玬的心里不安地噗通噗通直跳,担心二哥是在谋划什么出格的事情。不管如何,面对等待答复的宝塔实怜,她还是笑着答道:
“那是自然。”
宝塔实怜同玬并肩而行,内心掩饰不住的高兴。玬深切地觉得公主对自己变得愈发和蔼可亲。仍记得正月里,当謜还是世子,公主仍是世子妃的时候,来到高丽的宝塔实怜对宫里所有人都是那样的冷漠,对其他几位妃子更是格外警惕。因为与也速真同是外族人,公主曾试图与她亲近,怎料也速真并不领情,反倒对玬颇为温柔和善。加之公主又听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妃子正是那静妃,故而对玬厌恶至极。
没过多久世子便登上了王位,他的宠妃由玬变成了赵妃,而宝塔实怜对玬的态度也渐渐有所改观。自打那日偶然撞见与玬同行的王琠,她便对其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善意。玬觉得公主不再将自己视为抢夺丈夫的竞争对手,而是把自己当成了可以依赖的好姐妹,她甚至会亲自找上门来,只为抱怨几句对赵妃的不满。
她知道,公主之所以如此并不是因为对自己敞开了心扉,而是因为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男人。身为有夫之妇,身为高丽王妃,竟会为别的男人心动,而这个男人又恰恰是自己的兄长,玬心有不快。可她现在的处境根本不允许自己直截了当地予以任何规劝,于是她只得带着虚假的微笑,与公主说说话罢了。公主回头望向玬的同时,顺便瞥了眼她身后的王琠。王琠偷偷用眼神予以回应,愈发令她怦然心动。秋波暗送,眉眼传情,微妙的情愫渐渐蔓延开来,夹在二人中间的玬实在觉得别扭。
“公主,臣妾与哥哥先行告辞了。”
玬突然停下脚步。公主与王琠立刻变了脸色。
“这春风正好,再走一会儿罢。”
“刚出来没多久怎么就要回去了呢?”
不舍分别的二人争先恐后地上前挽留道。这份掺杂着其他情愫的“不舍”令她感到不快,于是她依然固执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是昨晚没睡好,臣妾有些头痛。这太阳也晒得差不多了,还是先回去的好。”
“娘娘暂且先去那亭子小憩一下可好。待我陪同公主娘娘散步回来,许会好些。”
“好啊,如此甚好。”
见王琠耍起小聪明,公主立刻随声附和。王琠无视妹妹冷厉的眼神,伸开胳膊指向附近一处小亭子,催促她赶快前往。
“娘娘好好休息一下罢,不必太过勉强自己。您坐到那阴凉处,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公主也上前帮衬王琠,明目张胆地推搡着玬。不知所措的她还在迟疑间,那二人已将其撇下,急不可耐地继续散起步来。他们挺起腰杆,大步流星地渐行渐远,珊却低垂着肩膀呆呆地站在原地。她试图将二人分开,最终却未能如愿。他们之间那种奇妙而紧张的氛围就算在远处都能感受得到。这回,她是真真觉得脑袋一阵刺痛。玬示意身后的宫女不要跟来,她独自一人慢慢登上亭子,靠着栏杆坐了下来。
“日后定要狠狠地数落他一顿不可。”
她心灰意冷地长叹一声。嫩绿色的树叶在风中翩翩起舞,一派春意盎然。可是在她的眼中,这番春色甚至比满树枯枝的萧瑟寒冬还要凄凉。因为她的心空空如也。
——“您耐心执着地等待便可。因为殿下最终还是会回到初次缔结姻缘的静妃身旁。”
——“您就照姑母所说,静静等候罢。耐心而又执着地等候罢。那样的话,您定能看到重新回到娘娘身边的王上。”
姑母和兄长的话徒然回荡在她的耳边。细长的树枝探出栏杆,她粗鲁地揪掉了一片嫩绿的树叶。坚持和忍耐终能换来回报?这话听上去比蜜还甜,倒像是那么回事,实则无异于一剂毒药,强求别人陷入遥遥无期的等待。就连过世的婆婆也曾说过,人心是抓不住的,那人死也不会回头看你一眼。她的他从始至终都不曾看她一眼。年幼时她曾一度误以为那人爱着自己,而现在她终于明了,她永远都没有机会抓住那人的心。
三哥和宅主相继失踪,玬猜想定是謜送走了二人。她的心底因此而抱有过一丝期待,期待着丈夫会来到自己身边,寄托他孤独的身体和心灵。可是期待终究还是落空,她的希望最终还是碎落一地。如今丈夫整日守在其他女人的处所,她只能偶尔瞥见他的身影,而她又必须满足于现在的处境。珊的消失的确让她少了一个强劲情敌,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无法摆脱羡慕其他女人的命运。
——“王上成天往赵妃那儿跑,您不觉得很是蹊跷吗?王上继位之前,赵妃与顺和院妃的处境还是半斤八两。王上打一开始也并未对她有过如此热情,如今却突然对她宠爱有加,实在令人起疑。”
因为哥哥一番不怀好意的耳语而勃然大怒的玬其实也有着和他一样的想法。当她还是世子妃的时候,赵妃看她的眼神里曾经满满都是无尽的羡慕。可是现在却正好反了过来。为什么?为什么!她用手按住突然发闷的胸口,气喘吁吁。
“你不必放在心上。”
也速真说得云淡风轻。
“我很了解殿下,他会因为得不到某个女人而去消磨其他女人。赵妃不过是某个女人的替身罢了,就像我在大都曾经遭遇过的一样。”
可是那个替身为何不是我啊!她突然感觉有一口炽热而坚硬气在心下剧烈地晃动着。她一心盼望着他的到来,就算被他当作别人的替身又有何妨。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过悲惨,她撕扯着头发,她想大声呼喊。
“当初若是被遣去上国做贡女,也好过现在这般境遇!如此一来殿下便可与贤瑷宅主成婚,过上幸福的生活……”
她突然打了个寒噤。我不要!她用力摇了摇头。她宁愿殿下拥抱几十个、几百个替代品,也不愿看见他怀抱真爱,心满意足的模样,她甚至想都不愿想。只要他的真爱不是自己,她便会如此。
“啊啊,我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她用双臂环抱住因为罪恶感而瑟瑟发抖的自己。温暖的春光与和煦的微风依然驱散不了她心底的阴冷。你这个坏到不能再坏的坏丫头!玬面色苍白,不停地在心里责骂自己,好像即刻便要晕厥过去。
“哎呦喂!哈哈哈!”
一阵铿锵有力的笑声乘着春风从远处传来。不知何事令公主如此愉悦,竟敢不遵礼法在男人面前尽情开怀大笑。那女人明明和自己一样被丈夫冷落,可她为何还能笑得如此爽朗?玬干脆抬起双手堵住耳朵,背对声音传出的方向坐了下来。
“那人一定不曾爱过殿下。如若不然又怎会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毫不避讳地开口大笑呢。我?我实在是做不到。在平州温泉见到殿下的瞬间,我的心就被他俘获了……我的心里只有殿下。我的心里只有……”