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着车，行驶在开始变得昏暗的孟菲斯市[1]商业区的街道上，二月凉爽的风不断地从车窗外涌进来。一路上都很畅通，看来情人节这天大多数的人都更愿意待在家里。路过奥芬影院[2]时，特瑞娜用左手捋过短短的有些潮气的黑发，然后在比尔街[3]的一个红绿灯口停了下来。
潮湿的寒风让没穿毛衣的特瑞娜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心想自己真是在干蠢事：在最后关头答应了一个陌生人的邀请，和他喝一杯。这肯定在她“绝对不会做”名单上。可是她很寂寞，说到底，寂寞得有点发疯了。
在上一次恋爱结束后她度过了难熬的几年，近来越发地不会跟人打交道了。她咬住下唇，盘算着要不要掉头回家。绿灯亮了，她却没有掉头，而是右转沿着主街，向他们约好见面的蓝调酒吧驶去。
好吧，他也不算陌生人了，因为在过去的几个月他们已经用邮件聊了不少。这个帅哥凭空就冒了出来，而且非常健谈。她知道他的长相，至少知道照片上的他长什么样——完全是女人做春梦的对象。
没错，这照片在她脑海中浮现的同时，零星的怀疑也冒了出来。拜托，照片什么时候跟跟本人没差距了？特瑞娜早就听过不少惨淡收场的网恋故事，自己却难免抱着侥幸。
不过至少他们之间是有精神交流的，所以当他约她今晚见面时，尽管脑中警铃大作，她还是立刻就答应了。刚下线，他们就开始用短信联系，直到穿得性感撩人地离家后，她才开始犹疑不决。
特瑞娜一路胡思乱想，最后利落地把车停在了“淡水蓝调”[4]的停车场，关掉引擎。她真的准备好开始今晚的一切了吗？她颤颤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深呼吸，检查了一遍特意为今晚挑选的装束。
系绑带的摇滚风做旧长靴？完美。
烟灰色紧身连衣裙，V领的开叉一路向下抵达她小巧的胸部下端，完美。
这条裙子紧紧包裹着她平坦的小腹跟紧致的臀部。她完完全全是把自己严丝合缝地塞进这条裙子的。特瑞娜暗自想，这样打扮可能太过火了，看上去轻浮又可笑。她的手指拧上了点火开关，准备调转车头回家。
之前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车顶传来了一个轻拍声打断了她的动作，吓得她一激灵，心开始狂跳。
她向左一抬头就看到了杰克斯，那个春梦男主角站在她的车旁，带着一脸笑意低头看着她。车窗明明一直都是完全打开的，可她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到他的靠近？
这些想法转瞬即逝，因为她发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他跟照片上一样帅！他拥有一双犀利的蓝色瞳眸，睫毛浓密，毫不掩饰地看向她袒露着的汗津津的乳沟。特瑞娜双颊烧得通红，心中小鹿乱撞。
她感觉一阵晕眩。既然已经在停车场碰上了，那么就准备好下车，尽情享受今夜吧。
她冲他微微一笑，希望掩饰住她的犹豫不决，然后打开了车门。瞥了一眼天空，乌云密布，看来大雨将至，于是她快速摇上了车窗。她转身面向着他，关上了背后的车门。
“嗨，特瑞娜，是你吧？”春梦男主角低沉的嗓音让周围的一切都归于寂静，在她每一条神经的末梢都激起了电弧。他伸出手来想要跟她握手，她注意到他的身体语言透露出某种古怪的兴奋。
特瑞娜下定了决心，把手向前伸去，他温暖结茧的手掌完全包住了她的纤纤玉手，让她感到很愉快。他的手劲很大，结实得像钢铁一般。这人高大强壮，不过却不像是健身狂人类型的。他看上去有些严肃而且似乎有所保留。但这样的他反而更有吸引力了。
“你肯定是杰克斯。”她抽回手，觉得他没必要知道她本会握着他的手，就这样在停车场傻站一整夜。
“让我陪你进去吧，可以吗？”他问道，并且伸出手臂来好让她挽上。哇哦，她想，有谁会想到这个世界上依然有绅士存在？
“好的，谢谢。”她挽上了她的手臂，他们悠然地走进俱乐部，都没说话。刚进门，动人的主音吉他与厚重沙哑的女主唱组成的乐声就包围了他们俩。快速扫视了一圈屋子，特瑞娜看到了后门附近的一个卡座还空着。
“那边吧？”她指着桌子的方向说道。他也扫视了一圈，很快地点了点头。
坐下后，他就完全不像之前那么沉静了。一番天人交战，结果还是他在主导。她觉得今晚注定不平凡——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预感呢？他显然不是那种需要求助于交友网站来约会的类型。特瑞娜刚想说点什么，他正好也开口讲话，打断了她。
“我最近在西南边一个很小很简陋的，你知道的，就是那种偏僻的荒漠小镇待了一段时间。喜欢探险的人在那里没多少事做，只能去探访周围的原住民保留地，看看会遇上什么。”
特瑞娜马上就被他的话吸引了。毫无疑问，杰克斯非常自信，但他也好像在试探着什么。她的直觉告诉她，他是想弄清楚关于她的某件事。他的视线一直都保持在下方，说话的时候大多都看着自己的手，但是特瑞娜能感觉到他在有意地审视她。
很显然，这种近距离的人际交往让他不自在。他的身体语言表明他在生理上充满自信而且非常笃定，但是他的语调还有眼神微不可察地表露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她注意到，只有在需要强调故事中的某些地方时，他才会跟她有短暂的眼神交流。
“阿帕奇族[5]领地的边郊靠近南边，就像这样，”他在桌子上方比划着，“离红岩区域只有几英里，大多数人对那都没什么印象。北边就是普韦布洛人[6]跟纳瓦霍人[7]的领地了。我当时比较靠近阿帕奇族的领地，大概在这里……”他指出了一个位置。
“有一天，我准备进入他们的地盘……我想要跨过那道看不见的分界线，这时我感觉一个声音警告我应当远离他们，应该后退。”
“是吗？为什么？”特瑞娜插话问道。她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把脑中的自言自语说了出来，有些担心他是否会介意。从杰克斯的表情看来，他一直很清楚自己吸引着她的注意力，而且也有些期待这样。
“说实话，我认为这是因为他们是人类中一支强大的分支。”杰克斯礼貌地停了下来，看看在他说下去之前特瑞娜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她不禁觉得这个答案有点奇怪，但是她仍然听得很入迷。
“当然，我没有听从那个声音选择离开。事实上，我一直在利用各种各样的机会远距离地观察和学习阿帕奇族。”只有这几秒的时间她没有那么痴迷。通常聪明好学的男人都是书呆子，不过杰克斯显然不是在卖弄学问。
“我学到的最棒的就是，”他向她倾身，特瑞娜都能闻到了他贴身衬衫的气味，“传统的阿帕奇族文化不允许年轻男女在恋爱时跟对方说话，这样持续好几个月。当每晚他们劳作归来，就一块儿到篝火边上坐着，肩并肩，但是一句话都不说。”
特瑞娜完全语塞了。这种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话谁知道要怎么回应！于是，杰克斯继续往下讲。
“一段时间以后，如果他们能维持这种“无言”的恋爱关系，部落就会宣布他们结为夫妇，这时候他们就可以开始我们所惯常的对话了。不过你知道吗？”杰克斯的笑容很温暖，他的眼神也变得充满暖意。
“知道什么？”特瑞娜也开始微笑，并向前倾身。这种未知一直都是她想要的，有趣，同时也危险。
“到了那个时候，”他继续说道，“其实两个人之间也就没什么话要说了。”杰克斯靠了回去，等着看特瑞娜的反应。大概他用这种方式来测试她是否聪明，或者别的什么。她越来越感觉到较量就像一股暗流，一直都在他们整个会面中来回涌动。
“好吧，聪明人，我上钩了。为什么？”她发现她的问题取悦了杰克斯，但是同时，对于她的小小挑衅他的反应有些不寻常。他再次倾身靠近她，直视着她的眼睛，她几乎感觉到自己被一种生物牵引光束拉进了他的世界中。他的气息很清爽，服务员路过他们身边，在他们之间掀起一阵微风，他才停止了这种逼人的直视。
“看吧，对于这些人，语言在承载与传播事实这件事上完全不可靠。”特瑞娜凝神倾听，等着他说到关键。
“现在，我们俩之间的交流有百分之八十的都不是靠说话达成的，所以我们的情况跟阿帕奇人的又有多大的差别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