活像一只大猩猩。唔,打住,这样暗地里取笑别人是不厚道的。
刻意绷起脸,她强忍着笑意问:“怎么了?”
侍者喘了口气,献宝似地说到:“我想起来了,我还见过一个人。”
李吟玉一听霎时来了精神,却是很快委顿下去,有了前车之鉴,这回她可学乖了,“我知道,是叶笙歌对不对?”
“啊?我没有看见叶姑娘啊。”
“那是谁?!”
反差过于强烈的语气把侍者吓了一跳,望着面前那双瞪圆的眼睛,他淡定道出两字:“碧儿。”
碧儿!那不是四娘的贴身丫鬟嘛!李吟玉脑子里转着弯儿,这幕后黑手果然就是四娘么?倒要听听她怎么解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侍者咧嘴一笑:“回三小姐,奴才来钱。”
“这名儿我喜欢。”
日落西山,余晖映照着门匾上的‘彦园’两字,将院子里充斥的欢声笑语融在一起,缱绻而祥和。
朱颜走出房门,看到自己儿子嬉戏玩闹的调皮身影,嘴角不觉扬了起来,“烁儿快过来,该歇歇了,马上就要用膳了。”
听闻,李承烁摇晃着小小的身体跑了过去,一下扑在娘亲的怀里。
“孙嬷嬷,带少爷下去加件衣裳,可别受凉了。”朱颜唤来守在一旁的奶娘,这孩子玩得热乎,外衫也不知何时脱在了什么地方。方要转身回屋,便见贴身丫鬟阿萝小跑着过来,一面喊:“主子,夫人醒了。”
朱颜一听,本就和煦的面容刹那间如同盛开的牡丹,娇艳至极,当下便准备前去看望,意识到自己头发松散着还未绾起,赶忙叫了阿萝进屋梳妆。
一番拾掇过后,朱颜起身瞅了瞅铜镜中的自己,觉得发髻上的金钗与衣着有些不搭,想着配上老爷送的碧玉蝴蝶簪倒是极好的,便打开首饰盒。却不料,把盒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那支簪子的踪迹。
“阿萝,你瞧见老爷送我的那支碧玉蝴蝶簪了吗?”
“没有啊,不在里面吗?”明白主子有多重视这支簪子,阿萝立刻一起翻找开来,不仅首饰盒,但凡这屋里有可能存在的地方,都没有放过,终是无果。抬起头,主子满脸焦色映入眼底,她想了想,说:“是不是不当心丢在什么地方了?”
丢了?想到这个可能性,朱颜秀眉紧蹙,那可是老爷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呐,最后一次戴它是几时来着?想着想着,本就铁青的面色瞬间煞白,整个人都不好了。
现实似乎总是这样,你越害怕一件事情的发生,它偏就强势降临,给你当头一棒。简单概括便是六个字——怕什么来什么。
当李原和李承烨为首的队伍出现在跟前时,顾锦卉就有了这样的感觉。是福不是祸,是祸终究躲不过。
行过礼后,见丫鬟还愣在旁边,顾锦卉不满道:“碧儿,还不快去奉茶。”
“别忙活了。”那个身形刚动了一下,李承烨便出声制止,在父亲开口之前,他直奔主题:“碧儿我问你,昨天下午未时到申时之间,你有没有去过伙房?”
碧儿闻言,立即把眼神瞟向了自家主子那边。
接收到那怯懦的目光,顾锦卉瞪她一眼,要不是她不够机灵怎会被人抓住把柄上门质问,身边的这些丫头们,就没有一个称心的。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后,她索性站出身来,大方承认:“没错,我是有让碧儿去过伙房,但这有什么奇怪的吗,那里没有规定不让进吧。”
李承烨面不改色,挑着眉梢道:“的确谁都可以进,但不是谁的目的都单纯。来钱,你来说说当时你看到的情况。”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来钱迅速从人群中钻出,一通礼数过后概括道:“一般来说,未时后伙房中的人差不多都撤离歇息去了,我正好是最后一个走的,无意中就看到碧儿鬼鬼祟祟地过来,那样子分明是怕被人发现。”就在伙房前的那片场地上,那个人影探头探脑的,他当时还起疑来着,但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他也没多想。因为角度和遮挡物的缘故,对方应该没有发现自己。
李原将对面两个女子的情绪都看在眼里,一个惴惴不安,一个故作沉静。沉默良久,他凛着语气问:“锦卉,你让碧儿去那里做什么?”他这四夫人的性子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她的确蛮横跋扈,倘若中毒的是个丫鬟,倒有可能是她所为,但要说对齐心下毒,就绝不是她的胆量所能做出来的事了。那么,碧儿的不轨之行又是为的哪般?
“不是我,老爷,真的不是我!”被审视得极不自在,又不知该如何解释,顾锦卉苍白地叫嚷着。她万没有想到这屎盆子会扣到自己头上,本来矛头直指叶笙歌时她是那么幸灾乐祸,不管是谁下的毒手,只要能借机除掉那狐狸精就好。这下不仅目的没达成,反而牵连到了自己,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凶手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她从凝香阁回来就一直在思考,她在想那场火是人为还是巧合,那个叶笙歌是如她表面一样无辜还是城府极深,她该怎样与这件事撇清开来。直到此刻,她仍想不出任何能够为自己开脱的说辞,只好干跺脚:“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没有下毒。老爷,就算我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去谋害夫人啊,你相信我。”
看着她举过头顶激动到发抖的那只手,李承烨在心底冷哼一记,若是发誓管用的话,多少人得遭雷劈啊。“那四娘你倒是说呀,碧儿去伙房为了什么?”
“我……我……”
“我知道!”就在顾锦卉支吾着始终没下文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李吟玉满面得瑟地跑来,洋洋道:“爹爹,二哥哥,我知道。”
“哦?”李原严肃的神色在面对可爱的女儿时一下柔和了,他宠溺地将她搂到自己身前,弯着眉眼说:“那玉儿说来听听。”
“碧儿是去偷东西的。”说着,李吟玉将目光移向那个女子,对方低垂着头颅,看不清楚具体表情。
她怎么会知道呢,这得从一炷香前说起。
那会儿,李吟玉正欲回昔苑,遥遥就见大白奔了过来,这小家伙,寻她的本事越来越大了,笑脸相迎着想给它一个抱抱,不料它嫌弃地“喵”了一声,径直跑过去了。李吟玉满脸黑线,好吧好吧,它只是循着鱼香味来的。
跟着它跑回了伙房,刚一进去就听里面的人在谈论一个事,说是储藏库丢了一支天山雪莲。那雪莲她有耳闻,是邻国前些日子特派使臣送来的贡品,圣上赐给了爹爹,据说吃了它可以美容养颜延年益寿,爹爹差人送去了伙房,本意是让夫人们共享。
四娘向来最注重容颜,想要独吞便完全可以理解了。“那支雪莲定是碧儿偷去的。”
顾锦卉原先紧绷的心弦在听完这段叙述后不由松弛了下来,还以为她真知道了什么呢。偷东西,呵!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是屑于干这种偷鸡摸狗之事的人吗,不过顺势承认也无妨,总比自己那个目的易于启齿一些。所以,在对上李吟玉投来的视线时,她立即摆出一副“你知道得太多了”的神情,同时配合出几分被发现的羞色。
对于那一番说辞,李原不动声色,他心里自有考量,却仍是随口问着:“是这样吗?”
“肯定不是。”李承烨抢先回答,“玉儿的推测有哪回靠谱过。”
“二哥哥这话真心伤人。”李吟玉鼓起腮帮子,耷拉下小脸问几度想要开口的人,“四娘你说,你是不是让碧儿偷东西去了?”
这么一搅和,顾锦卉承认也不是,不承认又怕被追究下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碧儿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点,她往前步出,颇为激动道:“老爷、二少爷、三小姐,夫人中毒确与我家主子无关,叶姑娘所说的那段起火走开的时间里,奴婢有不在场证据。”
事实上,她是奉命准备给叶笙歌下毒去的,按照主子的话说,那个女人留在府中实在是一大隐患,要除掉必须趁早,万一哪天得了宠飞上枝头,就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了。正好听闻那人近日老往伙房钻,就揣了一丈红打算见机行事,只是到了那里发现紫衣也在,还偷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才知对方正在熬的东西是要给九夫人送去的,她就想着赶紧回去禀报主子。所以她在伙房呆的时间并不长,回去的时候恰巧碰到了六夫人,推算一下,那时间正好与凶手下毒之时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