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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希丽亚,”一回到客厅我就向她嘘声示意,“能让我们单独待几分钟吗?”

“当然不行!那太不得体了。”她穿着一条夸张的蓬蓬裙坐在扶手椅里,像扎根一样仰靠着椅背。她绝不会移开半步的。

“没关系。”雅各站在壁炉旁说,正好背对着我们。他背着双手,紧紧盯着闪烁的余烬,似乎他能从中找到答案。什么答案?等待着我们的未来吗?

可我们在一起没有任何未来。除非……除非我也死去成为他那个世界的一员。

“我们说完这件事我就走。”他补充。

“你不能走!”我走向他,按住他的肩膀,他僵硬地移开了。我的触碰也许已经灼伤他了。我只好任由手臂落在身侧。“你不能走。”我的声音低下来,“还不能走。”

希丽亚开始哼唱走调的曲子。

这时露西走了进来,我立刻闭上了嘴。我差点就要对姐姐说出后悔莫及的话了,她这会儿打断或许是最好的结果。女仆收拾好茶具,对我们优雅的淑女客人以及她们的时尚衣着作了几番评论,便端着托盘走了出去。她完全没有意识到雅各鬼魂的存在,这也无妨。她看起来挺坚强,但鬼魂之类的事情总让她精神紧张。她到现在还无法与我独处。

我真的不能责怪她,我这种看到逝者的天赋确实很不寻常,我至今还没听过别人拥有同样的能力。虽然很多人声称他们能看到鬼魂,可在伦敦这个地方,灵媒渐渐成为胡子夫人[1]一类的消遣,我还没发现哪个不是冒牌货呢。

“我一直在想,到底哪位朋友适合你拜访,”雅各说,“最后我决定让你找华莱士·阿巴斯诺特。我母亲与那个家族略为相识。如果说谁知道那个叫弗雷德里克的家伙,那就只有他了。阿巴斯诺特爱管每个人的闲事,但他是个好人。每年这个时候他应该在休大学假期,你能在他父母肯辛顿的房子里找到他。”

“华莱士·阿巴斯诺特。好吧。”我想再说些什么,但出口的却是,“就这样了?”

希丽亚清了清嗓子,招摇地从椅子旁的篮子里拿出针线活,又开始哼歌了。我们无法忽视她,而显然这就是她的目的。

雅各低下头。“我们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小艾。这时再说其它事对我俩都不公平。”

“不。我们还没把该说的说完。”我降低音量走近他。我想用指尖划过他光滑的脸颊,抚去他肩上的紧张不安,但始终没有伸出手。希丽亚也许看不到他,但她会知道。“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总是想与我保持距离。”他退缩了,好像我会掐到他一样,“你说你担心会……伤到我。”他原话是说会杀死我,但那句话要是我放声说出来就太伤人了。“我想你弄错了。在我的经验里,逝者通常保有生前的性格特征。活着的时候是好人,那么死了也是好人。你无法伤害任何人,更别提伤害你关心的人了。”

“别说得这么肯定。”

然后他离开了。像那样,话才说到一半而已。这才是最令人生气的!

“雅各!雅各,回来!”我攒紧拳头跺着脚。这么做很孩子气,但我不在乎。

“他走了么?”希丽亚懒洋洋地问了一句,可依旧专心地盯着针脚。

“你明知道他走了。”我冲出客厅,跑上我的卧室。我关上门,把自己重重摔在床上,可是气得哭不出来。我气恼雅各不听从自己的内心,也气恼自己太过在意这件事。

***

普雷斯顿夫人家的客厅远比我们家的大,而得益于室内的大扇拱形窗户、家具和墙壁的金色光泽,房间显得更为明亮。她偏好设计精细造型修长的桌椅,而不是大众熟知的那种厚重时髦款。我很喜欢这个房间,但独自等待十五分钟后,我对房间失去了欣赏的乐趣。男仆向我保证夫人很快就会过来。但“很快”时间流逝。等待良久,普雷斯顿夫人终于匆匆走进客厅,整张脸都紧绷着。

“让你等待许久实在抱歉,钱伯斯小姐。”她说,“阿德莱德马上就下来了。”她的目光滑向自己刚刚走进的那扇门,眉头皱得更深了,“也许她还得过一会才到。”她转身向我微笑,但我没有上当。我一看便知那是一个礼节性的强颜欢笑,希丽亚已在通灵会上用得炉火纯青,而我也进步神速。“雅各有没有把那位朋友的名字告诉你?”她问。

我把华莱士·阿巴斯诺特的名字告诉她。“我认识他母亲,”她说,“我们可以直接去他家。”她再次瞥了门口一眼,“阿德莱德一下来我们就动身。”

阿德莱德没有现身。我们边坐边等,以闲聊打发时间。我想问许多有关雅各生平的事,但我不知道他母亲是否做好谈论他的准备。我不希望她像过去那样忧心忡忡。

终于,阿德莱德走进了客厅。她身穿普通的棕色缎面连衣裙,一手抓起裙摆,掀到小腿以上这难堪的高度,另一只手压住了胸膛,面容不安地扭曲着。一走进来,她的目光就停留在我身上。然后她对我奇怪地咧嘴一笑,谈不上友好,反而有些……淫荡。

“好吧,好吧。又是你,嗯?”她嗓音沙哑地说。怎么看怎么听她都好像睡眠不足。她的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头发开始从帽子下方滑落了。“那么来吧,在这些东西整死我之前做个了结。”

她说着大走出了客厅。普雷斯顿夫人与我面面相觑。她瞪大双眼,神情跟我一样震惊。她低声向我致歉,然后追在女儿身后。

一辆由灰色骏马牵拉的黑色大马车正在外面等着我们。一名男仆伸手想扶阿德莱德走上阶梯,而她却无视他的帮助独自爬上了马车,我则扶着他的手跟在她身后。阿德莱德拍了拍身侧的座位,于是我便坐在那皮革软垫上。然后她做了一件更加古怪的事。她冲我抛了个媚眼。

“你真是只漂亮的小宠物,是不是?”她伸出舌头舔舔下唇。

我尽量挪开身体。她显然不在状态。

“阿德莱德。”普雷斯顿夫人呵斥了她一句,然后在我们对面坐下来。男仆关上车门,马车猛然一动。“在阿巴斯诺特夫人面前得注意说话。只要你说出一个不合时宜的词,那个爱管闲事的女人一定保证所有人都在今天之内知道这事。”阿德莱德扑闪着眼睛,伸出手抵住额头,“知道了,母亲。很抱歉,母亲。”

“说真的,亲爱的,你到底是怎么了?自我们从钱伯斯小姐家出来,你就变得反常了。”

从我家出来之后?

阿德莱德嘟囔着。“我很抱歉,”她低声说,“我……我头很疼,而且感觉有些……不对劲儿。我说不清。还头晕……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也许你该待在家里。”她母亲说,语气温和起来。她向前倾身,打量着阿德莱德的眼睛:“你需要休息。我不希望你也病了。”

“不!”阿德莱德大喊了一声。她迅速扫了一眼我和她母亲,红着脸说,“我想去。我只是……有点感觉不像自己。我睡得很不好。”

我觉得一阵恶心。如果阿德莱德感觉不像她自己,那她感觉到的是谁?她拜访我后才发生变化这点就更让人担忧了。由于我这种看到逝者的能力,近来发生的怪事似乎越来越多了。也许变形魔回来霸占了她的身体,但我不能确定这种情况下受害者还能生还。

我不禁发抖。受害者,恶魔……一切都那么毛骨悚然。

万幸的是她似乎恢复正常了,还向我询问了最近通灵会的事。我不断说着话免得尴尬冷场。其实阿德莱德和她母亲只是偶尔参与谈话,尽管她们表面上客客气气,我怀疑她俩都没真的在听。

马车在一排笔直的阶梯前停下,阶梯又高又长,由红色和奶油色的砖块堆砌而成。我跟着普雷斯顿夫人和阿德莱德下了马车,这次我们都让男仆帮忙了。一名衣着笔挺的仆人在门口迎接我们,把我们领到客厅去。客厅内收藏着许多东方工艺品,向外可一览街景。

这位威严的女士一身黑得发亮,柱杖蹒跚地走了进来。她迈开的步伐与身形相比实在太过窄小,显得尤为笨拙。她让我想起迈着四蹄奔跑的猪,但我还是甩开这不厚道的想法,免得不小心笑出声来。

当她看到普雷斯顿夫人和阿德莱德的时候,她两条细窄的眉毛简直要蹦出那张圆润的脸了。“普雷斯顿夫人,这真是一个意外惊喜啊。詹金斯向我通报是你的时候我还以为听错了,但确实是你啊,还有你漂亮的女儿。”她灰色的双眼朝我这边飞快扫过,但笑容不减。她对我的想法都隐藏在一副礼貌温和的面孔之下。“坐吧,坐吧。”她用拐杖指指沙发,开始往一张扶手椅坐下,一开始动作缓慢,最后如释重负地陷入那张华丽的天鹅绒坐垫中。

普雷斯顿夫人向她介绍了我,阿巴斯诺特夫人脸上没有露出任何认出我的表情,这让我松了口气。看起来她并没有赶时髦参加专为她这类女士而设的午后通灵会。但她显然对我的到来感到好奇。我并未作为一个朋友、表亲、受监护人或者诸如此类的身份介绍给她,她的好奇心似乎更旺盛了。尽管她一直与普雷斯顿夫人交谈,她浮肿的双眼还是不时向我扫来。

阿德莱德的一声不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谈话戛然而止。“我们不是来这八卦的。”她低沉的嗓音要把我的神经磨碎了,“你儿子在吗?”

阿巴斯诺特夫人显然呛到了。“你说什么?”

“阿德莱德,”普雷斯顿夫人只是低声斥责了她的女儿,试图不提高音量,“她从昨天起就身体不适。”她对阿巴斯诺特夫人说。

阿巴斯诺特夫人爆发出做作的大笑。“她特别想见我家华莱士,是不是?”她叫来了詹金斯,这位管家走进客厅鞠了一躬。“麻烦你去找一下华莱士,告诉他阿德莱德·蒲福小姐来访。这应该能让他起床。”她转向普雷斯顿夫人,微笑说,“他从牛津回来以后就起得比较晚,恐怕是在俱乐部待太晚了。”

阿德莱德一气之下站起身来,大步穿过房间。她倚在白色大理石壁炉架旁,拿起一个蓝白相间的东方罐子。她先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打开盖子往里瞧了瞧,最后把它放回原位。她对一尊黑色小雕像重复了刚才的动作。我们只是默默看着。

“你这儿还真有不少好东西。”她说着,开始研究壁炉上方的油画。我不是艺术专家,但那幅狩猎图看上去确是佳作,细节繁复,色彩生动。“我打赌那个得值一两个英镑。”

普雷斯顿夫人惊恐地吸了口气,阿巴斯诺特夫人看上去也同样恐慌,但她用笑容掩饰过去。“蒲福小姐,你真是迷人地直率。”

阿德莱德哼了一声,欣赏起一个装饰着东方龙纹的巨大圆盘。那股糟糕的感觉又回来了,生生抽了我一巴掌。她的举止确实不像她所为。

我希望雅各就在身旁,我突然想问他一堆问题。我想过召唤他,但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这时若吓到阿巴斯诺特夫人毫无益处。因此我只是默默想着他。当然什么也没发生,召唤是需要大声说出来的。

所幸,客厅的紧张气氛随着一个年轻男人的闯入而消失了。这男人一定就是华莱士·阿巴斯诺特,他与他母亲长得很像,可个子更高,还有一头蓬乱而引人注目的稀疏金发。他已有发胖的迹象,看来再过几年就要超重了。红绸背心上的纽扣和衣领紧箍着他的上身,可我担心它们随时都会绷开。

“普雷斯顿夫人,蒲福小姐,见到你们真高兴!“他微笑着向所有人鞠了一躬,包括我,所以我立刻对他有好感了。他有一张友好而和善的面孔,脸上毫无狡诈。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阿巴斯诺特先生。”普雷斯顿夫人说着伸出她戴手套的手。他握住她的手并轻轻落下一吻。“请允许我介绍钱伯斯小姐。”她说着指向我。

他优雅地鞠了一躬。“很高兴见到你,钱伯斯小姐。”

“那么,你一定认识我的女儿吧。”

“当然了。你好吗,蒲福小姐?”

阿德莱德一言不发,反而上下打量着他,绕着他转了两圈。她的双手背在身后,撅起下唇,看起来就像一个拉出的柜子。

华莱士朝手心咳嗽几声,朝他母亲看了一眼。他母亲无奈地耸起一侧肩膀。普雷斯顿夫人看起来很是困窘。“阿德莱德,”她说得这样彬彬有礼,“也许你该坐下了。你一直不舒服,记得吗?记得吗?”

阿德莱德停下来,用手按住前额。“是的,我记得。”她低声说着,一屁股坐在她母亲身旁的沙发上。她挺直后背,端庄地交叉脚踝,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腿。

“华莱士,摇铃。普雷斯顿夫人,要喝点茶吗?”阿巴斯诺特夫人要确保招待得当。

“不了,谢谢,今天不喝了。”

阿巴斯诺特夫人命令华莱士回到身边,于是他在阿德莱德对面坐了下来。他身下那张漂亮却狭窄的椅子被他压得嘎吱作响。

一位高挑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一看到我们就在门边停下,鞠了一躬。“不好意思,姨妈。”他说,“我不知道家里有客人。”

阿巴斯诺特夫人弯弯手指示意他进来。“这是我外甥,西奥多·海德先生。他会跟我们住一会儿。”接着她又介绍了我们,海德先生听后再次鞠躬。他的唇上挂着一个热情的微笑,清澈的灰眼睛闪闪发光。

这两个表亲之间的家族相似性在眼睛和发色上非常明显,但也仅止于这两处。西奥多高挑精瘦,华莱士则低矮圆胖。西奥多的脸就像一件精制的瓷器,而华莱士的脸好比一团黏土。可要说后者嫉妒前者的美貌吧,他也没有表现出来。事实上,他还相当热情地与他的表弟打了招呼。

“你散步回来了,西奥?”华莱斯之后转向我们说,“西奥每天早晨都喜欢散步。他说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但我告诉他,他在伦敦是不可能呼吸到新鲜空气的。”他笑得全身发抖,“他从农村来的。”似乎是对之前的解释。

西奥多也笑了,他耸耸肩说:“这里的空气的确有异味。我刚来这一周,也许得花多些时间适应它了。但是运动对我有好处,我倒不会因为一点点烟就退缩。”他说着一口上流社会的清脆元音,但拖长的尾音暴露了他的乡音。

“你从哪里来的,海德先生?“普雷斯顿夫人问。

“什罗普郡,一个美丽的……”

“我妹夫在乡下有一块地,”阿巴斯诺特夫人打断他的话,“他们希望西奥在伦敦增长见闻,探索新的前景。”

华莱士在椅子里不安地扭动,凳腿发出抗议般的哀鸣。西奥多被他姨妈话中的傲慢所伤,可他唯一的反应也只是稍微抬起下巴而已。

所以他是个骄傲的人。骄傲但贫穷。我不需要阿巴斯诺特夫人提醒我这些。我已经注意到他的背心是羊毛做的,他表哥的则是丝绸做的,而且他的鞋跟早就磨损了。我猜阿巴斯诺特夫人正礼貌地提醒普雷斯顿夫人,当她的儿子、一个更有前途的男人在场时,普雷斯顿夫人的女儿不应看向那个英俊的外甥。但看来阿德莱德谁也没注意,她只盯着自己的大腿。

“我确实在伦敦这里发现了相当多东西。”西奥多说。胜利的笑容再次回到他脸上,照亮了他的容颜,好像邀请所有人都加入他的行列。这一切只让阿巴斯诺特夫人愁眉更深。“这座城市日夜喧闹。可看的,可做的事太多了。我很奇怪你们这些当地人居然有时间睡觉!”他的目光在普雷斯顿夫人和阿德莱德间来回扫动,最后落在我身上。

我微微一笑,他的双颊顿时泛起淡淡的红晕。他迅速挪开视线,但脸更红了。我的脸也开始发烫。

“这次来访真是出人意料,普雷斯顿夫人。”阿巴斯诺特夫人说,“很高兴你能来,还有你的女儿。蒲福小姐看上去是不是特别光彩照人呢,华莱士?”

“噢,是的。”华莱斯答道,“确实非常光彩照人。”

西奥多看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的回视感到惊讶。我自己也觉得惊讶。他对我咧嘴一笑,我报以同样灿烂的笑容。

“我们这次来不只是为了串门。”普雷斯顿夫人说,“阿巴斯诺特先生,我们要向你询问一个不太寻常的问题。这关乎我儿子的……死。”我简直想为她的勇气鼓掌。一周多以前她还不愿承认她儿子的死讯,但现在她已经可以大声说出这个事实了。

登门拜访时,没有什么比谈论死亡更加扫兴了。阿巴斯诺特夫人挪动了一下,重新安顿好她那副庞大的身躯,华莱士拽着自己的袖口,而西奥多则同情地关注着普雷斯顿夫人。“我明白了,”华莱士说。他看了看阿德莱德,但阿德莱德依然没有把目光从腿上移开。他呼了口气,背心上的一颗纽扣随即绷开了,他腹部的肉透过缝隙争先恐后地挤出来。“我愿意尽我所能为您提供帮助。”他真诚地说,“侦探那边有什么信息了吗?”

普雷斯顿夫人顿了顿,答道:“是的,有些线索已经浮出水面。”她指着我,“钱伯斯小姐想就我儿子的牛津校园生活向你询问一些问题。”

阿巴斯诺特夫人,华莱士以及西奥多一下子全看向我,对我产生了好奇。“钱伯斯小姐是位侦探?”华莱士问。

我还蛮喜欢这种说法,所以点了点头。

“哦。”阿巴斯诺特夫人的嘴放平了,鼻子却皱了起来。对她这种身份的人来说,侦探算是一种最低等的职业,比小店老板或是店员还要糟糕。至于侦探和灵媒的社会地位孰高孰低,那就谁也说不准了。

“我以为你做侦探还年轻了些呢,钱伯斯小姐。”华莱士说。

“她很能干的。”普雷斯顿夫人马上说。

“噢,不,我并不是暗示她能力不足。”可怜的华莱士脸红到了耳根,“我真诚地致歉,钱伯斯小姐。现在请告诉我,我怎样做才能帮助你。我热切希望尽我所能揭开可怜雅各的死亡真相。他真是个好伙计。”他变得有些惆怅,“是最好的!”

“西奥多。”阿巴斯诺特夫人说,“麻烦你让詹金斯准备一些茶水。”

他站起来的时候,雅各在他母亲和妹妹坐着的沙发后面出现了。幸福感让我有些眩晕。我需要他,不仅仅为了向华莱士提问,更需要他告诉我是不是有东西占据了阿德莱德的身体。她现在看起来很温顺,但能持续多久呢?

“问他关于弗雷德里克的事。”他说。他的第一句话不是“你好吗?”或者“一切都好吗?”事实上,他甚至没看我一眼。可他倒是注意到离开客厅的西奥多。“他是谁?”

我当然无法回答他的问题。“我们设法把雅各的死与一个男孩联系起来,他也许在牛津认识雅各。”我说。

“真叫人伤心!”华莱士朝前坐了坐,背心上又一颗纽扣绷开了,“是谁?”

“一个名叫弗雷德里克的年轻男人,但我们不清楚他的姓氏。我们认为你也许知道。”

“我?”

“我们听说你在牛津很受欢迎。”

他鼓起身子,背心上最后一颗纽扣也未能幸免于难,他的肚子最终还是露了出来,背心像窗帘一样挂在他身上。但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切。“我认识很多很多人。”他皱起眉头,“让我想想,我能想到几个弗雷德里克,但只有两个是跟我们同级的。”

“他们之中有人死了吗?”

“嗯,是的,事实……”

阿德莱德突然哼叫一声,掐断了他的回答。“另一个去哪了?”她不再盯着自己的大腿,而是撅起上唇用嘲讽的目光盯在华莱士身上,“你会做的。”她用那种刺耳的声音说。我怀疑她已经失去自我了,后背顿时泛起一股寒意。

“你说什么?”华莱士问道。

“阿德莱德?”普雷斯顿夫人握住她女儿的手,但阿德莱德甩开了,径直站了起来。

雅各和我交换了一下眼色。“怎么回事?”他问。

“她身体不舒服。”我说。

“是的,是真的。”普雷斯顿夫人附和着。她一定认为我正向这家人努力解释。

“当然是真的。”阿巴斯诺特夫人并不信服地重复道。

“不舒服?怎么个不舒服?”雅各看着他妹妹昂首阔步穿过房间。她在华莱士面前停下,抓住他的肩膀还用力捏了一下。

“嗷!”华莱斯猛地甩开她的手站了起来,“蒲福小姐,我——”

“真弱。”她说,“但你就你吧。”

“艾米莉。”雅各严厉的语气吓得我几乎站不稳了。他大步走向华莱士和阿德莱德,在普雷斯顿夫人对女儿的斥责和请求声中说,“艾米莉,有问题。”

“阿德莱德。”我佯装开心地说,“现在我们该走了。”

阿德莱德无视了我,同时一股气流突然扫过她浅褐色的裙子,撩起她的头发。她轻轻喊了一声,跌跌撞撞退了回来。我扶住她,扶她坐回沙发上。雅各跪在她跟前,五官写满了痛苦。

“阿德莱德!”普雷斯顿夫人喊道,“我的天,你可不要也出事啊。阿德!”

“我没事,母亲。”阿德莱德直起身来,虚弱地说,“我感觉……好些了。”

“我也是。”华莱士突然用一种比本人更粗糙、低沉的声音说。噢,天啊,不。不要,不要,不要啊。之前霸占在阿德莱德身体里的东西一定是转移到他身上了。

“你也不舒服了么?”阿巴斯诺特夫人对他儿子说,“你早该说——”

“闭嘴,你这肥母猪。”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阿巴斯诺特夫人呛了一声,用手紧捂住嘴巴。阿德莱德、普雷斯顿夫人、雅各和我只是盯着华莱士。他拍拍自己从背心鼓出的圆肚皮,打了个嗝。“不用再他妈待着那了。”他说,“更弱。更容易。”

“你是谁?”雅各一边问,一边小心地靠近,“从我朋友的身体里滚出来。”

但华莱士似乎没听到他的声音或者看到他。“祝你们所有人都拥有财富和健康,我现在要去找些乐子了。”他说着抓起门边一个蓝白相间的漂亮花瓶,把瓶中的花和水全倒在地毯上。他把花瓶在两手间掂了又掂,然后夹在腋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华莱士·阿巴斯诺特!”他的母亲低声喝道。她的声音非常洪亮,与之前那种温柔关切的声音全然不同,我甚至担心是不是也有东西占据了她的身体。但她随后得体地向客人们致歉,我猜她纯粹为儿子的行为感到心烦而已。她的确有充分的理由心烦。像华莱士这样一位绅士竟然在女士面前如此失礼,简直是疯了。

“我,呃……”普雷斯顿夫人仍然攥着阿德莱德的手,紧盯着门口。

“我最好跟着他。”雅各说,“非常不对劲。”他说着便消失了。

这时西奥多回来了,他回头看了看。“我表哥还好么?”

“嗯……”阿巴斯诺特夫人一手按在她那巨胸上,目送儿子离去。

“姨妈?”

没人应答他,所以我开口了。“阿巴斯诺特先生去散步了,去呼吸些新鲜空气。”但西奥多看起来不大相信我。

“我们会在更方便的时候拜访的。”我压低声音说,“阿巴斯诺特夫人,我相信您也明白我们必须对这次特殊的拜访保密。”她转向我,依旧处于震惊之中,那瞪大的眼睛和松弛的下巴就是证明。“我们不希望任何有关阿巴斯诺特先生或是阿德莱德的不当流言传出,因为两人都……病了。”

“你姨妈会解释的。”我轻描淡写地说。

阿德莱德轻轻呜咽了一声,她母亲扶她站了起来。两人脸色苍白如雪。

“是的。”阿巴斯诺特夫人摩挲着杖头说,“是的,当然。”她大声叫着管家,管家匆匆走了进来。看到他脸上犹豫不决的神情,我猜他一定在大厅碰到华莱士了。“送普雷斯顿夫人,蒲福小姐和钱伯斯小姐出去吧。”

“钱伯斯小姐?”西奥多拉住了我。他看起来既迷茫又担心,我真希望能告诉他真相。但我不想吓到他和他姨妈,而且我也不是很确定真相是什么。“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不管是什么都请告诉我。”

我谢过他。我们离开了房子,爬上在外等待的马车。男仆关上车门,我们三人同时呼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那里发生什么事了?”阿德莱德问。她的声音也如她本人一样颤抖着。

普雷斯顿夫人搂住她的肩膀。“没什么,亲爱的。什么都没发生。”她迎上我的目光,我会意地点了点头。如果她希望她女儿远离真相,那么我也乐意按她的方案行事。

除非……真的发生了什么?

雅各眨眼就出现在我身旁。我伸手去触碰他放在我俩之间的手,但他挪开了。所以还是那样,对不对?只谈公事。很好。那我也可以关闭我的情感了。我可以的。

我不想告诉女士们他在这,怕吓到她们——她们看起来足够紧张了——因此我只是趁她们不注意时扬起眉毛,对雅各做了个口型“怎么回事”。

“附身。”他看着他坐在对面的妹妹。他也许是个鬼魂,但身体里却满腔怒火、挫败还有其它乱七八糟的情绪。“一个鬼魂控制了阿德莱德的身体,然后它又转移到华莱士·阿巴斯诺特身上。我不知道这样做的原因和做法,但他们的一切行动都被这鬼魂控制了。而且从他的举止来看,他不是只好鬼。他现在失踪了,我也找不到他。”

马车把普雷斯顿夫人和阿德莱德送回她们在贝尔格雷夫的家后,我才得以与雅各独处。尽管我坚持独自步行回家,普雷斯顿夫人还是让车夫把我送回德鲁伊路。

“你还好么,小艾?”马车一行驶雅各就问。

“如果你跟我多说些话,多来看我,我会好些。”我转头面对着他,“雅各……”

“别这样!”他闭上眼睛,重重地叹息着,“只说附身的事吧。拜托了。”

我如巨鲠在喉。我不会哭。我也不会。他把话题维持在一件具体事件上的做法是对的。残忍却正确。“很好。”我试着记起之前脑里冒出的各种问题,“哦,对了,为什么是你妹妹?为什么是华莱士·阿巴斯诺特?”

他睁开眼睛。“我觉得这个鬼魂更乐意化身为男人。但它为什么在身边有很多仆人或其他男人的情况下选择了他,我也不清楚。至于它为什么一开始就选择了我妹妹……”他耸耸肩,“我也回答不了。”

“这跟我的房子有些关系。有个女孩曾在那里。”我用手捂住嘴。我接下来想说的话太过空想,太过荒谬,太让人难以理解了,但我必须组织好语言把它说出来。“我想,她是故意召唤鬼魂到阿德莱德的身体里。”

雅各一下子看向我。“什么女孩?她是谁?”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认为她就是那个一直跟踪我的女孩。另外还有个男人跟她一起。”

他伸手探入发间,胡乱揉着头发。我觉得他是在拼命忍耐以免说出毫无教养的粗话。“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无力地说。哦,天啊,为什么我没有多留意一下她?为什么我之前没有直面她并发现她的意图?“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去哪找她了。我很抱歉,雅各,我希望我能有用些。”

他握住我的手,尽管他皮肤冰冷,但仍有一股暖流立刻涌入我心间。“没事,小艾。不是你的错。我们很快就会发现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我们必须抢在鬼魂利用华莱士·阿巴斯诺特的身体干坏事前找到他们。一个品行不端的鬼魂在现世占据活人的身体,如果不是为了搞破坏,又是为了什么呢?

注释:

[1]19世纪、20世纪初的马戏团助兴节目,表演者为长着胡子的女性,或者是乔装为女人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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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妞妞蜜新书《我见默少多有病》已经上传,欢迎入坑。重生成了先天不孕不育的肥婆,面对别扭傲娇又腹黑的瘸腿老公,钱串子事妈二合一的婆婆,还有80年代落后的农村生活,陈小橙表示鸭梨山大。意外得了个超级旺夫系统,据说赢得老公好感即可增送发家技能,变靓发家不是梦!睡在金山上当贵妇,soeasy!喂!这神马系统啊,总死机bug多闹的是哪样啊!还有,内开金矿的,闪开啦!人家想要的是白马王子,不是忠犬啊。。。。。。妞妞蜜书友普群:346251814;vip神豪财团群:543398142
  • 重生之佞臣之女

    重生之佞臣之女

    三年前太师府七小姐程悠若放弃原本的太子妃之位和穷书生陆元夕私奔到江南,落的一世骂名,被太师扫地出门,从此与家人恩断义绝。三年后,陆元夕高中被朝廷重用,升为刑部尚书,可是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将太师府满门抄斩,血染长街,随即又将夫人程悠若冠上无子之名一纸休书扫地出门,寒风暴雪中,她含恨而去……再醒来,身体里却已经是另一具灵魂,她是来自21世纪的法学院高材生。她一双凌厉的凤眸,带着超高的智商,卷土重来,发誓要重新活出一个样来。她容貌倾城惊才艳绝,曾在几千女奴中脱颖而出成为了鬼王的宠妃,转头却又是新帝的挚爱。斗人渣前夫,斗嗜血鬼王,斗后宫三千妃嫔,斗满朝文武,斗七国谋士。
  • 穿越之妖惑卿心

    穿越之妖惑卿心

    实力废柴,萌宠吃货,怪不得嫡姐也要欺上门。唉!命苦不能怨政府,某女发狠奋起。洗掉一身坏名头,钓上一个金龟婿。不料感情刚起步,某男就深陷险地生死未卜……某女火大,好你个男人,竟然敢跟我玩失踪?【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一水溶玉梦红楼

    一水溶玉梦红楼

    潇湘馆内,黛玉等来的不是前盟成真的喜讯,而是另嫁他人的圣旨。面对着那个俊美超凡、深沉莫测的王爷,面对着变幻复杂的朝事家事,面对着府里宫里各有用心的人,情心成灰、孤傲清高的黛玉,经过重重误会,用自己聪慧、敏感的心,发觉那个执着而又霸道,深沉而又专情的他才是自己携手一世的人…….【水溶版】月色下的那一个浅笑,终使得我义无反顾,赐婚的背后,你可听到我心底那一声执着而又酸涩的叹息。“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他没给你的,我还能给你,所以,他要的,我也要,他没有要的,我还要。”北静王府里,用我固执的一腔柔情,许你一生一世,不管前事如何变幻,我---绝不食言。【黛玉版】初见是无情的你,再逢是莫测的你,掀起盖头的那一刻,我面对的又会是怎样的一个你。“荣华富贵我不要,我只要一颗如他般的真心,你给的起吗。”历经误会重重,我才知道,原来渴求的真心早在我再见你时就已交付,红尘路上,我---陪你一生一世。卷一:一片幽情冷处浓卷二:一往情深深几许卷三:一生一代一双人强烈推荐鹤梦竹影的新文《鸠妃》红楼好文推荐若兰的完结文《红楼水黛梦》鹤梦竹影的完结文《红楼续梦之水黛情》长河晨日的新文《红楼逸梦潇湘情》夏轻尘的连载文《红楼之潇湘辞》月下菊的新文《玉漪碧水续红楼》
  • 天台传佛心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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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海贼王之蓝色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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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上最像鱼的人,最像人的鱼,将这两者完美结合的就是我们的主角,新一代的穿越者半鱼人莱茵哈鲁特是也!ps:无果实。ps2:这是由尾田官方打补丁的同人,目前为止,猪脚上线的外挂在后来的漫画中都出现了233 ps3:基地号:542398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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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魔的眼里,没有规则,没有正邪,一切随心。天命大陆,残破败落,始于一场动乱。除天命大陆,是否还有别的陆地?这片天地之外,是否别有世界?一位少年,在黑暗之中,如何找到自我,如何突破束缚?万年的棋局,又如何才能脱身?这一切的答案,在他的心中,是无法,也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