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秋和坐在图书馆一楼的阶梯上,透过玻璃窗看着寒风中的小树林,仿佛能听到湖边柳条嘎嘎的脆响。
再过几个小时她就可以飞回南城了。
十年的祈祷,会把星和等回来吗?
十年心如素,身如玉,只为他一句,十年后我会回来的。
那甚至算不上一句承诺,而且,那时他才13岁,她也才12岁。可她竟等了十年。
重逢的幻想,千变万化,只是不离他——木星和。
会不会与他在飘满落叶的枫林偶遇,在开满紫荆的树下相拥,或在竹丛掩映的小溪边光脚嬉戏?
即使他的面貌在梦中渐渐模糊,她却相信见到他的第一眼,一定能认出他来。
只是,梦了十年的人,他的梦里可有我?
回城时间愈近,她就愈像面临审判一般,恐慌地从暖气充盈的图书馆逃到寒风里。
人工湖的石山群,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迎面跑来。他的步子很急,就好像朝着某个终点冲刺。石板路还算宽敞,不知道男孩为何撞了她一下,而且也没有停下道歉,反而以更快的速度绕道跑开。秋和只觉得这孩子有些鲁莽,但也只是被碰了一下腰,无关痛痒,便未十分在意。
初雪不期而至。
第一朵雪飘到脸上时,她以为是做梦。她闭上眼睛嗅了嗅空气中的清凉,噢,初雪真的来了!星和也会回来的!小树林响起少女梦幻的笑声。她像只欢快的狐狸摇落树上的薄雪,在红果树下一遍一遍地祈祷,让我再见见他,哪怕只有一次!
她不经意回头,发现一个陌生男人目不转睛盯着她笑,尴尬地朝另一个方向跑开。
雪渐厚渐滑,让她失了重心,身体沉沉地就要亲吻雪地。就在这时,那个陌生人迅敏地跑过来,把她拦腰抱住。
华秋和惊慌地抬起头,看到那个男人又在目不转睛盯着她,眼里充满玩味的笑意。
她羞愤地抓住他的手臂努力站了起来,用力推了一下,挣脱他的怀抱。
他并没有生气,两个小酒窝依旧笑得浪荡。
秋和没有道谢,仿佛他贪婪的眼神冒犯了她为星和珍藏的秘密花园。
“喂,你不要你的钱包了吗?”
身后传来那个男人焦急的叫喊。
秋和摸了摸外套的口袋,停下脚步。钱包真的不见了!这时她已火冒三丈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居然偷了她和星和的照片!
她怒气冲冲走到他面前,狠狠地命令道:“快还我钱包!”
那个小酒窝笑盈盈地把钱包在她面前晃了晃,待她伸手去要时却把钱包收了回去。
“快还我,你这小偷!”她气愤极了,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么衣冠楚楚的一个男人居然会偷钱包!
他却突然大笑起来,边笑边摇头,似乎她说的话很荒谬,指着自己一身名牌,说:“你仔细看看,仔细看看,我哪个地方像小偷,我想要什么还需要偷?”
她打量了一下他,在他夹克的左肩上看到一只雄鹰一样的图案,里面写着GA两个字。噢,阿曼尼啊!阿迪达斯还不是满街都是嘛!
看到自己的证据没有说服力,他叹了口气,换了平静些的语气说:“我真不是小偷,我是名退伍军人,刚才在街上遇到一个小偷偷了我的Iphone,我把他逮住了,还缴出他偷出的钱包,真的,就刚才,就在校外金城路上。”
这一长串话让她感觉他口音有点像南城人。或许是老乡,那就给他个机会解释。
她追问:“那你不认识我,怎么找到我的?”
“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啊!”那两个酒窝溢满自恋。
谁要和你相会啊!?她警惕地看着他,趁他又开始目不转睛看着她的脸时,伸手抽回钱包便转身跑开。
只听身后喊道:“喂,真不是我偷的。刚才是不是有个新疆小孩经过这里?”
她想起刚才那个漂亮的小孩,转过身将信将疑问他:“真的是你帮我拿回来的?你不是小偷?”
“当然不是!你不信看看,钱包没少东西吧?”
她拿出钱包翻看了一下,她和星和的照片还在。那个男人也凑过来看,还问:“这男孩是谁啊?有点面熟。”
你是谁啊,凭什么告诉你关于星和的事啊?她快速合上钱夹,很不友好地回了一句:“谢谢,再见!”。
“请等一下!不好意思,我有个不情之请?请你一定不要拒绝好吗?”
南城!他也要回南城。这两个字让秋和倍感亲切,又听到他连续用了两个“请”字,一副诚心诚意祈求的模样,虽然答应,但也没拒绝,只是默默踩着雪朝人工湖旁的小山走去。
男人亦步亦趋,还快活地吹起口哨。
秋和还没试过和男人这样在雪景中散步。
如果星和在,一定要和他打雪仗,堆雪人,吃冰激凌……她想。
“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纷飞的思绪。
“雪婷。”
“真是人如其名啊,雪中站立的婷婷少女!”
她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
“有必要吗?你可能也会随便编个名字。”
“怎么名字也可以编的吗?”
“当然了。雪婷就是我胡编的名字。”秋和微微扬起嘴角,露出狡黠的表情
小酒窝又笑嘻嘻地说:“你真是厉害啊,随便编都编得那么好听。”
“你比较厉害,我随便编的你都能解读得这么好。”秋和快速扫了他一眼,又长又翘的睫毛扑闪间,双眼清澈灵动。
“你说话真有意思。你的口音怎么那么熟悉,你是不是南城人啊?”
这从天而降的“跟屁虫”,似乎没觉出我不待见他嘛。秋和自顾向前走,淡淡地点了点头。
“真的是啊?”林小语兴奋道:“我也是南城的!”
秋和面无表情扫过那张其实还算帅气的脸。
“我们在南城没有遇见过,却来到这千里之外的西北相遇,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秋和表情清冷,男人的热情却继续沸腾着,完全不介意她的冷淡。
“你是我走出军营后接触的第一个女孩,嗯,真好!”他有些自言自语道,望着天空微微笑,像是在筹划着什么。
山脚下冰湖剔透,雪桥晶莹,柳枝缠雪,到处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对了,其实你叫华秋和,是吧?”小酒窝有些得意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秋和又警惕起来,觉得自己的信息被人窥探了。
“你钱包上看到的呀。我叫林小语。很高兴认识你!和妹妹。”
“你叫什么?”秋和转过身,紧紧地盯着他。
“和妹妹啊。怎么,这么叫太亲密了?”
“不是,你说你叫什么?”
“林小语。树林的林。小人的小,无语的语。”男人自我感觉幽默地笑着,脸上的酒窝一起一落。
“林小语?”秋和惊讶中脸上露出一丝惊恐,望着他,仿佛他是个可怕极了的人物,眼神跌进深深的洞穴,困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